二八二 有錢能使磨推鬼 局勢逆轉
“到了公子,住持大師便在裡面。”圓真收了臉上笑容,肅然道。
連子寧一愣,在他印象中,那些高僧總該是住在一個安靜的小院落,典雅樸素,身上穿着洗的發白的破舊僧袍,慈眉善目或是奇形怪狀,最好小院兒裡面還有一個無名老僧正在掃地……
這位達耶摩大師,也未免,未免太俗了吧……
不過想想戴章浦跟自己說的話,也就釋然了。
他剛伸手想敲門,圓真便道:“公子無需如此,住持大師早就知道你來了。”
連子寧暗道一聲神神叨叨,點點頭,推門便走了進去。
這房間中的擺設果然和連子寧所預料的一般無二,屋子裡面方圓約有兩丈,正對面的,便是一張描金繪畫的拔步牀,四面都是上好的紫檀木的傢俱,和上等富貴人家的臥室也沒什麼區別。連子寧鼻端隱隱然聞到了一股香氣,原來這房間的內壁上塗抹的泥膏,竟然是參雜了香料的香泥。
一張小几後面,一個人正坐在後面。連子寧一眼就能看出,那正是後世的中亞人種,高鼻深目,頭上是短短的捲髮,身上披着一張大紅色繡着金線的袈裟。看到連子寧進來,他微微一笑,伸手朝着自己對面一指。
氣定神閒,這達摩耶確實是有幾分高僧的氣度。
連子寧掩上門,坐在他的對面,二話不說,直接便從懷中掏出厚厚的一噶銀票,輕輕放在了達耶摩面前的小几上。
達耶摩像是沒看到一般,低頭垂目,但是連子寧分明看到他眼中精光一閃,手指頭也是微微哆嗦了一下,似乎是忍不住要去數這一噶銀票的數額。
連子寧心道戴章浦所言果真不假。
戴章浦之前來叮囑他的時候,便是言道,這達耶摩大師,爲人最是貪財不過,只要是求肯他辦事的,什麼都不用說,直接一噶銀票砸過去,如果他覺得這代價還行,這事兒基本上就成了。至於其他客套什麼的,完全不需要。
連子寧笑道:“大師,在下連子寧,現任山東六縣鎮守,總管馬政兼理糧餉,海防事,今次過來,是想讓大師在正月初六之前,儘量進宮一次,向太后她老人家美言幾句。”
達耶摩擡頭看了連子寧一眼,微微搖頭,把那一疊銀票推回到了連子寧面前。
連子寧卻是不急,他這一次一共帶了五萬兩過來,剛纔不過是給了兩萬而已,他又從懷裡取出同樣厚度的一噶銀票,疊在一起,重又退回了達耶摩面前。
達耶摩遲疑片刻,臉上閃過一絲肉痛,很神棍的一笑,終於還是把那銀票給推了回來。
連子寧這次真是詫異了,難道傳言不符?
他卻是不知道,達耶摩現在心裡也是在滴血一般,以前很多求懇他辦事的人,便是不給這麼多,他也早就應承了。但是最近卻是不成,也不知道誰漏了底兒,現下太后似乎已經是知道了一點兒關於他給人收錢說好話的事兒,對他的寵信便也不如以前那般了,必須得收斂一些了,所以這纔是準備退了連子寧的請求。
但是就在這時候,他身後的大牀上忽然傳來了一聲輕輕地呻吟,柔媚嬌婉,讓連子寧聽了都是忍不住小腹一熱。只不過一聲呻吟而已,就讓他幾乎勃然怒起!
連子寧心裡一驚,原來這達摩耶竟然還是個花和尚,牀上藏得竟然有女人,而且這女人只怕生的極美極媚,恐怕是嫵媚妖嬈到了極點,若不然的話,以自己的定力,竟然被一個呻吟就給勾引的幾乎把持不住!
這一聲呻吟之後,達耶摩一個哆嗦,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趕緊把那些銀票收了起來,問道:“公子想要貧僧說些什麼?”
卻是字正腔圓的京腔。
連子寧沒想到他態度陡然轉變,不過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道:“只需說,連員此人,英勇善戰,敢於任事,是個能戰的,而且睚眥必報,這等人,若是被狗咬一口,定然也會反咬狗一口的。”
“啊?”這次卻是輪到達耶摩愣住了,怎麼還有這麼說自己的人?
好一會兒纔是反應過來,點頭道:“好了,貧僧記下了,公子請回吧!”
連子寧點點頭:“那便有勞了。”
他出了門,回過頭來再看一眼那描金的木門,卻是沒想到,這趟差事怎麼就這麼容易辦成了?
只覺得這事兒無比的詭異,直覺告訴他,那聲呻吟,絕對不是那般簡單。
且不說連子寧滿腹疑竇的出了大慈恩寺,待連子寧出了門之後,那拔步牀的帷帳被拉開了,一個女子從牀上下了來。她穿着一身純白色的長袍,可以看得出來,身材甚是窈窕,高挑,只怕有一米七上下,但是臉上卻是帶着一個白金色的面具,看不清楚容顏。一頭長髮如瀑一般鋪灑下來,直到腰際。
她從牀上下來,蓮步輕移,一搖一擺之間,似乎都是充滿了極致的誘惑。
而被京師各大名門豪族奉爲座上賓,被太后很是寵信的達耶摩大師此時卻是滿臉的謙卑,向着那女子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把那一疊銀票遞了過去,那女子伸手接了,嬌笑道:“算你還懂點兒事。”
聲音嬌弱慵懶,裡頭只是透出來兩個字——撩人。
達耶摩訕笑道:“旗主言重了,小僧不過是聖教門下一走狗鷹犬而已,怎敢自己貪墨。”
“成了,別整這些沒用的了,我還不知道你的那點兒心思,你爲聖教立下這般大功,便是自己貪墨一些也是應該的,只要是每年送往總壇的常例銀子莫要差額便好。”女子手一翻,那銀票便不知道去哪兒了。
“是,是,小僧定然不敢有絲毫差池。”達耶摩恭敬的連連點頭,話題一轉,問道:“旗主大人,剛纔爲何一定要小僧應下來呢?您也知道,小僧現下的難處的。”
那女子眼波流轉,勾魂攝魄的眼睛瞟了他一眼,達耶摩頓時便是腦袋裡面轟然一炸,瞬間情慾幾乎要把他淹沒,只想把這個女人摁在身下,狠狠的操幹一番。但是理智中卻是知道,這個女人,絕對不是自己現在所能染指的,若是伸手,恐怕唯一的結局便是爪子被剁下來。
他咬了咬舌尖,劇痛讓他瞬間清醒起來,他低下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大汗淋淋而下。只感覺自己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一般,擡頭苦笑道:“旗主功力越發的精深了,只是何必戲耍小僧呢!”
那女子輕輕哼了一聲:“這次就算了,若是下次再問這等蠢問題,可莫怪本座下手無情,割了你的舌頭!”
雖然是淺笑着說着,但是卻是冷氣森然,讓人毫不懷疑她定然是說到做到,達耶摩卻沒想到她陡然翻臉,渾身一哆嗦,想到聖教上下對這個女子的傳言,趕緊低頭應是,再也不敢說話。
“你不知道我和那姓楊的是死對頭麼?他要殺的人,本座便一定要讓他殺不成!”女子咯咯一笑,聲若銀鈴:“更何況,他寫的那話本兒,本座也很喜歡看呢!他剛纔託你那事兒,你一定要給本座辦成了!現下留他一條性命,等日後聖教坐了天下,便讓他專門給本座寫話本兒看。你說好不好?”
達耶摩點頭如搗蒜:“好,此計大妙!”
那女子一擺袖子,走到門口,回身嫣然笑道:“本座還要去扶桑一趟,這便走了!”
幾個不知道藏身在何處的彪形大漢閃了出來,向她齊齊一抱拳,簇擁着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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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子寧回了戴府,得知戴章浦出去了,還未回來,戴秉全給他安排了房間,卻是個小院兒,又撥了兩三個丫鬟前來伺候着。他知道着急也是無用,也是疲累了,洗了個澡,回到房中一陣呼呼大睡。
一覺醒來,已經是天色麻黑了。
起牀穿衣,問過了伺候的丫頭,得知戴章浦剛吃完飯,吩咐了她們,若是他醒來,便讓他去書房一趟。
去了書房,房中還掌着燈,戴章浦似乎在伏案寫什麼東西,見連子寧來,便擡起頭擺擺手示意他坐下。
他的臉上有着掩不住的疲憊和倦意,可以想見,這一天下來,也是爲了連子寧的事甚是操持。連子寧心中頗有感動,雖然知道戴章浦之所以會這麼費心的幫助自己,一是爲了自己的能力,二是爲了戴清嵐,但是能做到這一點,已經是難得可貴。
他低聲道:“大人,切莫太過操持了,身體要緊。”
戴章浦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問道:“大慈恩寺一行如何?”
連子寧大致說了,只說是很順利,卻並未說那室內的發現,戴章浦點頭:“那達耶摩雖然爲人粗鄙貪婪,但是信用極佳,但凡是答應的事,絕少有辦不成的。太后對他很是寵愛,每過三兩天定然是要召見一次,有了這一層,那把握就更大了幾分。”
連子寧默默點頭。
“你那十五萬兩銀子,老夫我總算是幫你花出去了。”戴章浦長吁了口氣:“剛從通政司得到的消息,彈劾你的奏章已經上去了,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御史,正德四十三年的二甲進士。那一年的準考官,是已經致仕的安藍。”
他知道連子寧對這些朝廷鬥爭的陰謀算計不怎麼通曉,便解釋道:“朝中鬥爭,都是這般手段,幕後主使者絕對不會動手,一般都是指使手下的小卒子們衝鋒陷陣。國朝御史有風聞奏事之權,所以一般來說,都是先由御史搜索證據,進行彈劾,若是一擊成功,那便罷了,若是不成功,則一輪輪的彈劾,無休無止,直到雙方妥協,或是皇上做出決斷爲止。”
連子寧道:“那咱們這邊兒,也得有相應的打擂臺的吧?”
“不錯!”戴章浦道:“適才老夫出去見了左副都御使徐養正徐大人,他已然允諾,手下這幾日便會有人把彈劾的奏章呈上去。朝堂之上,若是發生什麼,也會出來說話。還有兵部的幾個郎中、員外郎,以及我的幾個學生,總有些應付的手段。”
“孫言之已經遠方雲南,雖然還有些故舊,但是人走茶涼,那些人能不能盡心效力都是兩可之間,不足爲慮。他們這邊,已經是勢力微薄,根本沒有幾個得力的人手能用來攻訐。孫挺又沒有官身,不可能上朝指揮掠陣,等他反應過來,就已經大事鼎定了。老夫在怎麼也是兵部堂官兒,是向我賣好還是向那孫挺賣好,朝中那些人還是拎的清的,再加上達耶摩那邊,所以這一次,咱們勝算便有了九成!”
連子寧聽他說完,便是放下心來,戴章浦說是有了勝算,那就是有了勝算。
他嘆了口氣道:“還是得有錢啊!”
戴章浦哈哈一笑:“你這話說的實在。”
這話是實話,連子寧這事兒,之所以能夠這麼順利的策劃應酬,並且看似很輕易的就有了反敗爲勝的機會,說到底,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字上——錢!若是沒錢,達耶摩不會替他說話,若是沒錢,戴章浦也無法買通這麼多官員,若是沒錢,只怕到時候朝堂之上,就沒有會反駁孫挺那一派的人,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看似輕鬆的背後,實則是大量金錢的支持。就像是美國後世輕鬆打贏一場場戰爭一樣,不過就是雄厚的經濟實力堆起來的。
“現下只有兩個難題。”戴章浦道:“第一,是皇上如何決斷。不過因着武毅軍接連大勝,還有那幾本話本兒,兩首詞的緣故,皇上對你定然是有印象的,印象怕是還不錯。你前一陣子不是給劉吉祥送了好些銀子麼?他在宮裡頭人面廣,想來會爲你說話,再加上太后這邊,把握很大。第二,那就是你了。”
他盯着連子寧道:“若是皇上當真如你所願,你能做到麼?”
“定能做到!”連子寧毫不遲疑道:“做這些,不單單是爲了應付皇上,更是爲了給兄弟們的報仇雪恨!”
戴章浦點點頭:“如此便放心了。”
又是說了一陣兒,連子寧便是告辭。
回了自己的小院兒,左右也是睡不着,連子寧便披了一身便裝,取了紙筆,將未來的計劃塗塗畫畫。未來的計劃,自然是如何爲馮言百戶所的那一百多名兄弟報仇!他心下已經有了一些想法,此時便都一一寫出來,看看有無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