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門的早餐最是隨便不過,很多時候都是直接拿個大筐放滿了剛烤好的白麪饃饃,早上了誰餓了就自己來取上一兩個回去吃,沒有什麼一同準點用餐的規矩,當然了,也沒有什麼用來配餐的鹹菜或是熱湯,這一點對於這段時間覺醒了上輩子記憶而對生活質量有了很高要求的少年來說,實在是頗感不便。
今天他也是取了饅頭後,便往袖子裡一揣,便出了山門向山下走去,路上偶爾遇到幾個剛忙完了家裡農活而趕過來的外門弟子,也頗爲好心的告知一下食堂饅頭的所存情況,讓他們自行安排腳程快慢,但是總不會淪落個等趕到後只能對着空筐傻眼的尷尬處境。
因爲如今練功有成,雖然才只是剛剛摸到了點練氣的脈絡,但是之前爲練氣打下牢固基礎的樁功和拳法可不是擺在那裡糊弄人的,腳底板頗爲輕快的少年,基本上一步不停,就走完了十里山路,趕在了早上七點半前來到了山腳城鎮的那座大門之外。
進了城門往旁邊一拐,便是城內小商販們爲了那些一早趕來的那些商戶走卒們設置在城門口附近的早餐點,找到了那掛着寫有“雲記豆腐”的小旗子的推車,在那擺在旁邊的小馬紮上一坐,搶佔了這最後的一個空位。
“雲家嫂子,給我來碗豆漿,一疊鹹菜!”
見到自己這次不用再蹲在一旁吃飯的少年,隨即開口,便衝那個正在爲一位客人從大桶中盛着豆腐花的、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歲的清秀女子喊了一聲。
那個正在接過盛好了豆腐花的木碗的青年腳伕,扭頭一看發現自己之前看中的那個凳子竟然一轉眼的功夫就被佔去了,自然很是惱火,不過在見到那不過是個小豆丁一般的孩子,並且還一臉笑眯眯的對自己打拱作揖,便沒了火氣,畢竟他一個大人總不能還和一個孩子較真不成?更不用說那個孩子一身上好的青色長衫、頭系逍遙巾、白色衣褲的袖管和褲管之上還打上了方便活動的護腕和綁腿,不是附近有名的玄天門弟子又是何人?既然對方已經這麼客氣的對自己道了歉,他也沒必要真的鬧得不可收拾,反而惹來對方的長輩來收拾自己,所以便也報以微笑後,自己找了個地方蹲着吃喝去了。
“白家小弟,你這總是跑出來吃飯,難道就不怕你師傅找你時找不到而着急?”
見到白玉京大刺刺的佔住位置不動彈後,只得動手盛好兩樣東西親自送過去的女子,不免感到好笑的詢問道。
“嫂子你就放心好了,我早就跟師傅說過,他也很是放心我到城裡來,而且我輩習武之人爲了匡扶人間正道、總要出門遊歷,一直呆在門派之中,豈不是讓這滿天下的妖邪都沒了忌憚之心?”
因爲重活一生,並且還能夠有幸當一回“少俠”,少年自然敞開心懷,頗有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那種張揚之意,不過聽在周圍人耳中卻顯得頗有些故作老成,卻又能讓人鮮明感到其中的童言無忌、赤子之心,隨即便惹來了一陣善意的鬨笑聲。
“小弟你可真是個妙人啊,那姐姐我可就仰仗你來保護了~”
“哈哈哈,小少俠你可當真是個風雲子啊,日後絕對能夠闖出一番名堂出來!”
“不錯不錯,不過這位俠客小弟你也先別想着去剿滅妖邪,先試着做一個行俠仗義、護境安民的俠義中人如何?畢竟飯要一口口吃,事要一步步做嘛!”
“正是這個理兒,正巧我聽說最近城中有些不知道從哪裡跑來的野狗四處遊蕩,爲了防止它們趁隙傷人,何不嘗試着將它們趕走呢?也算是小兄弟你在狹義路上的第一樁壯舉了。”
“其實相比於驅趕野狗什麼的,我倒是聽說張家藥鋪這段時間似乎總是有人偷入庫房,雖然沒丟什麼東西,卻也讓那張員外頗爲頭痛,少俠你既然出身玄天門,肯定掌握了不少玄門法術,倒不如過去爲他看看,或許能夠找出什麼端倪出來,也算是爲那口碑還算不錯的張員外解決了個**煩了。”
“對了,你這麼一說我纔想了起來,好像前段時間不是說有羣從附近省城來的浪蕩子,整天在市集中胡混之餘,經常騷擾那些年輕的良家女子,咱們這種小老百姓不敢說些什麼,但是少俠你憑着玄天門的招牌,怎麼也能讓那羣人忌憚一二吧?”
“話說回來,雖然我也是道聽途說的,但是貌似附近從省城那邊不是來了批江湖中人,說是要去搶奪一份武林秘笈?也許少俠你在附近轉轉的時候,那個秘笈就能夠直接掉到你的面前也說不定啊!”
這邊有着豆腐西施美譽的雲家嫂子開口調笑,其他那些在周圍的早餐鋪子周圍散坐着吃飯的食客們,也都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趣起來,不過其中倒還真有些值得借鑑的建議,讓白玉京頗感心動。
在同周圍那些人紛紛笑着打拱感謝對方的捧場外,也不落下了就着鹹菜吃饅頭,吃的幹了就在喝上兩口豆漿,雖然因爲如今這個年月白糖那可是皇家專供,不是隨便什麼普通鄉民就能用上的奢侈品而讓豆漿喝起了失色了幾分,但是反正他這張嘴還沒被養刁,倒也是吃得十分暢快,沒有什麼好感到不滿意的地方。
吃完早飯後,給了雲家嫂子一枚銅錢,白玉京便在同周圍食客告辭後,信步向着城內走去,準備要開始自己行俠仗義的人生旅途——不過,理想很豐滿,現實卻是頗爲骨感。
“你說什麼?那些野狗就在昨天,便被附近的丐幫弟子打去了做了狗肉火鍋下了肚?”
“咦?不對吧?我明明聽人說你家庫房總有人進去不是嗎?結果你說根本沒有這回事兒?我幫你看看而已,又不要你的錢!喂,我都說了不要你的錢了,你硬是往我手裡塞錢也要趕我走到底是什麼意思?!喂別關門啊,我走還不行嗎,真是的!”
“老丈啊,我聽說最近這裡老有一些登徒子出沒……啊?你說就在剛纔他們因爲不小心攔下了縣令千金的轎子,結果被巡捕房的李捕頭帶人抓走扔進班房中去了?奇怪了,怎麼今天這麼不順啊,難得小爺我想要行俠仗義一次,竟然都不給我機會不成?!”
“……這也太讓人無語了。”
站在城門口,看着面前那在不久前離開時還生意興隆的早餐鋪子,此刻變得一片狼藉的情景,少年看得頗爲目瞪口呆的喃喃自語道。
“唉,這羣天殺的江湖人,就在白家小弟你前腳剛走不久,他們這羣人就十幾人追着兩三人從市集那邊一氣兒衝了進來,隨後便是一番打鬥,你看這不是把周圍的不少攤子全都打壞了嗎,隨後他們稍作停留,便就衝出了城去,連那些守城的兵卒都沒敢阻攔,因此說小弟你不在這邊也好,那羣江湖漢子一個個的可都膀大腰圓、凶神惡煞得很啊,要是調解不成反被一刀砍了,那豈不是太吃虧了——好在帶來的東西也都賣的差不多了,雖然回去難免要修理一下被撞壞了的板凳推車,但是也就十幾文錢的損失,賠不了本的。”
聽着身邊雖然一臉憤懣,但是還有心思來安慰他的雲家嫂子,白玉京便明白這損失確實還在她們的承受範圍內,畢竟這種事情總也少不了,所以大家也都習慣了,其實若不是這個城門口總是時不時的就鬧出事端的話,也容不得他們這些小本買賣的貧苦人家佔據這麼好的位置賣早點了。
不過他爲什麼就這麼的不湊巧呢?!竟然所有事情都繞着他走的似,明明都得到了消息直奔着目標而去,但是不論他去了哪裡,竟然都是一番風平浪靜的樣子,實在是讓胸有不平、想要好好抒發一番的白玉京莫名其妙的陷入到英雄無用武之地的尷尬處境之中。
難道這就是師傅曾經跟他着重聲明過的“福緣深厚”的切實體現?這種不論周圍出現怎樣的騷亂和兇險,基本都難以波及自身的情況,也確實算得上是福緣深厚的一種體現了,不過這種福緣可不是江湖人所一般掛在嘴邊上的福緣啊!這樣一來,不是什麼奇遇、機遇乃至於豔遇都和自己完全無緣了嗎?!
“師傅啊!我們不會真的這麼慘吧?這江湖對我們來說還有什麼意思可言!”
一回到山門,白玉京絲毫不做停留就衝進了他師傅平日裡打坐靜修的精舍之中,撲上去便抱住自家師傅的大腿,把自己今日這番遭遇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後,便急忙追問起來。
“唉,我愚蠢的徒弟啊,作爲我們掌門一脈的嫡傳弟子,你可一定要記住了——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英雄救美的意外能夠讓你碰上,因爲那其中往往隱藏着太多兇險,你難道沒聽過每天飯後你們那原本身爲記名弟子的錢師叔,爲你們講得‘江湖兇險閱歷談’嗎?其中多少一時人傑般的那些師叔師伯們,都因爲救美不當陷進了正邪兩道的傾扎之中,任是你武功蓋世也免不了英雄氣短、馬革裹屍的結果,因此如我們這般肩負着傳承宗門重任的掌門一脈,所身具的深厚福緣自然會本能的讓你規避掉遇到此等兇險的可能;而且,更沒有那麼多行俠仗義的機會讓你撿到,所謂行俠仗義,說白了還不就是逞一時血氣之勇和別人打打殺殺嗎?而這種事情,於宗門、與傳承毫無益處,反而會讓你惹上太多的因果和業障,並因此連累到宗門傳承的重任,而有門派氣運鎮壓在此,自然不會讓你陷入這種麻煩之中;至於秘籍財寶,先不說對我們幾乎毫無用處,畢竟光是門派傳承的這些功法,按照我們的資質悟性來說研究一輩子都不一定夠用,再說那也都是隻有氣運旺盛、身負使命之輩才能夠在最終有命享受的,一句簡簡單單的‘寶物有德者居之’,不知道隱藏了多少的廝殺和陰謀——更不用說,就算是暫且撇開宗門傳承不談,修真便是一條漫漫長路,在這條長路上,保不定哪一天轉臉就掛了,所以你一樣要安安分分做人,活着纔是硬道理,明白了嗎?”
聽到自己師傅苦口婆心的循循善誘,雖然心中再是不甘,白玉京又能有什麼話說?畢竟師傅已經講得再明白不過了,當年挑選他們的時候,看中的就是那“深厚的福緣”,因此那腥風血雨、苦海生波的江湖基本上在他們剛剛看到了其中的一絲崢嶸時,便已然同他們擦肩而過再不復返了。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畢竟他們說到底,走的還是修真的路子,講究的是長生久視、參悟天道,而既然一開始就不是爲的叱吒江湖,那麼能夠歷經風雨磨練還能夠活下來的,才能夠真正的笑到最後,畢竟相比於那短短一二十載的意氣風發,那長達數個甲子之久的遙遠路途中的崎嶇險阻,可是要更加兇險莫測,內魔外魔紛紛擾擾、接踵而至,這種情況下,又怎容得輕涉紅塵給自己惹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