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紫去了醫館,說了自己的症狀,大夫卻在紙上寫字說是查不出她有任何病症,蘇紫只好出來了。
她恍恍惚惚地走在街上,她不怕痛,不怕苦,不怕孤獨,卻獨獨害怕死亡,這種全世界瀰漫的死寂讓她深深地嗅到了死神的氣息。
不想再看着自己的生命慢慢枯萎,卻只能無能爲力地躺在病牀上,看窗外白天黑夜迅速轉換,卻是不斷地將她拉向了死亡。
她彷彿看見了前世的自己,如同還未來得及綻放便已迅速蒼白凋敗的玫瑰花,化成一片片花瓣隨風消散了。
她被某個不知爲何匆忙跑着的人撞倒了,她也沒顧着起身,只是彷彿了失了神智般呆呆地坐在地上,引得周圍傳來異樣的目光。
清柏帶着四個小和尚下山來購置物品,卻聽明一忽然叫道:“師兄,你看,那是不是你前幾日救的姑娘?”
清柏轉頭看見了她,微一沉吟,便走過去,半蹲下來,雪白的衣衫如輕雲流淌於地,他的聲音淡然清冷,“出什麼事了?”
蘇紫望着他,眸光有些微渙散,慢慢凝聚成焦點在他面上,卻沒有說話。
清柏站直了身體,微微俯身,朝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清冷的容顏微微帶了分淡笑。
蘇紫將手放入了他掌心,任由他將她拉起來,她卻仍是沒有開口。
明一問道:“師兄,這位姑娘怎麼傻了?”
清柏道:“胡說。”
明一偷偷擡頭看了眼蘇紫,又道:“可你與她說話,她卻不理你,還這樣呆呆的模樣。”
清柏便用一雙瞳仁漆黑的桃花眼凝視她。
蘇紫不知他們在說什麼,控制不住地有一種恐懼感,她緊緊抓住了清柏的衣袖,聲音有絲乾澀,“我、我能和你們一起上山麼?”
她的聲音稍微大了些,問話聽來倒像是威脅。
清柏眸色幽深地看她,輕輕頷首。
蘇紫心中慌亂,大腦也無法冷靜下來思考,只覺着該找個僻靜的地方冷靜下來再說,她這樣子無法回去見安寧他們。
她見清柏答應了,便道:“你們別和我說話,我想靜一靜。”
清柏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回頭吩咐明一其餘三人去買東西,三人領命走了。
明一道:“師兄,我們真要帶她回寺麼?看她這樣子,也不像是要去上香的。”
清柏道:“來者即是客,明一別當着人家的面這樣無禮。”
明一“哦”了一聲,嘀咕道:“可是,這位姑娘也根本不在意我說什麼嘛!”
三個人上了山,走進寺廟,蘇紫正往前面走,卻忽然拉住了手腕,她回頭看見了清柏,清柏正以一種難以捉摸的神情看着她。
旁邊的明一也是很驚詫的模樣。
蘇紫心中一跳,“我……”
她還未說出話來,心口便忽然一陣窒悶,喉間涌上一股腥甜,清柏扶住了她,她吐出的血灑在他雪白的衣襟上,恰似被風吹落於白雪上的紅梅。
明一驚叫,“師兄,難怪我們叫她,她不回答,原來她是一開口就要吐血啊!”
清柏抱起了她,帶她去了自己的廂房,將她放在
牀上,他爲她診了脈,卻並未發現任何異常。他只得讓人去找了白夙過來,白夙也爲她診了脈,神色詫異,道:“師弟,我看她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清柏沉思地盯着她蒼白的臉。
明一叫道:“大師兄,你醫術是不是退步了?你看師兄衣裳上的血全是這姑娘吐的,我都看出她病得要死了,你竟說她沒病?”
清柏略帶斥責道:“胡說!”
明一見了師兄嚴肅的神情,忙噤了聲。
白夙微微笑了,“師弟不必憂心,指不定是蘇姑娘受了什麼刺激一時急火攻心才吐了血,待她醒了,我們一問便知。”
***
蘇紫昏迷了大約一個時辰,她醒來時,白夙幾人仍守在房內,她睜着眼看了他們半晌,忽然道:“別和我說話。”
清柏眸光微沉。
白夙哭笑不得,“我說蘇姑娘,你這算怎麼回事兒呢?若別人得罪了你,也不犯着連我們也不理呀!”
蘇紫面朝着牆,默默地看着白色的牆,並不知他在說話。
白夙道:“蘇姑娘?真不理人?”
清柏卻忽然道:“你沒發現,她聽不見麼?”
白夙一怔,笑意僵住,“聽不見?”
明一卻恍然地以拳擊手,“啊,原來是這樣,我一路上總覺着這位姑娘哪裡不對勁,還是師兄聰慧!”
白夙見蘇紫背對着他們躺着,仿若對這些話一無所知,登時便信了,蹙眉看向清柏,“這是怎麼回事兒?”
清柏微微搖頭,“我並不知。”
明一道:“是呀,我們在街上碰上這位姑娘時,她便已經這樣兒了,當時也要我們別說話來着!”
清柏出去一趟,回來時手上拿了紙筆,他在紙上寫了兩個字,便拿給蘇紫看。
蘇紫見他這樣,便明白他們瞞不過他們了,他在紙上寫了原因二字,她低下頭,“我不知道,我今天在巷子裡暈倒了,醒來便是這樣。”
清柏又寫了幾個字,問她是否確定是自己暈倒的。
蘇紫怔了怔,“我不知道,彷彿是有人打暈了我,又彷彿是我自己暈倒的,我記不清了。”
***
清柏與白夙走出屋子,站在院內,白夙道:“我覺着蘇姑娘許是被人算計了,只是不知別人是用了毒還是其他什麼。”
清柏蹙眉,“她初來乍到,能得罪誰?”
白夙想了下,笑道:“必定是女人。”
清柏道:“女人?”
白夙點頭,“你想,蘇姑娘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若是男人定不忍心害她,就算害她,也不會選擇讓她失聰這種方式。”
清柏淡然地道:“如今只要查探出害她的人便能救她,她住在雲易那裡,想來對方定然是與雲易有些瓜葛的。”
白夙道:“我今晚便去查探,你便別去了。”
清柏淡淡的眼眸看向他。
白夙笑道:“我沒看輕師弟的意思,只是你與蘇姑娘是舊友,她如今這樣,有你陪着,定然也會安心些。”
清柏道:“如此,便多謝師兄了。”
白夙道:“你我之
間不必客氣,寺廟不留姑娘住宿,爲蘇姑娘一而再地破例也不好,難免有人非議。”他微微笑了,“好在沒幾個人知道蘇姑娘在你房裡,我已經讓他們別聲張,不過你晚上睡哪兒?”
清柏沒有答言,轉身回了屋子,他見蘇紫已經睡了,伸手撫過她的眼角,指尖便有了一道淚痕,他微微一怔,看了她半晌,掩上門走了。
***
晚間,清柏守着蘇紫,見她入睡了,方纔去了隔壁的禪房,他在蒲團上打坐,這般過了一夜,也並無人覺察他是在禪房過的夜。
他一早起來,備了清粥送過來,卻見蘇紫竟從牀上摔了下來,他忙擱下粥,將她抱回了牀上,卻見她臉色慘白,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前。
他聽到她帶着惶惑與淚意的聲音,“清柏……清柏……清柏……”
她的聲音叫得他的心隱隱發燙,他安撫般輕拍着她的後背,清淡的聲音有一絲柔和,“沒事了。”
蘇紫聽不見他的話,處於寂靜與黑暗兩重絕望裡,她顫着聲兒,低弱而緩慢地道:“清柏,我看不見了。”
清柏的身形一僵,神色微變,眸色掩不住震驚。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她,無法用紙寫字給她看了,只能在牀沿坐下,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撫着她身後的長髮,讓她慢慢安靜平復。
白夙與明一敲了門,見無人應聲,便伸手推開,看見屋內的場景,白夙便是一怔。
明一張大了嘴巴,合不上了,“師……師兄,這是破戒了?”
他的光頭便被白夙彈了下,“破什麼破!去外面守着,別讓人進來!”
明一捂着頭出去了。
白夙蹙眉,問,“師弟,她是否失明瞭?”
聞言,清柏便知他定然已查出點什麼了,此刻心內怒意翻滾,面沉如水,“一早便是這樣了,師兄,是中毒?”
白夙點頭,“我打探到玉春樓的嬈娘昨日去過蘇姑娘家附近,蘇姑娘家的下人證實,蘇姑娘曾對嬈娘動過武,想來是那嬈娘懷恨在心,便帶人暗襲了蘇姑娘,給她喂下了毒藥。”
清柏神色不明,“你有告訴雲易他們麼?”
白夙道:“我只說了蘇姑娘想要在寺內住幾日,那雲易與寧姑娘似乎好上了,便也沒多問。師弟,你已猜着蘇姑娘是中什麼毒了罷?”
清柏點頭,道:“古書上記載,有一種五葉花,外形極美,味道也香,卻是一種劇毒。一花失聰,兩花失明,三花失語,四花失去味覺,五花失去嗅覺。”
白夙有些惱地道:“那嬈娘也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定是想讓蘇姑娘變成廢人!我本想去問她要解藥,但這女人詭計多端,又住在那種地方,我不好去得。”
清柏面色清冷,“師兄,你今晚在這裡守着她,我去要解藥!”
白夙一怔,“你去便是了,我與蘇姑娘深夜獨處一室不合適罷?我和你又不同。”
清柏淡淡看他一眼,“她如今不能一人獨處。”
白夙笑了,“好了,我明白,師弟是不放心她一個人,怕她會想不開麼?”他搖搖頭,“我留在這裡便是,只是蘇姑娘可不像會尋短見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