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不沾
瑞雪同趙希厚待在這沒事做,偶爾有幾個下人經過也不大去理他們。瑞雪無聊的走到天井,擡頭仰望着頭頂那片天空。
“怎麼了?”
瑞雪只是瞧着天空,喃喃地道:“這裡不一樣。”
趙希厚揹着手在天井裡轉了一圈:“是不一樣。現在的宅子是爺爺辭官後建的,全是照着南方的樣式修的,樓少了許多,園子也佈置的比這講究,比這開闊多了。”
瑞雪點點頭,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木板上的木雕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這裡似乎除了石磚便是木板,厚重的木板將着圍了起來。似乎想爲厚重帶來些活潑,整扇的木板上的雕刻玲瓏剔透,層層疊層層的版刻透視着畫面上的精彩。
亭亭玉立的荷花隨風招展;漫步悠閒的鹿羣,呦呦鹿鳴,母鹿撫舔;寶瓶衆相。
她伸手撫mo着木雕,細細地撫擦,感受着木板上的神奇。死板的木雕,在這一刻卻蘊藏着無限的生命力。
趙希厚卻被青灰磚上的雕鏤吸引。
亭臺樓閣,草蟲花鳥,水榭流雲,集在這塊不大的青灰磚上,這一塊磚,就是一個庭院的縮影。層次分明,佈局完美,人物裝飾晏然成真。鏤空之處又有新樣,這一處的窗戶,透着幾支柳枝,真是添加無限遐想。
瑞雪沉思片刻道:“也不是沒法子,既然是說有蛋無蛋,有面無面,那這面跟雞子是要的。”
劉平面上頓時垮了下來:“這如何是好?”
邱氏接了過來,親自炒了請趙希厚品嚐,她今日算是見識到這位趙公子的嘴刁。
敲了雞子,只取蛋黃放入藕粉之中,想着邱氏才說那位七太祖母愛吃甜食,瑞雪在裡頭又加了少許糖,注入清水,不停的攪拌。
“五少爺,五奶奶,太太打發人來問點心好了麼?若是好了就快送上去。”
趙希厚點點頭:“可以,就這樣正好。你嚐嚐,味道很不錯。”
他不禁想起家裡的漏窗。借景,就跟那的感覺一樣。
瑞雪只覺得很容易,可是爲什麼他們的面上會這般爲難呢?
瑞雪點點頭:“既然麪粉咱們試了這麼多次也不行,就換種吧。劉娘子,我拿藕粉做,你拿綠豆粉可好?我記得爹每次合綠豆粉的時候,都沒那麼沾,綠豆糕吃在嘴裡也不沾牙,有時候還有種入口即化的感覺。”
劉太太面上有些不自然,她親自夾了一筷子,確實是不沾盤不沾筷子,送入口中也不沾牙,那一絲絲的甜香,消除了口中的酒味,整個人都覺得爽口無比。
*
劉家七太祖母滿嘴說話漏風,她只能喝了粥,心中有些不大樂意,巴巴的惦記着劉太太爲她特意點的點心。
趙希厚收了笑容,碰了碰瑞雪:“你可聽過王叔說起過?平日可教過你做這點心的?”
如果沒有蕎麥粉的話:“那藕粉呢?菱角粉也可以,綠豆粉也行。”
都聽那些個婆子說,新媳婦進門的三年,婆婆都是要爲難新媳婦,以便伺候約束。卻沒想到劉太太在這麼多人面前給邱氏出難題。
劉平面上有些不自然地道:“不是。母親才說讓娘子做樣吃的,說是什麼說蛋也有蛋,說面也有面,吃不出蛋,咬不出面,不沾盤,不沾牙,不沾筷子,吃進口中不要嚼便能咽。”
邱氏笑道:“不是,太太說,七太祖母牙口不好,該吃爛爛的東西纔是,讓我做樣軟爛的東西上去。”
劉平只是扯着嘴角笑了下,突然對着瑞雪作揖:“王姑娘,還請你再幫一次。”
劉平苦笑道:“這叫什麼有意思的東西。母親是要難娘子。方纔的炒肉片端上去大家都說好,只是七太祖母年紀大,牙口不大好,有些咬不動,母親有些不大高興,便叫娘子重新做了。”
瑞雪連連點頭:“那和幹些呢?”很快她自己便否決了,“不行,那麼最後一句不用嚼就能嚥下就不行。不能嚼就可以咽,是說入口即化。”
瑞雪試了試黏性,感覺沒有面粉那樣勁道,面上這纔有了一絲笑意:“劉娘子,你說是蒸?還是炒?或者是烙?”
趙希厚轉頭問了瑞雪:“真的沒有?你想想。”
瑞雪見他這樣,忙側了身子,連連擺手:“我不過是說說,並不會。”
“你就別笑我了!快幫我想想,我這腦子裡已經一團糊了。”
又是蛋又是面,還要不沾牙,還有不嚼就能下嚥。她還是頭次聽見這麼個東西。
趙希厚沉思片刻,喃喃得道:“不沾牙,不沾盤,不沾筷子,說蛋也有蛋,說面也有面?好有意思的東西。卻是頭次聽說。”
劉平哪裡有時間去嘗,眼巴巴地瞧着邱氏做了十幾份,急急忙忙地跟在後頭而去。
“劉娘子,有蕎麥粉麼?”
邱氏親自夾了一筷子,送到七太祖母的口中。
她略有些複雜地瞧了眼垂手站立在七太祖母身邊的邱氏,左手暗自握緊了些:“我聽倩兒說,家裡來客人了?”
白色的瓷盤中,黃色的想麪糰一樣的東西,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劉平道:“知道了,一會子就送上去。”他催着趙希厚道,“你只說行不行,我們家的人沒你那麼講究。”
邱氏拿綠豆粉擱了蛋黃,照着瑞雪的法子做了來。她的動作很麻利,翻動的速度很快。
油滑鍋,倒入攪拌好的蛋黃糊,不斷的攪動,一面攪動瑞雪一面試着淋些豬油。不停的攪炒,不停地加油,直到炒成色澤黃亮,這才盛入盤中。
劉平一聽她有了眉頭,立馬收住腳,對她深深作揖:“姑娘,還請姑娘多多費心。劉平日後必當效犬馬之勞。”
劉平張口道:“就試試好了。既然面能炸爲什麼不能炒?”
七太祖母笑眯眯的癟着嘴,大聲地道:“好,果然是好。三侄兒媳婦,我吃着這個很好,你還特意惦記着我,果然是好。”又拉着邱氏的手道,“果然是個好孩子,做事這般麻利。”
趙希厚卻將筷子一丟:“這就叫好了?還是有些沾牙,這都沒炒開,還有些味兒,估計是油沒燒開,你再重新弄了。”
劉平道:“後面不沾盤不沾壓不沾筷子怎麼解?”
劉家的其他幾位奶奶也純粹等着瞧熱鬧,就是剛剛聽到劉太太那一串有的沒的,她們便在慶幸自己沒有到劉太太那做媳婦。也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是要誇耀自己的媳婦能幹,還是要向別人展示自己的厲害。
她掃過廚房幾眼,尋找着別的可以代替的東西。
究竟是哪裡的原因的,麪粉只要同水和在一起怎麼都會粘,怎麼會沾牙?如果麪粉不行,黏性更大的糯米粉更是不行。
趙希厚再次嚐了一口,沉吟片刻道:“那綠豆粉試試,藕粉視乎有些……”他試圖找到一個詞來形容自己現在的感受,卻實在難以表達心中的某樣不滿。
“再試試。”
趙希厚道:“你只管說來,我們幾個共同參詳便是了。就算劉太太不滿意,其他親戚滿意了也都不會說什麼。”
瑞雪轉了身,見劉平夫婦過來,笑道:“這的木雕真好看。”
劉平抱怨地道:“雪堂,你說說這是什麼東西?”
劉平嘆氣道:“破罐子破摔。就是讓我娘來做這個,她也是做不出來的!
鍋置旺火上,燒熱,下……瑞雪舀了勺菜油,又放了下來,請邱氏拿些豬油,因沒有,只得現拿了肥肉煉了。
邱氏道:“至於這不沾盤筷卻是好說,抹些油便是,只是這不沾牙卻是有些難,這面要‘是面又不是面’做起來就未免要沾牙。”
還有什麼東西呢?蕎麥粉應該也可以吧。
趙希厚不由深深地看着劉平:“你這是怎麼想的?”
趙希厚頓時笑了:“你這樣子,不怪劉太太爲難新媳婦。”
邱氏想了下道:“方纔我們不是試過蒸了麼?烙的話估計要差些。可這炒要怎麼炒?這糊糊能炒?”
邱氏端了盤子挨個布點心。
瑞雪遲疑了:“我也沒做過。”
瑞雪同邱氏又說了一會只覺得紙上談兵甚是不好,只得上手做了,在劉平同趙希厚嚐了後皆被駁了回去。
趙希厚先是瞧了瞧外觀,又聞了聞味道,這才夾了一些,很容易分離,而且一絲也沒沾在盤子上:“不沾盤不沾筷子,已然達到,就是這不沾牙……”送進口中,濃郁的清香順着食道滑下。
劉平喜道:“正是,還要姑娘你多多協助纔是。”
瑞雪請邱氏嚐了,笑着道:“方纔說抹了油東西就不好沾盤子,我就想,如果這東西里面都抹了油是不是吃了就不沾牙。而且劉娘子說要炒,我才覺得似乎炒的才能將裡外都沾上油。”
瑞雪瞧瞧邱氏有些不好的面色,再瞧瞧劉平的慎重,她心裡不禁打起鼓來:“是方纔的肉片不好麼?”
“怎麼想到炒的時候也要放油?”
邱氏笑道:“藕粉有,綠豆粉也有,只是不多。你要拿這兩種做?藕粉衝糊糊到是聽過,綠豆粉除了做綠豆糕也做不了其他的啊。”
“你們在瞧什麼?”
趙希厚輕輕地在腦袋上敲了下:“還是開始做好了,既然理出這些頭緒,就開始做好了。我雖不會做,卻是可以給你點評一二的。”
瑞雪再次拿了個雞子,遲疑着,想着要不要再將雞子打入麪粉中。
邱氏微微一愣,搖搖頭:“好像沒有,家裡就是吃麪也極少。若不是預防着要吃點心,也不會準備這些麪粉的。”
邱氏笑道:“我方纔在路上也是這麼想,既然是裡面說了面跟雞子,這肯定是要的。”
瑞雪搖搖頭。她今天也是頭次聽說。
劉娘子扯了扯劉平的衣袖,含笑溫婉的安撫着他。
劉平嚐了幾口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說好吃,又說達到母親的要求,整個人都是笑嘻嘻的:“好了,這下總算是過關了。”又對着瑞雪連連作揖,“姑娘真是救我夫婦於水深火熱之中,還請受我一拜。”
“這很好做啊?一定要葷菜麼?”
“是相公的同窗。”
劉太太沒好氣地道:“什麼時候,就往人家跑!我聽說還有女眷,你去陪她好了。這裡就不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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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不沾:因不沾盤不沾牙不沾筷子,故此得名。其創作人及年代已無考查。但據說乾隆皇帝南巡時,路過彰德府,知府獻了這道菜,後在清宮流傳。其後,被同和居的廚子發揚光大。成爲同和居的一道名菜。
我查資料時發現,三不沾同唐婉有關係。說是陸游的母親很不喜歡唐婉,特地難爲她,在賓客面前要求吃樣“要蛋也無蛋,要面也無面,要不沾盤子不沾筷子也不沾牙,入口不用嚼就能下嚥”的東西。結果唐婉便做出了這道菜。(這對婆媳關係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