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最爲繁華的寸土寸金之地,老字號張記樂器店的掌櫃老張迎來了當天的第一大客戶,由於禮貌原因,張掌櫃並沒有直接將柳笙請入後堂,而是先領着對方在偌大的正堂內觀賞各種樂器,甚至是讓柳笙當場試用。
柳笙,人如其名,精通各式樂器,眼前的各式樂器卻也讓她有些目不應暇,更是毫不客氣的當場露了幾手,讓跟着進店的許鴻和張掌櫃兩人目瞪口呆,特別是同樣精通樂器的張掌櫃,更是不禁暗自叫絕。
“啪啪。。”
一連串響亮且緩慢的掌聲響起,一曲奏罷的柳笙緩緩起身,擡眸衝着張掌櫃和許鴻嫣然一笑,面色卻突然一僵,這時她才發現鼓掌的並不是兩人,而是不知何時已經進入店鋪的田向文。
當然,柳笙是不知道對方身份的,只是看着對方臉上燦爛的笑容,內心總有一股彆扭的感覺,但還是由於對方的鼓掌,出於禮貌柳笙還是報以一笑。
這下輪到田向文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不過轉瞬便恢復了平常,繼續擴展着臉上那自以爲可以融化一切的笑容,邁動緩慢的腳步,自認爲彬彬有禮的向着柳笙走去,同時拱手示意,笑着詢問:“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被姑娘告知芳名?”
看着田向文的舉動,柳笙並沒有被對方臉上的笑容所融化,反而是沒來由的心中一緊,看着對方眼中複雜的神色,柳笙眼底深處也浮起一絲警惕,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將詢問或者說是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許鴻和張掌櫃。
許鴻不認識田向文,但張掌櫃可認得那張讓所有人都厭惡忌憚的面孔,當即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從側面迎了過去,極其謹慎的向對方拱手施禮,但語氣卻有些顫抖:“小,小老兒不知田,田公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還望田公子海涵!”
“掌櫃的客氣了!我不過是順路,聽到美妙的樂聲比醇酒還要醉人,便不由自主的進來了!”或許是想在柳笙面前保持一個良好的形象,田向文卻一反常態的向着張掌櫃拱手回了一禮,頗爲禮貌的客氣一句,隨後又將目光轉向柳笙,眼中精光閃爍不停,說起話來更是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愛慕之意:“進來之後才讓田某大吃一驚,沒想到這樂聲的主人,比樂聲還要醉人百倍!”
說着,田向文的目光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轉動起來,頗爲肆無忌憚的在眼前的柳笙身上四處遊走,一襲碧綠色的長裙將細腰輕盈一束,外套鵝黃色蜀錦短襦,搭在兩肩纏繞於雙臂的薄紗披帛更是讓整個人透出一股靈氣。
儘管此時的柳笙眼中有些許的慌張,但一雙清澈的眼眸卻始終閃亮,讓田向文更是心神盪漾,甚至在恍惚之間,有了一種欲拒還迎的錯覺。
“這位公子留步!”許鴻雖然從剛纔張掌櫃的表情和話語中猜到眼前的田公子身份不同尋常,可許鴻現在早已不是當初的窮酸書生了,當即作爲讀書人存在於骨子裡的那份傲氣便涌了出來,如今的許鴻可是有丁力乃至南海幫做靠山了,絲毫沒把田向文放在眼中,一步跨上前去,擡臂擋在了對方身前,面無表情眼中卻有掩飾不住的傲意:“還請公子見諒,我家小姐今日還有要事,請公子移步!”
“嗯?”田向文何時遭到過這般待遇,當即眉頭一皺瞥向了許鴻,隨即心中一動,臉上停滯的笑容再次舒展,強壓着心頭的怒火,笑着迴應:“對於樂器,我也略懂一二,只是想與你家小姐交流一番罷了!”
說着,田向文又轉頭看向柳笙,語氣極其謙恭:“不知姑娘可否賞臉,咱們到後堂切磋一番?”
隨即田向文不等柳笙答話,轉而將目光投向一旁手足無措的張掌櫃,若有深意的笑着追問:“掌櫃的,不知可否方便?”
“這,這。。”張掌櫃當即就爲難了,柳笙是什麼人他也清楚,田向文是什麼貨色他更是一清二楚,兩邊哪個都惹不起,偏偏他還不敢開口講兩者的身份都表明,一時間結巴着也說不出一句話。
正當田向文面色緩緩沉下,許鴻卻又往前一步正正的擋在了柳笙和田向文之間,昂首拒絕對方的‘好意’要求:“今日實在不方便!還請公子見諒!”
許鴻的話一點都不客氣,甚至是有些冰冷,昨天傍晚時分,賽義加德就曾經囑咐過他,若是柳笙需要出府,必須緊伴左右,如果有任何閃失,唯他是問。而且,作爲一個資深讀書人,雖然潦倒窮酸多年,但許鴻卻還是從眼前的田向文身上感受不到任何讀書人應有的氣質,儘管一直以來田向文刻意的保持着彬彬有禮,可許鴻感受到的卻是另外一種截然相反的氣息,與市井之間的流氓地痞相差無幾的專屬氣質。
“你算個什麼東西?”原本見張掌櫃不肯答話就有些氣憤,這時許鴻又突然站在自己眼前,特別是感受到許鴻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氣勢之後,田向文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怒火了,自問在整個廣州府什麼人敢以這種態度對待自己?
一聲並不大的低喝,店鋪門外卻突然涌入十多名氣勢洶洶滿臉煞氣的傢伙,爲首的田羅一看自家主子那佈滿怒氣的面孔,再看看對面昂首而立的許鴻,當即便明白了一切,毫不猶豫的衝着身後衆人甩甩頭,沉聲喝道:“把那個不長眼的狗東西扔出去!”
“放肆!”聞言,許鴻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害怕,竟然當下擡起手臂指向了動身的衆人,一臉怒氣的沉聲呵斥:“光天化日之下,你們膽敢動手打人?”
這一呵斥的確將衆人的腳步嚇的一滯,就連田向文都下意識的退了兩步,隨即反應過來覺得丟了臉面,當即便不再顧及對面的柳笙,沉下了臉冷聲吩咐:“扔出去!”
“膽大包天的狗東西!還反了你了!”狗仗人勢的田羅當即接過自家主子的話罵罵咧咧起來,身旁的衆人動作更是麻利,沒等許鴻再次反應,幾人便衝了上去,或許是由於田羅之前的吩咐,衆人動起手來倒還算客氣,並沒有當場毆打許鴻,只是拖着對方的手腳,輕鬆的舉了起來,隨後便在許鴻掙扎的叫喊聲中,快速向門外走去。
“來人!來人!保護小姐,保護小姐啊!”掙扎不開的許鴻只好扯開嗓門衝着門外大喊求援,同時還不忘對身後的柳笙安慰:“小姐莫怕!”
自從剛纔田羅帶人衝進店鋪時,與柳笙和許鴻隨行的丁府下人就意識到了情況不對,只是並沒有得到命令,所以也就一直守在門外,此刻聽到許鴻的叫喊,立馬慌慌張張的衝向了店鋪。
“呦!還有幫手?”站在一旁的田羅當即冷笑一聲,一臉的嘲諷,隨後衝着手下衆人輕輕揮手,輕描淡寫的吩咐道:“去,收拾掉,都扔水渠裡!”
“砰!砰!”
話音剛落,田羅就聽到兩聲悶響,原本還納悶自己的手下何時變得動作這麼快了,當轉過身子時,就看到擡着許鴻的其中兩人正向兩旁倒去,一臉怒火的賽義加德出現在門外,身後還跟着幾個南海幫的得力助手。
“猖狂的狗東西!我們南海幫的人,是你想扔就扔?”賽義加德大罵一句,也不管眼下是在什麼地方,隨手便將腰後被短衫遮住的短刀拔了出來,甚至是沒有絲毫的停頓,一刀便朝着面前一人的前胸砍了過去,沉聲喝道:“砍!”
賽義加德帶着的只有五個人,可這五個人動起手來卻絲毫不含糊,命令剛下,五人手中便各自多出一把與賽義加德手中同樣的短刀,毫不猶豫的開始砍殺。
“又他孃的是南海幫!”田向文立馬面色一沉,記得上次自己府上的馬車就是遭到南海幫的侮辱,此時再看賽義加德剛出現就動了刀子,頓時也沉聲下令:“給老子往死力打!太囂張了!”
雙方剛一碰面便濺起幾道血光,嚇得張掌櫃趕忙向一旁躲閃,同樣動作的還有田羅,他可是純粹靠自己的一張嘴,真動起手來,隨便過來個人都能給他打趴下了。
混亂之中,摔在地上沒人理睬的許鴻伸手揉着腰間,目光轉動,趁着旁邊的一個空當,貓着腰躥了過去,朝着正一臉焦急關心場中打鬥的田羅背後就狠狠的踹了一腳,在對方突然的一聲慘叫下,許鴻腳下不停,快步衝到碧柳身旁,似乎是受到剛纔賽義加德等人的影響,伸手摸向腰間的同時,瞥了一眼面色有些恐慌的柳笙,沉聲安慰對方:“小姐別怕!有我在,沒人傷。。”
話到一半就停住了,從腰間伸回的手中空蕩蕩的,豪氣十足許鴻氣焰頓時矮了半截,這才意識到自己只是一個書生而已,並不像賽義加德等人隨時都可能發生打鬥廝殺,隨身根本沒有任何武器。
愣神之間,許鴻感到身旁有硬物捅在了腰間,登時一個哆嗦,警覺的轉過身子,看到的卻是腰間的一根木棍,順着木棍看過去,正是張掌櫃那張充滿恐懼的老臉。
“多謝!”許鴻頓時豪氣再升,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木棍,感激的看了對方一眼,轉身站在了柳笙身前,倒也有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好小子!你給我記着!”原本想要衝上去與許鴻空手搏鬥報剛纔一腳之仇的田羅在對方手中多了武器,登時停下腳步不再上前,惡狠狠的瞪着許鴻,口中不甘示弱的威脅着對方。
可惜的是,許鴻絲毫不爲所動,僅僅只是將手中木棍舉起示威幾下,嚇得田羅退後兩步之後,便朝對方不屑的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