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剛剛走到廟門之前丈許,還沒碰到木牌,隔着高高的院牆,小廟內突然飛出一張四四方方巴掌大的黃色紙符,紙符當着衆人的面飛快漲作臉盆般大小,一道道歪歪扭扭的符文從符紙中衝出,匯聚成一隻碗口般大小的拳影,一閃,準確無誤地擊在了高大男子胸前。
“砰”的一聲悶響過後,那名男子高大的身軀凌空而起,重重跌出十幾丈遠,落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來,面色淡金,口中噴出一口鮮血,暈厥過去,地面上塵土飛揚,堅硬的泥土被男子撞出一個半尺深的大坑。
幾名圍觀鄉民嚇得紛紛退後,廟中卻傳來一名男子冰冷的話語:“看不看病是你們的事,治不治病是大師的事。今後,凡初一、十五,可以在廟中上香,祈求神佛保佑,其它時間,誰若敢未經大師允許推開廟門,伸左手斬左手,伸右手斬右手。現在,誰要敢過來攙扶此人,斬其雙手雙腳。”
人羣中,一名年輕男子臉上現出驚懼之色,對其他人悄聲說道:“走吧,走吧,是周家的那位煞星在廟裡,還是少惹他爲妙。”
衆人頓時一鬨而散
結果,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楞是在寒風之中躺了一個下午,直到天色已黑,此人才醒了過來,掙扎着爬起身來,慢慢爬走。
小廟還是那個小廟,和尚還是那個和尚,如果有人能夠按廟門前木牌上的兩個條件來求醫,和尚還會幫人醫治。不過,在衆鄉民的心中。這種治病方式已經變了味道。
只因有了廟門前的那塊木牌,原本人人稱頌的“活佛”。僅僅一個多月的時間,就變成了衆人口中“貪財的和尚”、“該死的禿驢”。
至於養老虎的周家二小子,早已在四鄰八鄉之間成爲人人“詛咒”的“煞星”。
當然,這其間,無論是“貪財的和尚”還是“煞星”,似乎都沒有殺過人,也沒有當面伸手打過誰一巴掌,踢上誰一腳,更是沒有訛過任何人一文錢財。
至於和尚之前看好了不少人的病。卻似乎沒多少人唸叨他的好。
那些被治癒過的病人,每每和別人談起來,大多數人只會高興地說道,自己行了大運,在和尚沒有貪財之前被其治癒,要是放到現在,那可就麻煩了,話語中還有一絲興災樂禍的味道。
只有少數人會替和尚說些好話,當他們爲和尚辯解。說起和尚昔日那樣做,飯也吃不上,覺也沒法睡,自己怎麼活?如今這樣做全是逼不得已。況且,和尚現在也不是不給人看病了。
這樣的大實話,卻往往遭到其它人不客氣的嘲諷。
“你傻呀。和尚之前那樣做完全是別有用心,就是想讓名頭響了以後。好藉機斂財。”
甚至還有人說:“活佛也需要吃飯睡覺嗎?那隻能說明他法力太低,不配當活佛。”
慢慢地。也就沒有人再替木雞和尚打抱不平,頂多是在心裡默默唸他的好而已。
這一日,天降大雪,一名氣宇軒昂身着貂皮大氅的中年男子推開廟門,從小廟之中走出,七八名僕人打扮的男子守在廟外,凍得瑟瑟發抖,看到男子走出來,慌忙迎上前來,口稱“老爺”。
隨後畢恭畢敬地把中年男子迎進一頂四人擡着的暖轎之內。
暖轎剛剛擡出寒泉村不足三裡,中年男子卻在轎中自言自語說道:“死禿驢,竟然罰本縣在佛像前跪了三天三夜,當真不得好死。”
擡轎的一名僕人聽得清清楚楚,心中一顫,腳下打了個滑,轎杆一歪,摔倒在地。
撲撲通通的響聲中,衆人跌做一團,轎中的中年男子腦袋撞在轎廂之上,撞了個鼻青臉腫,心中頓時升起一團怒火,手忙腳亂地從轎子中爬出來,走到那名摔倒的僕人身邊,伸出腳來,狠狠踢了兩腳,口中怒罵道:“混賬東西,擡個轎子都擡不牢嗎?要你們有什麼用,小心本縣把你投到大獄之中。”
那名臉上透着精明的僕人慌忙爬過來,連連磕頭,說道:“老爺饒命,老爺饒命,這其實不怪小人,要怪只能怪老爺不該罵那名活佛,小人剛纔走得好好的,兩腿卻是突然一軟,跌倒在地,只怕是那位活……活佛在暗中,在暗中……”
說到這裡,此人似乎不敢再說下去,怯生生地望向暴怒的“老爺”。
中年男子瞳仁一縮,臉上的憤怒之色頓時消失一空,摸了摸額頭上的鼓包,臉上現出一絲驚懼之色,慌忙左右四顧。卻發現,除了自己帶來的僕人,冰天雪地裡,並沒有一個人影,就連一隻烏鴉、麻雀都沒有。
沉吟了片刻,衝着一衆僕從說道:“快快快,快走,此地不可久留。”
隨後,一行人急匆匆地消失在雪地之中,那名跌倒的僕從跟在衆人之後,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心中暗自得意,看來,這“活佛”的名頭還算好用。
小廟之內,佛像前,水生盤膝而坐,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說道:“大師想必聽到了吧?這就是剛剛在佛前虔心誦經之人所做的事情?這位縣太爺身上的一件裘皮大氅只怕都值得幾十兩紋銀,偏偏還要裝作清廉的樣子,寧肯在佛前跪拜,也不願意去付上十兩香火錢。此人奸詐之極,真不該治他的病,也不該讓他只是在佛前跪上三日。”
木雞和尚緩緩睜開雙眼,清澈的眼神眨也不眨望向水生,說道:“這就要問施主了,施主自己說此人官聲不錯,上任之後修橋鋪路,爲百姓做了不少實事嗎?小僧怕耽誤了他給百姓辦事,這纔給了他一個方便,何況,在這三天裡,此人也是在真心誦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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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生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說道:“那是我瞎了眼睛,聾了耳朵,被他作的表面文章欺騙了。”
“阿彌陀佛!被他罵上兩句,也算不得什麼,只要此人還肯爲百姓做事,就由他去吧。人無完人,施主若是把善惡分得太清,反而失了慈悲之心。”
“大師說得是,在下執著了?半個月後,就是在下的大婚之日,這段時間,只怕是沒法聆聽大師的教誨了。”
“阿彌陀佛,恭喜施主!”
十三天後,周家。
衆親鄰進進出出,忙碌不停,院子一角中砌起了兩排爐火,火爐上架着幾隻大鐵鍋,高高的籠架裡溫着各種菜餚,香味瀰漫。火爐附近,劈好的乾柴堆得像小山一樣。廚房外的木架上掛着四片剛剛殺好的肥豬,院裡院外張燈結綵,就連街道上都掛滿了紅紅的燈籠,到處充斥着喜氣洋洋的味道。
對於水生這名受四鄰八鄉“詛咒”的“煞星”,寒泉村村民看法卻不同,若是沒有水生的“煞”,只怕衆鄉鄰還在飽受親朋們每日“借宿”的折磨。
何況,水生也沒有在村子中打過誰罵過誰欺負過誰,看到長輩,依然會和和氣氣地帶着笑臉打個招呼,並沒有擺神仙的架子。
何況,那頭黑虎已經“棄惡從善”,不再去偷吃雞犬,正相反,有了黑虎,每年冬天會偷偷跑到村子裡作亂的惡狼連一隻都沒有出現,寒泉村更加太平。
二十里外的杜村,杜家同樣張燈結綵,秋天剛剛落成的青磚小院中,擠滿了前來幫忙的鄉鄰,一個個滿面笑容,忙前忙後。
俗話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西廂房裡,杜娟盤坐在坑上,大紅的綢緞新衣襯托之下,明豔照人,臉上掛着甜蜜的笑容。
一羣嘰嘰喳喳的小姐妹把杜娟圍在正中,有的羨慕,有的妒忌,口中卻一個個說着好聽的話語。
半年來,杜娟的臉色彷彿比之前要光鮮許多,笑容也多了起來,水生的影子悄悄地烙在了心中,雖然沒有見過水生幾面,水生也從來沒有上過一次杜家的門,卻不影響杜娟的好感。
別人口中的“煞星”,在杜娟的心中,卻是斯文有理的謙謙君子,那雙明亮的眼睛,那對烏黑的劍眉,挺直的鼻樑,棱角分明的臉頰,每每想起來就是心神狂跳,一陣甜密,那是自己的男人,將來要陪着自己過一輩子的人。
因爲周家送來了五十兩銀子的聘禮,杜家蓋起了青磚瓦房,在村子裡也算鶴立雞羣。杜娟的兩個弟弟也上了私塾,不再破衣爛衫地吃不飽肚子,杜娟還偷偷跟着弟弟學起了三字經,想要識文斷字,想要做周家斯文有禮的好兒媳。
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就等着坐上花轎的那一刻。
此時,水生卻帶着黑虎來到了寒泉之畔,坐在一塊大石上發起了呆。
兩天後,那個叫杜娟的女子就要被人用花轎擡到自己家中,成爲自己的妻子,然後陪自己渡過一生。
寒潭中泉水一年四條冷寒徹骨,冬日裡卻不會結冰,碧綠色的潭水如同一面平滑的鏡子,映出水生的面容,目光依然清澈,裡面卻多出來了許多不易察覺的東西,望着自己的影子,水生不知道怎麼突然想起了梅仙兒和上官玉二女,心一下子亂了。
正在此時,黑虎突然擡起頭來,豎起雙耳,把目光望向遠處,口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吼叫,吼聲中隱隱有一種衝動和暴戾之意。回到寒泉村半年多來,黑虎從未有過此種反應,水生心中一驚,把心思收了回來,慌忙放開神識,向四周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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