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深宮,御書房。
李慶年,這位天奉王朝最有權力的男人,此刻正端坐在案前,細細翻閱着手上的奏摺。
案上的奏摺看上去並不多,只有零散的三小堆。因爲全國各地呈上來的奏摺如果不是六百里加急的話,那麼絕大部分都會先送往輔政閣,五位輔政大臣有權直接審閱並批覆。少數比較重要的,纔會送到御書房由聖上御批。
雖然從身形上看,李慶年依然堅實挺拔,沒有一絲佝僂之態,可是飛白的雙鬢還是暴露了他所經歷過的悠悠歲月。五十八,這是個微妙的數字,再過兩個春秋,他便踏入花甲之年。
人一旦上了年紀,思考的方式便會自然地發生變化,想的事情也更多。
他現在心裡頭的大事,顯然就是這個依然緊握在他手中的強盛帝國的未來……
“聖上,六皇子殿下進宮求見。”
這時,門外的小太監走了進來,輕聲說道。
“宣。”李慶年擡起頭,目光中略帶一絲意外。他戎馬半生,直到平定四方之後纔有心思顧及家事,膝下一共兩位公主,六位皇子。若論勤於政事,有太子李潛元;若論驍勇善戰,有二皇子李政;四皇子李豐愷最近幾年則專注於打通帝國與遠洋鄰邦的海上貿易,力圖將帝國的威名傳遍東西南北。
至於說到這個六皇子李康,其經歷難免讓人有些同情。原本他天資聰慧,極有希望與幾位哥哥比肩,可惜六年前的一場怪病,讓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經過太醫們整整一年的診治都不見起色,最後還是老御醫王甫指出深宮之內殺伐之氣過重,建議李康出城靜養。
於是,李康這一走便是五年,平日裡極少回宮。
說來也奇怪,自從到了城南郊外的竹林居住之後,他的病情不僅沒有惡化,反而逐漸好轉起來。出於對他的保護,李慶年並沒有公開李康出城休養的具體情況,所以朝中大臣也是知之甚少。
沒過多久,李康便在小太監的引領下走進了御書房。
“兒臣拜見父皇。”李康行了一個標準的禮節。
“起來吧。這裡是御書房,不比外面,兩父子之間就不用跪來跪去的了。”李慶年收起手上的奏摺,對着李康輕輕擺了擺手。
“是,父皇。”李康站了起來,卻是一點也不敢鬆懈。因爲他知道,父皇的脾氣一直很難揣摩,雖然現在看起來和藹可親,可誰也說不準下一秒會不會突然無端大發雷霆。
“說說吧,怎麼今天突然回來了。不會是專門回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的吧?”面對這個平日極少露面的兒子,李慶年的心情還是不錯的,罕見地開起了玩笑。此時此刻,在他的心裡只有簡單的父子,沒有所謂的父皇與兒臣。
“兒臣也是很掛念父皇的,只是王御醫不讓我經常離開竹林。所以兒臣這次匆匆回來除了看望一下父皇之外,還有一事相求。”
“哦?如果我沒記錯,這還是你第一次說到有事相求,我倒很有興趣知道是什麼事。”
“兒臣想,想娶季尚書之女季瑤爲妻,還望父皇……能賜婚。”雖然剛纔在來的路上,這句話已經在李康的心中默默練習了數十遍,沒想到現在當面說出來的時候還是結結巴巴。在等待李慶年答覆的時候,他的右手不自然地握了兩下,顯得有些緊張,也有些不安。
“你何時認識了老季家的女娃?”李慶年緩緩站起來,不着痕跡地看了李康一眼。
“季尚書今天一大早在城北廣場擺下擂臺選婿,兒臣對季瑤小姐一見鍾情,於是斗膽命侍衛打發了圍觀的民衆,急忙趕過來懇求父皇賜婚。”感受到了父皇的目光,李康不由得微微低下了頭。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父皇能從一個人的眼睛裡看透他心中所想。
“真的是這樣嗎?”李慶年的聲音突然夾帶了一絲絲威嚴。
李康一聽,立刻跪了下來,戰戰兢兢地說道:“季尚書的大女兒季雅昨夜找到四哥,想請四哥幫忙在後天的朝會之上爲季尚書說幾句好話,避免因章州之事受到父皇責罰。而四哥深知此事自己不宜摻合,免得招人非議,因此並未直接回應。可是季雅畢竟是他舊屬的遺孀,四哥不忍心拒絕,所以纔想找我出面。在來皇宮的
路上,恰好遇到季尚書擺下擂臺選婿,兒臣一時……”
“好啦,起來吧。都說了別跪來跪去的,感覺彆扭。”聽到這一番話,李慶年的眼中閃過一道光芒,不知他心裡作何感想。
李康如獲大赦,慌忙說道:“謝謝父皇。”
李慶年伸手從案上拿過來一個金絲包邊的卷軸,徑直遞給他,說道:“別急着謝我,你先看看這個吧。”
李康恭恭敬敬地接過,因爲他知道這顯然是新擬的,還沒發出去的聖旨。打開一眼,他頓時傻眼了,寥寥數十字,卻是個個觸目驚心。以權謀私、用人唯親、禍亂朝綱……這些哪一個不是爲官大忌,特別是對於季常來這種官拜吏部尚書的朝中大員。若是再往上一推,立馬就會變成拉黨結派,意圖不軌!
所以不出意料地,李康在最後看到了五個大字:三日後問斬!
“父皇,這個?”
“你沒有看錯,這個的確是剛擬的旨意,爲父只想問你一句,你現在還要娶老季家的女娃麼?”李慶年一臉嚴肅,直直地盯着李康,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父皇。我,我不是……”李康一時之間頭腦有些反應不過來,顯得手足無措。他本來也不想摻合這趟渾水,可是李豐愷昨夜一句話便讓他下定了決心,眼下無論如何也要硬着頭皮頂上。
“康兒,你是爲父從小看着長大的,心裡想什麼我多少能猜到一些。更何況,你品性敦厚,一直不會撒謊。”李慶年這句話若有所指。
“父皇,我想好了。我,我還是想娶季瑤爲妻。”李康猶豫一陣,還是咬牙說道。
“哦?”李慶年頗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如果到時候那女娃還願意嫁給你,我自然會如你所願。”
“多謝父皇成全。”
“不說這些了,你難得回來一次,陪我到處走走,順便過去看看你母親。”
“是,兒臣這幾年確實有悖孝道。父皇請。”
邊說着,李康與李慶年一同出了御書房,往後花園方向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