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娜?”
當允許賴特帶着所謂的西大陸秘密特使進入房間的時候,風雨完全沒有料想到,自己居然會見到當年的魔法少女。
“風侯,嘻嘻,現在應該叫你尊敬的宰相大人了!”
扯下面紗的女人,依舊美麗而且爽朗。
只不過,歲月的痕跡,讓昔日的少女變成了今日的少婦。
“不知道,究竟是哪個男人這麼有福氣,居然娶了我們的小美人莉娜!”
早在當初相識的時候,雙方便已經非常熟悉,因此心情大好的風雨,毫不避諱地開起了玩笑,就如同一個溫厚的兄長。
“哼!”
昔日的魔法少女,依舊潑辣地冷哼了一聲,隨即飄向身旁高大魁梧的騎士的眼神,卻將一切的答案,儘速暴露無遺。
“恭喜,恭喜!賴特兄,你喜結良緣,也不早說!”
風雨恍然大悟,笑了起來。
迴應風雨的,則是騎士憨厚的傻笑。
“哼,你現在是聖龍帝國的宰相大人了,又怎麼會關心我們這些西大陸的蠻夷?”
撇了撇嘴,昔日的魔法少女斷然發難。
“風雨怎敢相忘。當初若不是你們鼎力相助,風雨只怕早就在宮廷的陰謀和暗算之中挫骨揚灰了!”
風雨正色感慨道。
想到當日多虧了西大陸使團的相助,自己方纔躲過了蕭劍秋軟禁的企圖,返回涼州,從此得以大展宏圖的往事,年輕的帝國宰相也不禁有些唏噓。
“既然如此,那爲什麼相隔這麼多年,卻根本看不見堂堂帝國宰相寄來片言隻字的問候?你忘記了我們也就算了,難道連雪雅姐姐你也忘了不成?”
魔法少女卻顯然不願意放過風雨,依舊咄咄逼人。
“這個……”
風雨苦笑了一聲,不由爲之語塞。
雖然他完全可以用兵馬倥傯、身不由己,或者路途遙遠、難以音訊這樣的藉口來搪塞,不過捫心自問,風雨卻知道,真正的理由是在他而言,雪雅從一開始,便不過是他風雨生命之中的匆匆過客。
和生命中的很多人一樣,不經意間相逢,卻註定了永遠的背道。
無論是他風雨,還是雪雅,彼此都有各自的目標和航向,他們的相逢便是一種錯誤,分離倒反而符合各自的宿命。
可惜,這樣的理由,面對魔法少女,卻顯然根本說不出口。
“好了,莉娜,風雨肯定有他的苦衷。這些年來,聖龍經歷了這麼多戰爭,風雨今天的地位,不是輕易可以獲得的!”
幸好,賴特及時爲風雨解了圍。
“好,這件事情我就不向你追究了!”
莉娜瞪了風雨一眼,突然說道:“既然你說還把我們當作朋友,那麼現在我們準備對大食人發動聖戰,奪回那神聖的土地,你幫不幫我們?”
“……我把你們當作朋友,但是當年,我們也同樣和穆德一起,教訓過安宇人!大家同樣是朋友,爲何要兵戎相見!”
默然片刻,風雨嘆了一口氣,說道。
他雖然很珍惜這段友情,然而身爲帝國宰相,他更爲關注的終究是帝國的利益。
和麥堅人當初不願意看到一個征服了聖龍的呼蘭,或者一個征服了呼蘭的聖龍一樣,聖龍帝國的利益,也寧可看見西大陸和大食帝國相互牽制的現狀,而不是吞滅了大食帝國的西大陸,或者擊敗了西大陸的大食帝國,成爲聖龍帝國西面的威脅。
於是,和當初的麥堅一樣,原本還有些和西大陸聯盟打破麥堅“反聖龍同盟”的風雨,此刻更希望的是成爲調停人,在調停大食和西大陸恩怨的過程中,將帝國的影響力滲透到那一片遙遠的土地去。
因此,無奈之中,風雨不得不擡出了穆德,當年和莉娜、賴特等人同時出使聖龍的大食使者。
潛意識中,他也希望能夠憑藉曾經良好的私交,斡旋雙方的爭執。
“可是,大食人已經做出了攻擊帝國的行爲,而西大陸,則始終都和帝國保持着良好的關係!”
面對風雨的託辭,莉娜的嘴角卻泛起了一絲胸有成竹的微笑,彷彿早就料到風雨會這麼說一般。
“我想,賴特對金岑先生的話,一定已經被原封不動轉達給了宰相大人。以宰相大人的睿智,應該很清楚,現在西大陸,還是有很多人對聖龍帝國有着很大的誤解,宰相大人在如此關鍵時刻的曖昧態度,只怕將會導致親痛仇快的局面!”
“我自然理解!”
風雨微微苦笑。
他發現眼前的魔法少女,如今完全成了一個出色的外交家,言語的犀利固然讓他都有些難以招架,對利害關係的陳述,更是軟硬兼施,示好的同時又分明帶着隱約的威脅。
然而,事關帝國的最高利益,風雨自然不能夠在這方面有絲毫的含糊。
“莉娜,你要知道,聖龍帝國這些年飽受戰亂之苦,實在太需要休養生息了!而且,也正因爲經受了這樣戰爭的塗炭,所以聖龍的子民,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珍惜和平的寶貴,明白戰爭所帶來的痛苦!
“聖龍有一句古話,叫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正因爲聖龍帝國已經明白了戰爭的危害,所以聖龍衷心希望,西大陸和大食之間能夠保持和平的相處。
“這樣吧,我將派遣一支三萬人的軍隊西進,來調節雙方之間的誤會,你看如何?”
“宰相大人,請您也理解西大陸子民的心情。聖城在西大陸子民的心中,絕對是重逾生命的存在,然而正是如此聖潔的領土,卻已經落入異教徒的手中長達數百年,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您說西大陸的子民會願意放棄嗎?”
面對風雨振振有詞的愛好和平,魔法少女也同樣毫不費力地打出了民意牌,隨即話鋒一轉,舉重若輕地說道:“當然,如果聖龍帝國一時之間無力援助,西大陸也能夠予以理解!
“但是收復聖城刻不容緩,西大陸將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朋友,發動一切可以發動的力量,不惜一切代價奪回聖城,這一點立場,也希望能夠得到宰相大人的諒解!”
“這個……”
風雨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略略收斂。
訛詐!
這是風雨腦海中首先涌上來的念頭。
莉娜的話語中,分明點出了,如果聖龍帝國不能夠援助西大陸的話,那麼西大陸勢必會投入麥堅人的懷抱。
風雨不得不考慮其中的可能。
畢竟雙方同宗同源,實在是很容易親近。
相對而言,聖龍無論對於麥堅還是大食,都太過於遙遠了。
聖龍帝國希望的是大食和西大陸彼此牽制,卻不希望其中一方或者全部投入麥堅的舞臺。
同時,即便是由此演變成聖龍、麥堅各一方的代理人戰爭,也絕對不是風雨如今想要看到的局面。
“宰相大人!”
就在風雨猶豫的當口,莉娜微微一笑,突然放緩了語氣。
“莉娜知道,如此重大的決策,宰相大人絕對需要時間來考慮。但是,莉娜希望宰相大人在做出這樣重大決策之前,能夠先看一看雪雅姐姐給您的信。
“無論是出於情感,還是出於利益,莉娜相信這封信,都能夠帶給宰相大人一些啓發!”
“是嗎?”
風雨嘆了一口氣,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信箋。
信箋透着悠悠的清香。
“什麼?宰相大人決定和西大陸聯盟,出兵大食?”
李中慧接過來自呼蘭城的情報,不由大吃一驚。
儘管,曾經和風雨私下裡,一起對天下大局的沙盤推演中,風雨確實有打算出動部分軍隊,插手大食和西大陸的這一場戰爭。
然而,在風雨的計畫中,最多不會超過三萬,而不是現在十萬大軍。
縱然是十萬大軍的出動,本來也並沒有什麼。
畢竟,對於號稱東西大陸第一強國的聖龍來說,區區十萬大軍根本無傷筋骨,反而能夠凸顯帝國的強盛。
但是,如果這十萬將士之中,還有一個名叫風雨的男人,一個身爲帝國宰相,實則主宰着整個帝國的男人,那麼事情就大大得不簡單了。
“宰相是和西大陸的特使密談之後,方纔做出這個決定的?”
想到這裡,宰相夫人的目光,投向了一旁剛剛從草原趕回來的中樞院樞密使。
“據云濟所知,確實如此!”
風雨軍的軍師,略略遲疑之後,做出了肯定地回答。
“爲什麼?那些西大陸的人,爲什麼一定要我們聖龍出兵?”
一旁的歐靜嘆了一口氣,不解地自言自語。
她自然是堅決的反戰派。
太多的鮮血,太多的屍骨,讓心腸原本就很軟的女人,恨不得立刻讓戰爭這個名詞,從人類的思維中徹底消除。
“因爲我們聖龍,如今是陸地上最強大的帝國!”
李中慧冷笑了一聲。
“雖然麥堅人和西大陸人同宗同源,雖然大食人曾經成爲麥堅人組成的反聖龍同盟的急先鋒,雖然麥堅人很有錢,而且他們的艦隊足以控制整個海洋,但是西大陸和大食帝國之間的戰爭,終究是在陸地上展開。
“因此,無論是西大陸,還是大食,都顯然希望聖龍站在他們一邊,他們肯定認爲,聖龍的軍隊遠比麥堅的艦隊,更能夠確保他們的勝利!
“當然,對他們來說,還有一種情況更有利。那就是在麥堅和聖龍之間,保持一段曖昧的距離,既獲得聖龍的友誼,又能夠得到麥堅的資助,還不必爲了邀請其中一方得罪另一方,並付出獲得盟友的代價。
“然而這樣的情況,在四方的博弈中實在太過於危險,也難以把握了。所以他們寧願付出相應的代價,避免最糟糕的情況——己方遊離在兩大強國之間,而對方獲得其中一個、甚至兩個強國的鼎力。”
“噢!”
歐靜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
這種複雜的權力鬥爭,實在不是她所能夠理解的。
當下,她放棄了關於這方面的討論,轉而問道:“那麼,現在宰相大人居然決定親自出徵,會不會……”
“沒必要去擔心他,風雨在戰場上的日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李中慧情不自禁狠狠地說道。
不知不覺中,她突然對於那個能夠讓風雨改變主意的女人,充滿了恨意。
因此,李氏家族的女皇斷然改變了整個議論的話題,目光轉向了雲濟,微笑着說道:“正好雲大人現在回來了。執政議會最近比較傾向於廢除天子的帝位,但是最終恐怕還需要大人您來決定!”
“雲濟將堅決執行執政議會的決議,只要這個決議不妨礙到宰相大人的利益!”
雲濟淡淡地說了一句廢話,目光卻毫不退讓地迎向李中慧,似乎已經有了某種不容動搖的決斷。
“如此最好!”
沒有想到雲濟會這麼回答,一時之間揣摸不透對方的想法,李中慧不由微微一愣,隨即下意識地頷首。
“廢帝?真要如此嗎?”
歐靜略略皺眉問道。
在風雨身邊的重臣中,歐靜實際上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爲了“保皇”的領袖——雖然捲入黨爭之中,並非無憂谷主的本意。
“必須向世人給予最爲明確的警示,任何出賣聖龍利益的人,無論權多大、位多高,門第多麼顯赫,都必須嚴懲不貸!”
李中慧的語氣極其強硬,心中卻暗自嘆了一口氣。
對於如何處置蕭劍秋的問題上,她並沒有和風雨取得完全的一致。
在李氏家族的鐵血女皇看來,事情原本大可不必如此複雜,需要的只是一兩個殺手、一兩杯毒酒,如此而已。
當然,蕭劍秋的愚蠢,確實給了風雨一次很好的機會,這對於維繫風雨的名聲,以及未來風雨王朝的正統,帶來的正面效應是不可估量的。
但是,李中慧卻從心底裡,反對這樣的大張旗鼓。
因爲,這種將民衆煽動起來審判君主的行動,固然可以將延續千年的蕭氏王朝打入深淵,從根本上徹底地打擊其正統和權威,然而同時又何嘗不是一柄尖銳的雙刃劍,它對於未來風雨王朝的傷害,是目前所有人都無法想像的。
“不錯,事實上僅僅是退位,遠遠不能夠懲戒賣國本身的罪惡,因此在西大陸,一度有民衆將出賣了國家的君王,推上了斷頭臺!”
緊接着李中慧的話,雲濟的附和顯得更爲猙獰和血腥。
“雲大人不會也有這樣的意思吧?”
李中慧皺了皺眉,冷冷地質問。
雲濟的話,讓她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廢帝”和“弒君”,不同的做法帶來的影響,那是全然不同的。手段的溫和與激烈,引起的反彈力度也同樣不同。
面對着突然態度強硬起來的對方,李中慧不由有些後悔,後悔將處置蕭劍秋的大權,交到了雲濟的手上。
儘管這樣的做法,確實有效的轉移了保守派對李氏家族的警惕和排斥,然而同時也將雲濟的聲名,推向了一個頂峰。
尤其是在百姓們,居然會如此激烈地痛恨天子的叛國行爲之後,李中慧開始感覺到事態有可能失控,而身爲中樞院樞密使的雲濟,權力也似乎太大。
“當然,我說的是西大陸,而這裡是聖龍!不同的王國、不同的情況、不同的民衆、不同的文化,自然會出現不同的結果!”
雲濟依舊淡淡地回答了李中慧的質問。
不過,與其說他是在努力緩和語氣,糾正自己偏激的話語,倒不如說如同一個睿智的哲人,正在發表不容悖繆的宿命預言。
這一刻,雲濟和李中慧的視線,針鋒相對地在半空碰撞,兩個人如同鬥紅了眼的公雞,誰也不肯做出退讓。
“好了,我看今天就談到這裡吧,歐靜有些累了,想先行告退!”
歐靜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由於另一位被帝國的子民們戲稱爲“四巨頭”之一的白起,幾乎從不涉足帝國宰相府的書房,而是成天在軍營和兵部之間奔波,要不就是視察各地的防務,因此歐靜一直都很苦命地扮演調解者的角色。
“不錯,該退場的時候,的確就應該退場!”
被歐靜這麼一說,終究是帝國的領袖人物,那一場無聲的對峙,很快在無聲無息中消除。
繼歐靜離去之後,雲濟也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臨走前的話,卻怎麼聽都讓人感覺到似乎若有所指。
“看來,有些人真的有些急不可待了!”
注視着中樞院樞密使大人的離去,李中慧的嘴角也泛起了一絲冷笑。
她纖長潔白的玉手,有意無意地玩弄着案几上的一個木匣子。
木匣子裡,正擺放着弟弟李逸如送來的密函。
第七章西征伊始
“聖城是什麼好地方,爲什麼那些金毛鬼,和纏着頭巾的大食人都想要?”
騎在戰馬上,百無聊賴的洛信,開始向他新任的副官詢問起來。
“宗教的狂熱,財富的貪婪,權力的追求,戰功的渴望,還有女人、榮譽、冒險……諸如此類,一切一切人類的堆積,讓那座城市,成爲了今日人們爭奪的聖城!”
蘇杜冷笑着,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倒出了一大堆高深的話語。
他的話,別說四肢發達的洛信聽了一頭霧水,連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清,自己究竟想要說些什麼。
此刻的蘇杜,純粹是一個失戀後自我放逐的詩人。
至少,他這麼認爲。
自從金岑返回之後,狂放的年輕人自然不能夠再佔據隨軍長使的位置了。
當然,風雨其實並不準備虧待這個頗有些見地和才學的年輕書生,儘管風雨有些不喜歡這個傢伙的狂放和自以爲是。
所以,按照帝國宰相的安排,蘇杜原本可以擔任大草原的民政官,這個僅次於代理總督李逸如的高位,在遼闊的新佔領地上,大展自己的平生所學——這原本也是他一生夢寐以求的夙願。
可惜,風雨有一點沒有考慮周全,那就是如此一來,李逸如勢必會成爲蘇杜的頂頭上司,而蘇杜暗戀的女人,卻恰好剛剛嫁給了前者。
這也不能夠怪風雨。
因爲這一點稍有些複雜的人事關係,在一般情況下,和獨當一方的封疆大員的高位相比,實在不能夠算什麼,相信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因此而心生芥蒂,拿自己的前途來開玩笑。
但是,蘇杜就是蘇杜,爲了官位而委屈自己的,就不是蘇杜了。
所以,在衆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蘇杜斷然拒絕。
斷然拒絕的蘇杜,心中充滿了一種自我感動的悲愴。
倒不完全是爲了風馨,更多的是自覺不如此做,不能體現自己愛情的高潔,不能實現自己人生的完美。
而爲了體現這種高潔,這種完美,年輕的書生於是以一種義無反顧的悲壯,要求隨軍出征,並且主動請求加入前鋒部隊,而非留在風雨的身邊。
於是,他便成了洛信的副手,也算是彌補洛信勇猛有餘、謀略不足的缺陷。
至於洛信,似乎很歡迎這個狂傲的年輕人,風雨不管,他蘇杜更加無所謂。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沒有遭遇什麼像樣的戰鬥,自然也就凸顯不出蘇大才子家國爲重,不棧戀權位,不顧及兒女私情,血戰沙場馬革裹屍的偉大來。
可是這一點,卻實在不是他蘇杜所能夠左右的。
風雨遠征大食,出動的兵馬總計十萬。
以灰鷹軍、黑狼軍爲主力,同時又徵調了部分秋風軍和白虎軍。
前鋒爲秋十三郎的兩萬灰鷹軍。
秦紀和洛信各率一萬人,一南一北,掩護左右兩翼。
歐仁統率近衛軍、白虎軍共計四萬人拱衛中軍。
拓拔丁統率兩萬人爲後軍。
一路行來,都是大陸諸公國的城邦。
大多數城池,還沒等聖龍大軍攻城,遠遠看見聖龍人的軍旗,便已經紛紛獻城投降。
即便有少數城池負隅頑抗,也轉眼間便在聖龍大軍強大的攻勢下,化爲一片廢墟。
更何況,西征大軍的背後,還有代理呼蘭總督李逸如調集六萬精銳,陳兵於玉門關,隨時準備出動,粉碎任何讓西征軍後院起火的企圖。
在這樣的情況下,別說好戰的洛信無精打采,連蘇杜,也大失所望地發現,自己原本應該很偉大、很悲壯的選擇,此刻未免顯得有些可笑。
但願太陽汗國能夠給人不同的期待!
這樣的念頭,不約而同地在好戰者們的心裡涌起,並促使他們快馬加鞭地趕路。
“絕對不能夠讓秋十三郎把所有的好事都給佔了!”
相同的喃喃,已經在洛信的嘴裡重複了很多遍。
他對於自己沒有成爲大軍的先鋒,十分得不滿。
“秋將軍的目標是搶佔尼謝普爾,作爲大軍進攻大食的橋頭堡,至於我們的目標巴爾夫,應該沒人來搶!”
每次,眼見性急的洛信不顧士卒的疲憊,強行加快前進的速度時,蘇杜都不得不苦笑地安慰自己的上司。
佔領太陽汗國的第三大都市巴爾夫,目的是爲了打通和印月之間的聯繫,從而實現和風天華的勝利會師。
蘇杜很明白風雨的意圖。
儘管他和很多帝國的高級官員們一樣,非常驚訝風雨突然做出的和西大陸結盟、共同討伐大食帝國的決定,但是對於風雨之後的一系列部署,卻是非常欽佩。
對於帝國來說,攻打大食的藉口似乎無懈可擊,畢竟,是大食人在麥堅的誘惑下,先行挑起了雙方的戰爭。
不過諸如蘇杜等有識之士,很快看出風雨西征的企圖,絕不僅僅是幫助西大陸朋友那麼簡單。
事實上,十萬大軍的滾滾西進,實則便是帝力在絲綢之路上的一次大閱兵。
除了秋十三郎飛快行軍,搶佔尼謝普爾城這個重要的據點,是爲了對付大食人之外,其他各路的行動,卻顯然和這個目的背道而馳。
洛信攻打遊離在絲綢之路南面很遠的巴爾夫,是爲了打通和印月半島的聯繫,徹底化解印月遠征軍北方的威脅,從而讓後者得以防守對付南面的叛亂。
秦紀穿越大草原,縱橫整個呼蘭帝國的北部,試圖進入羅斯王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如帝國所宣稱的那樣,爲了從背後迂迴夾擊大食人。
這次偉大的行軍,雖然冒險,然而意義重大,一旦成功,則不僅能夠進一步消化呼蘭北方的領土,同時也爲了以後和西大陸人劃分勢力範圍時,擁有更爲有利的籌碼。
而與此同時,風雨的中軍正在緩慢前行,每到一處城市,便大刀闊斧地進行徹底的改革,大力扶植親聖龍的力量。
然後,由拓跋丁的後軍進一步鞏固這個成果,並將這些領地置於玉門關內,那六萬整裝待發的虎狼之師的監控之下,無疑能夠確保帝國再一次牢固地,掌握這條著名的絲綢之路。
換而言之,風雨的這次西征,大食不過是一個順帶而爲的目標。
帝國宰相真正的意圖,則是讓絲綢之路、呼蘭北部,甚至屬於西大陸地理範疇之內的羅斯王國,成爲帝國忠誠的附庸,從而建立一個遼闊而且縱深的緩衝,進一步確保帝國西面的安全。
因此,很顯然每一路軍隊都有自己的使命,秋十三郎絕不可能如洛信所擔心的那樣,在快速挺進的同時,偷偷摸摸派出部隊,消滅遠離他行軍路線之外的城池——儘管如果是洛信將軍統率的話,十有會這麼做。
蘇杜最爲擔心的,只是自己所要攻佔的城池,會不會毫不抵抗的投降,如果是那樣的話,事情未免太無趣了。
幸好,這個擔心很快就消散了。
不幸的卻是,儘管驕傲的書生渴望,用戰場上刀光劍影、血雨腥風,化解自己失戀的痛苦,並將這種痛苦昇華到一種名垂千古、令人同時也令自己感動的境界,但是這並不意味着蘇杜喜歡被敵人壓着打。
可偏偏,滿懷着勝利信心前進的聖龍大軍,居然遭遇了突襲,而且是十分詭異、十分突然、同時也十分犀利的突襲,敵人卻並非他們想像中的太陽汗國。
“啊!”
最初的警報,發自戰士垂死的慘叫。
當這聲慘叫響起的時候,已經有數百名戰士跌倒在了地上。
他們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和自己的雙腿徹底地分離,疼痛、絕望和驚恐,令他們的慘叫分外悽慘,分外驚悚。
而敵人,敵人根本就沒有看見,天知道隱身何處!
看到這情形,蘇杜差一點嘔吐了起來。
一直以來,他雖然追隨着風雨,經歷了很多次戰鬥,昔日裡不無得意地認爲自己文能安國、武能定邦,絕對是一個出將入相的蓋世英才,然而像這樣近距離地接觸死亡、近距離地面對戰鬥,卻還是第一次。
習慣於紙上談兵的書生,這才發現,原來戰爭一點都不如他所想像的那麼浪漫,而是如此的恐怖和可怕。
那些戰士徒勞地在地上翻轉掙扎,殘酷的現實註定了他們灰暗的餘生——在惡劣的戰場上,負傷有時候就等同於死亡。
而且即便僥倖生還,殘疾的身體也將讓他們無法再次投入戰鬥,從而只能夠重新面對黃土的生活,絕緣於建功立業的夢想,並在角落中,惆悵地回憶曾經青春的歲月,旁觀他人的輝煌。
蘇杜由此感受到的,是生命的渺小、脆弱和無奈,繼而產生的,卻是對自己生命和安全的恐慌——尤其是在危險來自於未知的時候。
這種恐慌,讓他猶如墜入了冰寒的深淵,孤立無援,四周充溢著令人窒息的沉悶,距離死神是如此的貼近,甚至能夠嗅到了陰曹地府獨有的氣息。
轉身,逃跑,遠離這個魔鬼的領域,遠離死神和襲擊。
這樣的念頭,愈來愈猛烈地涌上心頭,衝擊著書生可憐的理智,讓他的精神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列陣,迎擊!”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怒吼,讓蘇杜稍稍清醒了過來。
怒吼發自洛信。
從來不知道恐懼爲何物的猛將,憑藉着自身豐富的經驗,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最爲正確的反應。
訓練有素的士兵,立刻聽憑主帥的命令。
槍如林,刀如山,閃亮的盾牌變成了堅實的城牆。
人影的晃動之間,聖龍軍以最爲迅捷的速度,做出了相應的調整。
然而,即便是這樣嚴密的防線,聖龍人的傷亡卻依舊在持續不斷的增加。
“地下,他們在地下!”
這樣可怕的情形,直到一名戰士的驚呼,方纔終結。
井然有序的陣列,顯然阻止了敵人的渾水摸魚。
儘管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是聖龍人終究找到了襲擊的敵人。
恐懼來源於未知,而面對已知的危險,早就在生死之間經歷了無數輪迴的戰士們,卻顯然無所畏懼,而且應對從容。
聖龍人的刀槍,很快就毫不留情地插向不斷挪動的流沙。
鮮血噴出,屍體浮現。
傷亡,不再單方面地出現在聖龍人這一邊。
身着黑衣的殺手,被暴露在陽光之下,等待他們的必然是死亡。
悲痛於戰友的慘狀,聖龍人對於這些卑鄙的敵人,並不抱有絲毫的慈悲,他們運用熟練的技巧,在頃刻間令敵人喪失還擊的能力,卻又不能夠立即死亡,唯有如同殺手曾經襲擊的對象那樣,在痛楚中慢慢等待生命的終結。
蘇杜漠然地旁觀這一切。
這種生命之間的搏殺,顯然遠離了風花雪月,和書齋內的指點江山,更是風馬牛不相及,然而卻又是如此真實,如此慘烈。
一時之間,書生有些恍惚,他突然發現自己以前自以爲是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可笑。
曾經高雅的生活、激揚的文字、滔滔不絕的言論,逐漸被眼前這些男人們,在生死之間的掙扎所模糊,所掩蓋。
“分列迎敵!”
就在這時,洛信的又一聲斷喝響起。
原來,正當聖龍人注意地面的時候,遠處揚起了滾滾塵煙,一股黑壓壓的鐵流,在刀片的閃光和戰士的呼喝聲中,朝着聖龍大軍地動山搖地逼迫過來。
太陽汗國的軍隊。
是太陽汗國的軍隊!
和聖龍的將領們預想的不同,這些草原上的騎兵,並沒有蜷縮在城池內坐以待斃,而是選擇了勇敢的出擊。
可惜,他們的運氣似乎並不好。
聖龍人的混亂此刻早已經終止。
那一場突然的襲擊,雖然在一開始,憑藉詭異的手段和血腥的殘忍,勾引起人們內心深處的恐懼,然而身經百戰的聖龍將士,顯然遠比對手想像得更爲堅強,而且反應迅速。
因此,還沒有等到埋伏遠處的騎兵,過來收穫預想之中的戰果,聖龍人便已經從最初的恐慌中清醒過來。
於是,迎接襲擊者的是箭矢和刀槍。
除了一部分士兵繼續關注自己的腳底之外,其餘的士兵則早已經嚴陣以待。
密集的箭雨遮掩了天地的光華。
在“嗖嗖嗖”的破空聲響中,劃出美麗的弧線,飛向遠處的前方。
慘叫聲迭起。
片刻之間,地動山搖的黑流稀疏了下來。
不少戰士墜落於戰馬,迅即,在人和馬的汪洋中輾做了塵灰。
剩下的勇士,憑藉着精湛的騎術和過人的反應,再加上那麼一點運氣,終於成功地馳到聖龍人的面前。
然而迎接他們的,卻是一排排寒光閃閃的長矛。
很多人,還沒有來得及應戰,便被戰馬帶着速度的慣性,筆直地將自己的身體送入了長矛的槍尖。
其餘的,則陷入了重重包圍之中的苦戰。
這時,聖龍大軍的騎兵也同時出動了。
他們自兩翼包抄,斷去了進攻者的退路。
在卷裹着塵煙的來回高速衝擊中,已經分不清敵我。
有的,只是鐵蹄踐踏大地的震動。
有的,只是鮮血的噴射和戰馬的悲鳴。
洛信早已經不知道何時起,離開了蘇杜的身邊。
他那高大的身軀,連同洪亮的呼喝,在激烈的戰鬥中無異於振奮人心的戰鼓,給予士兵的信心和勇氣。
蘇杜也慢慢克服了自己心頭的恐懼,待在戰士們保護之下的車陣內,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開始有些麻木眼前的廝殺。
之後的戰鬥,對聖龍人來說,十分順利。
那些可怕的地下襲擊者,不知道是人數不多,還是因爲自知在被對方發覺之後,便無法發動有效的攻擊,因此在第一輪的交手之後,丟下了數十具屍體便銷聲匿跡。
反倒是陷入重圍的草原人,卻始終在進行着徒勞無望卻堅韌勇猛的還擊。
戰鬥,持續了很久。
良久,戰鬥方纔落下帷幕。
遼闊的大地上,橫七豎八,到處都是陣亡的戰士。
夕陽西下,一抹殘紅,此刻顯得分外悽楚。
草原人的頑抗,贏得的只是武士的名譽,卻絲毫無法改變戰鬥的結局。
“兒郎們,跟我踏平巴爾夫!”
洛信的身上,殘留着斑斑血跡,分不清究竟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
不過,勇猛的將軍顯然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揮了揮手中的兵器,大吼了一聲,率先策馬揚鞭馳去。
尾隨在他身後的,是聖龍大軍。
這些年輕的戰士,剛剛在一次死亡的威脅中倖存,勝利讓他們驕傲並且勇敢。
這一刻,沒有任何華麗的詞藻,能夠比得上一個帶領他們同生共死,最終贏得勝利的將軍的號召。
因此,沒有太多的言語,有的只是滿懷信心的呼喝,還有戰馬疾馳的聲音。
血紅的夕陽,灑落在他們的身上,他們的盔甲上因此留下了金色的輝芒,而他們的前方,則是鮮血和屍骨堆砌的征服之路。
第八章山中老人
“襲擊?遭遇了襲擊?”
風雨輕聲地喃喃。
就在片刻之前,他接獲了戰報。
自己的左右兩翼和前鋒,都遭遇了敵人的襲擊。
襲擊本身並不可怕——儘管在大多數聖龍的將帥心中,敵人似乎根本沒有膽量發動反擊,但是戰爭終究是戰爭,從一開始,風雨就沒指望過可以兵不血刃地奪取勝利。
可怕的是襲擊的方式——自地底突襲,殘酷地斬斷被襲擊者的雙腿,用極端的血腥和殘酷,摧殘對手的鬥志,並在瀰漫的恐慌中擴大襲擊的戰果。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風雨都覺得這樣的方式真是似曾相識。
不,不應該說是似曾相識,而應該說是親身經歷。
記憶的閘門,由此迴轉到了很多年前。
那個時候,鋒芒畢露的自己,正被還是輔政王的蕭劍秋軟禁在聖京城,多虧了西大陸使團的掩護,方纔回到了自己的領地。
那一路,讓雪雅成爲了風雨生命中極其特殊的路人,也是那一路,風雨經歷瞭如此恐怖而且血腥的襲擊和暗殺。
風雨也由此深悉這種襲擊的厲害,此刻暗中最大的慶幸便是,幸好各路統領軍隊的將領,都是驍勇善戰的干將,不但膽大,而且應對也極快,這纔沒有造成巨大的損失。
“山中老人,不會錯的,是山中老人的部下!風雨,看來大食帝國已經獲悉我們的聯盟,並且開始採取了行動!”
被風雨招來獲悉原委的賴特,臉上不禁流露出了恐慌。
“山中老人?你確信?”
風雨微微揚眉。
在他的印象中,十字騎士賴特,絕對屬於勇猛而且無畏的戰士,讓他臉上流露出恐慌的神色,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會錯的!”
賴特苦笑了一下,晃了晃腦袋說道:“自從當年遭遇這樣的襲擊之後,我便一直留心着。後來因爲我們西大陸要發動聖戰,不免要對大食帝國多瞭解幾分,這才發現這種方式,正是山中老人的弟子們最喜歡也最擅長的一種襲擊!”
“你的意思是,大食帝國請出了山中老人?”
風雨皺了皺眉。
對於山中老人,風雨也並不陌生。
那是一個十分傳奇的怪人。
據說他極其虔誠地信奉大食的聖教,虔誠到了一絲不苟,絕不允許任何人有絲毫一差半錯的地步。
這勢必引發了一些並不那麼虔誠的聖教徒的不滿,也引起了對於如何詮釋聖教教義的嚴重分歧。
畢竟大多數人雖然信奉聖教,卻終究不願意太過於束縛自己,更無法忍受事事循規蹈矩所引發的不便,因此在正面的交鋒中,以山中老人的慘敗告終。
不過這個傢伙卻很有韌性。他逃到了荒漠之中積蓄力量,在山中建立了自己的基地,並且收養了大批孤兒,教導他們武功,把他們訓練成爲殺手。
二十年之後,這些年輕的殺手,便成爲了附近很多國家君王們心頭的夢魘。
人們驚恐地發現,一旦成爲山中老人的目標,那麼無論多麼森嚴的防範,無論擁有多麼強大的軍隊,無論身處多麼牢固的城堡中,最終都必然無法逃脫死亡的邀約。
毒藥、冷箭、死士……
千奇百怪的暗殺方式,千奇百怪的突襲,讓那些養尊處優、狂妄自大的君王們,在一夜之間突然發現,他們引以爲屏障的強大武力,在面對山中老人堪稱卑鄙、不講常規的暗殺中,竟沒有絲毫的幫助。
沙漠的君王們也曾經一度聯手,調集了強大的軍隊,進入羣山之中,試圖攻佔這個恐怖魔王的巢穴。
然而,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以整座山爲堡壘的要塞,山中的每一個洞穴,都有可能是敵人出擊的基地,山中的每一棵古樹,都有可能隱藏敵人的身影,甚至信步走在路上,也可能會遭遇毒蛇的襲擊。
幾天之後,聯軍便損傷慘重,他們的軍官更是成爲了被襲擊的首選。
與此同時,山中老人的弟子,乘機潛入君王們的都城,戒備森嚴的深宮禁苑,對他們來說如履平地,三十五名聯盟的君王,轉眼便有二十二人喪命。
其中最大的戰績,莫過於刺殺東西大陸交界處奧爾曼帝國的皇帝,當時那片區域內最強大的君王,也是這次聯盟的盟主。
於是,心驚膽顫的君王,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低下自己驕傲的頭顱,委託第三方,向山中老人轉達和平的建議,並且接受了屈辱的條件。
從此之後,山中老人的名字,便成爲了令人驚恐的根源。
“可是,山中老人成名是在五十年前,三十年前突然銷聲匿跡,無論怎麼推算,這個殺手之王也應該不在人世了!”
風雨一邊回憶這個傳奇人物的生平,一邊提出了疑問。
“那很難說!”
賴特低聲咕嚕了一句。
和畢竟只是道聽途說的風雨不同,身爲西大陸人的賴特,對於山中老人的印象,無異於人間的魔王。
原來,當初那些沙漠的君王,和山中老人達成和解之後,便開始禍水西引。
君王們動用他們鉅額的財富,反過來資助山中老人的發展,條件便是讓山中老人的殺手,開始光顧西大陸的國王和宗教領袖。
於是,山中老人的恐怖,開始踏足西方。
幾年時間裡,先後有三十多個公爵、侯爵,十二個國王,七個紅衣主教,甚至還有一位教皇離奇死亡。
人們將這一切都歸到了山中老人的身上,並將山中老人,和當年號稱天神之鞭、差一點席捲整個西大陸,使得西大陸的文明幾乎被徹底毀滅的提丁可汗相提並論。
因此,儘管幾年之後,山中老人離奇失蹤,也由此結束了這一場恐怖的風暴,但是在西大陸人的心中,卻始終心存恐懼,相信山中老人會捲土重來的信念,就如同相信撒旦有可能復活一般。
“好了,不管怎麼說,我們畢竟擊退了敵人的襲擊!由此可見,即便真是山中老人出手,也不過如此而已!”
眼見面前的這個十字騎士竟是如此畏懼,風雨既好氣又好笑,唯有打消了原本和對方一同商量對策的打算,及時地終止了話題。
“風雨你千萬……千萬小心一些。山中老人,該死,山中老人居然會出手,這件事情我得立刻向教廷彙報!”
可惜,風雨的安慰,顯然並沒有對固執的十字騎士有絲毫的作用。
相反,賴特反過來對風雨的輕鬆不以爲然,神色間完全是大難臨頭的惶恐。
“山中老人?”
風雨微微聳了聳肩。
他根本就沒有把這樣的人物放在心上。
暗殺和恐怖,也許會影響歷史的進程,但是卻絕對無法決定歷史的發展!
風雨如此堅信。
在他的眼中,依賴暗殺和恐怖的山中老人,不過是一個面對歷史巨輪,卻妄圖螳臂擋車的跳樑小醜而已。
此刻,風雨真正擔憂的是自己的右翼,穿越呼蘭北部,進軍羅斯王國的秦紀。
毫無疑問,這是一次大膽而且冒險的行動。
不僅因爲呼蘭北部,此刻正因爲寒流的侵襲,成爲了瘟疫流行的不毛之地,也不僅因爲進軍羅斯王國,勢必會引起西大陸人的抗議,並可能讓秦紀在異國他鄉,陷入孤軍奮戰的困境。
更讓風雨關注的是,至今爲止逃脫了聖龍大軍圍捕的那些呼蘭重臣,其中包括了塔塔庫爾,包括了呼拉克、韓讓,更包括了張仲堅。
這些呼蘭的謀臣猛將,此刻必然躲藏在暗處,召集他們的戰士,等待着反擊的機會。
而秦紀的進軍,無疑是一次對黑暗的大掃蕩,如果不能夠阻止,勢必將他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苦心積累的最後一點勢力,也將在聖龍大軍的席捲中連根拔起。
因此,大食終究是帝國可有可無的目標,真正關乎帝國長治久安的關鍵,如今顯然在那一片荒蕪的北方草原。
這一盤棋,真是越來越複雜了!
想到這裡,風雨的眼神中閃現了一絲淩厲。
“怎麼可能?”
當風雨關注秦紀這一路的時候,呼蘭帝國的宰相大人,卻無比懊惱。
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他因爲自己終於趕走了張仲堅而驕傲。
張仲堅啊!
那可是和先大可汗一樣了不起的人物!
然而了不起又怎樣?
呼蘭大國師的確一手遮天,的確能夠呼風喚雨,可惜鋒芒畢露的結果,必然是八方受敵、四面楚歌。
而他塔塔庫爾不同。
在很多年來,人們眼中的塔塔庫爾,都只是一個對大可汗比狗還要忠誠的忠臣,一個在萬馬千軍中縱橫馳騁、視死如歸的好漢。
但是正面的評價,恐怕也僅此而已。
很少有人認爲塔塔庫爾的內心,竟還有更大的權欲,更幾乎沒有人認爲,塔塔庫爾會韜光養晦,會隱忍不發。
事實上,倒是很多人嘲笑塔塔庫爾,英雄一世,臨到老來卻成了膽小鬼,畏懼呼蘭大國師的氣焰和淫威,做了地地道道的一隻縮頭烏龜。
塔塔庫爾本人倒是不太介意這樣的評價,也確實沒有必要和死人斤斤計較。
因爲,不肯做烏龜的英雄,最終都死在了大國師的屠刀之下,反而是他這隻縮頭烏龜,活得很好,還等到了機會。
機會就是張仲堅和風雨的兩敗俱傷。
那一戰,風雨整整五年沒有實力威脅呼蘭,而張仲堅,也因此被趕下了臺,失去了所有的權勢,最後不知所終。
唯獨他,塔塔庫爾,成爲了呼蘭帝國,天下第一軍事強國的主宰者。
這不能不讓他得意。
這樣的得意,直到風雨恢復了元氣,重新關注呼蘭爲止。
這個時候,塔塔庫爾方纔苦澀地發現,原來還是做縮頭烏龜得好。
之前有張仲堅和風雨苦鬥,雙方勢均力敵各有勝負,因此草原的貴族們並不怎麼覺得風雨如何厲害,甚至還覺得張仲堅無能和窩囊。
可是當塔塔庫爾,被推到臺前和風雨較量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竟然也成了嘲笑縮頭烏龜的人。
失敗!
一連串軍事政略的失敗,直接導致了帝國的衰亡,最終覆滅。
更爲可悲的是,當他斷然拒絕了張仲堅派人送來的建議,爲了賭一口氣,證明自己的能力,強令呼蘭大軍出擊,試圖正面擊敗風雨的時候,實際上也斷送了呼蘭帝國最後一絲翻本的機會和希望。
急功近利的冒險,最終功虧一簣。
風雨未雨綢繆、成竹在胸,早就安排好了天羅地網,等待草原人來鑽。
一頭鑽入這道天羅地網的塔塔庫爾,終於揹負了覆沒呼蘭帝國的罪名。
交鋒的整個過程中,鐵一般的事實表明,他遠遠不如大國師張仲堅,更無法和風雨這樣的雄才對抗。
天意弄人,無論是作爲明主麾下的猛將,還是作爲太平盛世宰相,都能夠遊刃有餘的塔塔庫爾,卻偏偏在亂世選擇了和風雨作對。
一敗塗地的倉皇中,他只做對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沒有和年輕的可汗一起投奔霜月王國,而是寧可帶領可憐的親隨,隻身返回了被天災肆虐,猶如人間地獄的北部草原。
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抉擇,除了因爲這麼多年的經歷,讓他不相信殘酷的政治中還有雪中送炭的行爲,同時也因爲他不甘,他渴望在有生之年,重新振興帝國,以便在先可汗的面前贖罪。
所以,他來到了北部草原,號召起剩餘的戰士。
那都是對於帝國真正忠誠的戰士。
儘管天寒地凍,儘管災禍肆虐,讓這些戰士的生活極其困苦,然而他們卻憑藉着草原人特有的忠誠和固執,絲毫沒有理會聖龍人的誘惑,也無視那些投靠了聖龍人的同胞的勸說。
他們毅然決然地投入他塔塔庫爾,昔日草原上的大英雄,今日帝國宰輔的麾下,爲了讓草原重新成爲草原人的草原而戰。
對於塔塔庫爾來說,孤軍深入草原北部的秦紀,即是對他的一種嚴重的威脅,同時又何嘗不是一次天賜的良機。
軍隊是需要勝利來維持的。
而眼前的戰鬥,天時地利人和,都在他的手中,他不勝,豈非沒有天理?
於是,他發動了對聖龍人的攻擊。
不過,和太陽汗國的軍隊不同,他並不是在刺客發動襲擊的同時發動攻擊。
久經沙場的老將很明白,刺客帶來的恐慌,對於一支精銳的軍隊來說,永遠都只能夠是暫時的。
因此,指望刺客的襲擊贏得戰爭的勝利,只怕也只有那些信奉聖教的白癡纔會相信。
無論是出於軍人的自尊,還是源自用兵的理解,塔塔庫爾忍耐得很好。
刺客襲擊,引發聖龍人混亂的時候,他沒有出動。
刺客被發現,和聖龍人激戰的時候,他也沒有出動。
充其量,他只不過出動了一支千人隊,配合刺客的行動,以這一千人的犧牲,換取的是聖龍人的鬆懈。
直到大獲全勝的聖龍人開始安營紮寨、埋鍋造飯的時候,他方纔發動了猛烈的攻擊。
伴隨着號角的嗚咽,大地輕輕地顫動。
不一會,滿山遍野的騎兵,搖天撼地,狂風暴雨般襲捲而來。
碧綠的草原,頓時被夕陽掩映下的片片刀光劍影覆蓋淹沒,沉靜如水的大地猛烈沸騰起來,鐵蹄轟鳴,刀光如電,槍林似海,旌旗迎風招展,透着無盡的狂野,放縱無限的飄揚,以最狂放橫蠻的蠻野姿勢,在眼前這片澀澀昏黃的山野之上傾瀉奔逐。
這一刻,昏黃的夕陽彷彿不忍矚目即將來臨的慘劇,躲到了一抹紅霞之後。
這一刻,塔塔庫爾毫不懷疑,勝利屬於自己。
所以,當結局相反的時候,他幾乎崩潰。
他無法相信,聖龍人不是一萬而是兩萬,還有一萬人,竟躲藏在那些看似運載着糧草的車子上。
他無法相信,他的部下,不僅有復國的草原勇士,同時還有被收買的草原叛徒。
自己所有一切的行動,都在聖龍人的關注之下。
草原復國大軍中叛徒們的倒戈,擾亂了整個大軍的進攻。
而等候多時的聖龍伏兵,更是毫不留情地,將刀槍刺入敵人的身體。
更可怕的是,那些聖龍人居然會飛。
披着帶有雙翼的奇怪衣服,聖龍人竟然自由翱翔在黑色的天空。
黑暗中的飛行者,對於陷入混亂的草原騎兵來說,無疑是致命的威脅。
很多勇猛的戰士,原本還想憑藉自身的勇敢和武藝,挽回戰場的潰敗,至少也可以掩護同伴的撤退。
然而他們面對的,不僅是聖龍騎兵的突擊,還有頭頂上的弓箭。很多人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沒有明白究竟敵人來自何方。
於是,戰場出現了戲劇性的扭轉。
塔塔庫爾呆若木雞,眼睜睜地看着那些忠誠的子弟兵倒在了血泊中。
他們的眼睛圓睜着,充滿了不甘和不解。
作爲帶領他們走到今天這地步的首領,塔塔庫爾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塌陷了。
他甚至懶得拔出刀劍抵抗。
死,成了他唯一的念頭。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雙手,卻將他拉入了泥土之中。
頓時,眼前一片黑暗,四處都是泥土的氣息。
第九章暗夜陰謀
“哦?塔塔庫爾逃脫了?”
北方捷報傳來的時候,風雨正在宴請沙漠和綠洲上的君王。
在這裡,披着虎皮的衛士展現了帝國的強大。
半人高的青銅大鼎散發着嫋嫋的白煙,沉悶的鐘鼓威嚴地敲響。
美酒佳餚,擺在君王們的面前。
美麗的少女,翩然起舞。
婀娜多姿的身材,在婉轉騰挪中盡顯風采,雪白的肌膚、妖冶的風情,令人怦然心動,不能自己。
風雨以勝利者的豁達,默許了沙漠人的粗野,也放縱了將士們的。
戰場的英雄們,紛紛摟着美麗的女人,一口又一口地喝着美酒。
王國的君主們,紛紛小心翼翼,伺候在征服者的左右。
躊躇滿志的風雨,極力展現着大國的風範,致力於安撫這些臣服的君王。
他並沒有太過於在意塔塔庫爾的命運。
在風雨的視線內,塔塔庫爾根本就不配成爲他的對手。
所以,雖然走失了呼蘭帝國的宰相,讓這一場精心準備的勝利顯得有些美中不足,不過風雨還是很滿意秦紀的旗開得勝。
“恭賀宰相大人,願偉大的風雨大人,統率偉大的聖龍大軍,早日掃除這些草原的陰霾,還沙漠綠洲一個晴朗的藍天!”
令人肉麻的話,發自善鄯王。
如果說之前選擇投靠風雨,更多是基於哈爾裡克汗咄咄逼人、欺人太甚之下無可奈何的逼上梁山,那麼此刻終於嚐到甜頭的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扮演聖龍帝國在西部最忠實、最可靠的盟友的角色。
爲此,當聖龍大軍開拔西進的時候,善鄯王不僅慷慨解囊,而且自己也屁顛屁顛地跟在大軍之後,着實狐假虎威了一把。
鑑於銀玲公主的關係,再加上聖龍帝國此刻,確實需要給人一種十分明顯的對比,讓那些依舊蛇鼠兩端、猶豫不決的君王們明白,成爲聖龍帝國的朋友,和成爲聖龍帝國的敵人,這兩種不同的角色,將會帶來如何不同的命運,所以風雨很慷慨地允許善鄯王坐上了首席。
這個決定,讓後者感激涕零,差一點激動得暈倒。
不過,鄯善王此刻也不全是高興和喜悅,至少他如今距離高枕無憂,實在還有很長的一段道路。
如果說那些習慣了關起門來作威作福的國王們,對聖龍人騎在自己頭上的現實,一開始還有些抗拒的話,那麼當大陸諸公國的第一大城市,霜月王國的撒哈爾罕城被攻陷之後,所有明智的人都知道了,自己究竟該幹些什麼。
接下來,人們的目標也就非常明確了,那就是極盡所能討好聖龍人。
雖然讓聖龍人騎在自己頭上的命運,是註定了的,但是,究竟讓別人幫聖龍人騎在自己的頭上,還是自己幫聖龍人騎在別人的頭上,卻還是一場需要激烈爭鬥、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的較量。
基於這樣的想法,君王們毫不吝惜自己手頭的金錢、美人,自然也就更不吝惜無需成本的口水,所有的目標只有一個,那便是贏得那位宰相大人的好感,從而成爲聖龍人在這個地區的代理人。
反正,風雨的意圖非常明顯,聖龍帝國無意將疆土,擴展到這片聖龍人看來的不毛之地,所以在君王們看來,絕對是自己作威作福寶地的絲綢之路,便急需要一個充當霸主打手的角色。
如此激烈的競爭,自然讓自詡爲老資格的鄯善王,感覺到了壓力和危機。
可惜秋帥沒來!
爲此,善鄯王不由跺足。
原本銀玲公主便是要獻給風雨的——對於這一項政治投資,善鄯王始終引以爲豪,認爲是自己高瞻遠矚眼光的最好證明。
然而天不從人願。
並不好色的風雨,將公主讓給了自己的兄弟秋裡。
更不幸的是,女兒在風雨軍的征戰中香消玉殞,秋裡卻遠在高麗,雖然位高權重,可惜對現在鄯善王國,爭取成爲聖龍帝國在絲綢之路最得力盟友的千年大計,絲毫沒有裨益。
可惜陳善道沒有來!
風雨也同樣跺足,腦袋裡想的卻是聖龍有名的大儒。
繼聖龍大學堂的楚雨墨故去之後,聖龍的儒林,如今儼然以風雨軍中的重臣陳善道爲首,成爲了清流派保守派的主力。
不過風雨對這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卻並沒有太大的好感。
注重務實的將軍,和講究仁義的學者,從一開始就格格不入。
此刻風雨想到陳善道,也不完全是好意。
早就對國內那些儒生們精力過剩的喧囂,而頭疼萬分的帝國宰相,就在那些沙漠君王們爭先恐後的歌功頌德中,突然靈機一動,覺得將這些書生送到這裡來,恐怕實在是一件很高明的一舉兩得。
“帝國將出資開辦學校,將帝國的技術和文明傳播到這裡。從今往後,王國內所有十五週歲以下的貴族,必須送入學校學習聖龍語言;往後,則唯有通曉聖龍語言的人,方纔能夠擔任王國的官職。
“而在聖龍帝國官辦學校內成績卓著者,將被保送到帝國本土深造,其中出類拔萃者,更可以擔任帝國的高級官員,授予爵位俸祿,乃至於帝國子民的資格!”
酒宴過後,風雨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聽衆是隨軍長史金岑。
“高明!如此一來,不出十年,這些王國之中,便將涌現出一大批仰慕聖龍文明、親近帝國的年輕才俊,長此以往,兵不血刃,便可以將這片不毛之地聖龍化!”
金岑由衷欽佩地說道。
聖龍的文化自有其強大的生命力,同時也有着十分博大精深、引人入勝的地方,只可惜文化中過於內斂的特性,束縛了它對外輻射的力度。
而如今,在風雨閃閃發光的軍刀威脅之下,聖龍的文化,自然有了更爲強盛的生命力,而文化的延伸,勢必將有益於帝政的推行,以及帝國利益範圍的鞏固。
尤其是,當這些王國年輕一代的貴族們,興起了爭相前往聖龍的風氣之後,原本就屬於落後蠻荒的當地文明,勢必會讓位給帝國的聖龍文化。
而大批親聖龍官員的崛起,則進一步在政治上,確保了帝國對這裡的影響。
“好,就這麼決定了!待會在馬車上,你幫我起草這樣一份公告,同時通知帝國本部,徵集一批書生。
“他們不是整天都在嘮叨孔孟之道嗎?就讓他們來點化這些化外之民、傳播聖人所學好了!”
風雨當機立斷地決定道。
剛纔,金岑只看到這道命令對絲綢之路上那些王國的影響,卻根本沒有想到,風雨的目光,在關注這些王國的同時,也關注着聖龍。
儘管聖龍的文化博大精深,確有其出色的地方,但是風雨並不準備如那些儒生一樣,不假思索地照單全收,對聖龍所言所行,不敢有絲毫的改動。
事實上,帝國宰相對於文明,從來都是一種極其市儈的利己主義,他只想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東西,而認爲無益甚至有害的,則毫不猶豫地決心革除。
因此,徵集大批書生西進,在某種程度上,實在是有益於風雨早就盤算好的,對於帝國思想的革新。
“馬車上?主公的意思是……”
對於風雨這些想法,金岑自然並不能夠完全理解。
此刻,他因爲風雨的這個決定,大吃一驚。
“不錯,馬車上!今晚就走,我們去尼謝普爾!”
風雨斷然肯定了金岑剛纔並沒有聽錯。
“可是現在將士們,還有官員和君王們都已經……”
金岑猶豫地說道。
芙蓉帳暖,良宵苦短!
勝利者和那些沙漠的君王,此刻都正在盡興的享受美人的滋味、牀笫的風光,如風雨這般想要連夜趕路的,恐怕沒有一個人會願意。
當然,如果風雨執意的話,肯定沒有一個人膽敢阻撓和抱怨,然而爲了這樣的小事,產生某種芥蒂和不快,卻終究有些不值。
“不必驚動他們,包括歐仁也留下來,負責統領大軍!就你和我,再帶上血衣衛的護衛就可以了!”
這時,風雨卻微微一笑,頗有人情地說道:“那些國王們今晚送來了這麼多美人,就讓他們好好享受一夜吧!”
“只怕……”
金岑感覺有些頭疼。
風雨的這個決定,未免太過於瘋狂了。
畢竟,絲綢之路還沒有完全被聖龍帝國所征服。
三軍統帥,居然輕車簡騎,連夜奔赴前線,無論從安全還是影響而言,都實在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好了,不必多說!前方開戰在即,將士奔勞用命,風雨豈敢獨自在後方,享受這歌舞太平?”
風雨截斷了隨軍長史的話,豪情萬丈地說道。
“刺殺失敗?風雨居然根本看都沒有看那些送過去的美女,就連夜奔赴前線?
“哈哈,風雨果然不愧爲風雨,所思所想所行所爲,都是那般與衆不同,也不枉他成爲張某生平最大的敵人!”
草原上,帳篷內,一個老人自言自語地大笑起來。
皺紋,已經縱橫在他的臉上,鐫刻下了滄桑的痕跡。
然而眼神,卻依舊顧盼飛揚,深邃而且淩厲。
“哼,這一次算他幸運!不過他既然到了前線,那麼距離死亡,也就更近了幾分,萬能的真主一定會懲罰這個惡魔的!”
憤憤不平的話語,出自一個纏着白色包頭的年輕人。
“嘿嘿,別忘了!風雨當年在中原和老夫酣戰之餘,曾經隻身前往江南,結果包括天池劍宗、安宇忍者、聖龍豪門以及老夫的死士在內,數百名伏擊者,卻硬是動不了風雨分毫,反而被他偷襲令狐世家得手,改變了天下的格局!”
老人慢悠悠地說道。
對於年輕人的豪言壯語,絲毫不以爲然。
“那是他們太沒用……”
年輕人囂張的話語,說到一半,便看見老人突然睜開了雙眼,那銳利有若鋒刃的眼神,讓年輕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後面的話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一時之間,帳篷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請轉告尊敬的攝政王殿下!就說張仲堅會按照協議而行,在風雨的後方點燃熊熊的烈火,阻斷他返回聖龍的道路!
“在這裡,祝願尊敬的攝政王殿下,早日擊敗風雨,粉碎聖龍和西大陸人的聯盟!”
良久,老人方纔開口,打破了沉默。
“是!晚輩告辭!”
匆匆地抱了抱拳,實在無法承受這種高壓的沉默,年輕人彷彿躲避瘟疫一般,逃到了帳篷之外。
隨即,馬蹄的聲響,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大國師真的認爲,大食人能夠擊敗風雨?”
當年輕人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帳篷外黑暗裡的時候,塔塔庫爾便從帳篷的內側轉了出來,陰沉着臉問道。
他是被大食的殺手所救。
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被張仲堅委託的大食殺手所救。
這種被昔日對手所救的滋味,實在很不好受。
因此,塔塔庫爾絕對樂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打擊一下自己的對手。
“大人以爲呢?”
昔日的呼蘭大國師,不動聲色地反問,根本沒有在意塔塔庫爾的患得患失。
“嘿嘿,如果風雨真是這麼容易對付,那麼大國師大人也不會落到如此的地步,哎,我們堂堂的呼蘭帝國,也不會落到如此的地步了!”
塔塔庫爾嘆了一口氣。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有些想要諷刺張仲堅的話,那麼說到最後,卻已經提不起半點這樣的興趣來了,剩下的唯有深深的倦意和落寞。
“哼,單單一個大食,自然鬥不過風雨,何況風雨還有西大陸作爲盟友!單純就軍事而言,大食甚至連單獨一個西大陸,都很難應付。
“一旦風雨攻陷了太陽汗國的都城尼謝普爾,那麼大食帝國勢必面臨腹背受敵的狼狽。
“可以說,戰爭尚未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結局。遼闊的平原,將不再是大食人衣食無憂富庶的保障,也不再是他們引以爲豪的地大物博的憑證。
“從呼蘭帝國那裡學到的騎兵突擊的技術,將有助於聖龍人很快開進,圍困並攻陷大食帝國的都城巴格達!”
老人彷彿宿命的預言者,不容辯駁地道出了戰爭的前景。
只是,這樣的前景,實在令人氣餒。
至少,對於帳篷內的聽衆來說。
“既然如此,大國師爲何還要順從大食人的要求?雖然塔塔庫爾依舊認爲,我們有力量消滅那些深入北方草原的聖龍人,但如果是席捲整個草原的大反攻,卻未免操之過急了吧!
“那樣的話,將會讓我們草原男兒的鮮血,白白成爲大食人的殉葬!”
塔塔庫爾小心地套問。
儘管政見不同,併爲了權力而成爲了對手,但是塔塔庫爾心中,卻始終都很敬畏張仲堅的能力,因此他實在無法明白,以張仲堅的睿智,爲何明知道將會失敗,卻依舊做着這種徒勞無功的努力?
在塔塔庫爾看來,大食人只不過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但是他根本不看好大食人的未來。
更何況,即便大食人獲勝了,不乘機向東擴展土地,已經很好了,幫助呼蘭復國,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一般,不着邊際。
這些信奉所謂聖教的傢伙,根本不值得相信,更不值得高貴的草原人和他們合作!
因此,如果張仲堅真的根據和大食人的協議,倉促發動整個草原的大反攻,勢必會將呼蘭帝國僅存的力量,全部暴露在聖龍人的屠刀下。
一旦大食人敗北,那麼呼蘭帝國最後復興的希望,也勢必成爲大食人的殉葬品,一同成爲風雨豐功偉績的犧牲者。
“單單一個大食,甚至單單一個呼蘭,不可能擊敗風雨,但是如果所有人聯合起來呢?相信沒有人願意,看見一個太過於強大的存在,威脅到自己的生存。
“所以,先讓風雨得意一陣吧,老夫日後自然會讓他明白呼蘭帝國,可不是這麼容易吃下去的!”
老人的話語,依舊平緩,但是平緩中卻透着一絲殺機。
“什麼?你說什麼?什麼意思?”
塔塔庫爾關心的,卻是老人剛纔話語中,無意間流露出來的某種信息。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敏感,但是,如果剛纔感覺到的那信息是正確的話,那麼,太可怕了,實在太可怕了!
塔塔庫爾感覺到自己捲入了一場陰謀,一場涉及到全天下的陰謀。
在這樣的陰謀中,甚至連大食、連呼蘭,這樣的大國,都成了誘敵的陷阱。
部署這樣一個陰謀的人,如果不是瘋子,便是天才!
“老夫說什麼了嗎?老夫什麼也沒有說!”
張仲堅微微一笑,轉而道:“塔塔庫爾大人,無論曾經你我發生過什麼不愉快,張某都希望大人能夠忘記!眼下,我們共同的敵人是風雨,共同的目標是復興呼蘭,草原需要大人這樣德高望重的元勳來號召,難道不是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張仲堅沒有了往昔的盛氣淩人,而是令人驚訝的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