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改變了,這種改變是我未曾料及的,幾天後,高澤託我爸爸轉告我,他答應和我分手,並且祝願我早日覓得如意郎君。說也奇怪,以前我口口聲聲的要求和高澤分手,可是他真的離開我,我卻有點兒悵然若失的。然而,我還是默默地吩咐自己,該抽身時就抽身,不要再留戀他了。與此相反,高亮向我展開不依不饒的追求,我害怕被捲進一個恐怖的狂瀾中,我只能選擇逃避,逃避的方法就是和江宇展開戀愛。
交往了一段時間後,我纔對江宇有一個大致的印象,他有時候像高澤,是個頑皮的,永遠長不大的少爺;有時候像韓晨,是個患得患失的怨男。
最讓人驚訝的是,一個星期後,集團開發部的執行總監終於到任,他竟然是高亮!爲了此事,我問過韓晨幾次,韓晨給我一個似是而非的答覆:";這恐怕是高正先生的主意吧,他可能希望兩個兒子有競爭纔有進步!";事實的確如此,自從高亮來了,高澤好像不敢懶散了,開始勤勤懇懇,老老實實的工作了。
這樣的安排似乎是最完美的,但願一切都平靜下來,從此不再有風浪了!
時光緩緩的溜走,半個月後,大約是春節假期前的某一天,在威斯汀酒店4樓的新聞發佈廳,正在進行《海岸新城市3750》項目的簽約儀式暨新聞發佈會。凡是搞技術的人,都厭煩出席這種假惺惺的場合,所以,韓晨、丁凡還有我,三個人坐在會議廳的最後一排,我和韓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丁凡拿着手機看小說。
會議被沉悶的氣氛一直包圍着,司儀花了十五分鐘賣弄自己的口才,然後,PM用了一個多小時進行項目介紹,這是個大型的合作項目,其中一個合作方";新加坡蘇氏家族";的代表竟然是蘇玉寶小姐,我終於明白了,爲什麼高亮能連升三級成爲開發部的執行總監,原來是因爲這個原因!
當一切繁文縟節都進行完畢,董事長高正先生出現了,他的後面還跟着江宇!高正先生穿着一身筆挺的黑色西服,裡面是白色的襯衣,領口上繫了一個棗紅色的領結,比尋常更瀟灑更迷人,這時候,那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司儀又激動地邀請高正先生上臺講話,發言的長短與個人魅力成反比,高正言簡意賅,不到三分鐘就發言完畢,鼓掌聲歡呼聲同時並起,我歎爲觀止,人生在世,總是要交際應酬的,要知道那一副從容不迫的氣度,和錢財麪包水一樣,一分鐘都少不了。
高正先生髮言完畢,司儀又跑上臺,像報告大新聞似的,邀請高亮上臺發言,高亮先向臺下行禮,然後春風得意地上臺,他是代表";新加坡蘇氏家族";致辭的,我不禁想起了高亮的媽媽,那個高顴骨的女人,她曾經眉飛色舞的說過,";新加坡蘇氏家族";,生意遍及東南亞,除了地產、石油、珠寶的業務,還有十二個牧場,六個橡膠園,二十五個燕窩山……想到這些,我心裡酸溜溜的,嘟着嘴,忽然,我感覺身旁的韓晨推了推我的胳膊肘,打趣地說道:";高亮媽媽這次該高興了,她的兒子夫憑妻貴,鯉魚躍龍門,升價十倍!";他這句話無異於扇了我一記耳光,我有點兒頭痛,竭力集中注意力,說起了其他事情。
正說着,江宇忽然走到丁凡的跟前,禮貌地做了個動作,請求他換個位置,丁凡瞥了我一眼,沒好氣地挪開了,江宇坐到我的身旁,衝我傻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問我參加這種會議悶不悶?我沒有立刻回答,懶洋洋地端詳着他,只見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黑色的襯衣,米白色的領帶,再配合古銅色的膚色,顯得帥氣而健康,我衝他吐一吐舌頭,聳一聳肩,百無聊賴的說道:";悶死了!";江宇掩住嘴笑了一笑,約我今晚去吃鐵板燒烤、看電影,我還沒有回答,身旁的韓晨就滑稽地提醒我們:";晚上公司安排了慶功宴!肯定要喝個你死我活纔會散的!";江宇恍然大悟似的吐一吐舌頭,我思索片刻,安慰江宇:";不要緊,改天吧。";
新聞發佈會結束後,在公關部的安排下,高正先生在小會議室接受媒體專訪,江宇是董事長助理,他自然要陪伴高正接受訪問的。因此,江宇讓我在泳池旁的露天咖啡屋等他。
夕陽下,這個露天咖啡屋有點兒冷清,幸好,不遠處有一個帶着瀑布的游泳池,瀑布旁邊種滿了鬱金香和玫瑰,微微的涼風吹拂着,帶來馥郁的,醉人的芬芳,我懶洋洋的攤在舒適的雙人藤沙發上,點了一杯香草拿鐵,盯着那一池蒼藍的,閃爍着點點銀光的池水發呆,我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倏然,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我面前發出來,我的思緒被打斷了,回過神來,方纔發現,高亮就坐在我的對面,看情形,他剛剛換上一件淺藍色的單吊西服,裡頭是米白色的襯衣,米白色的西褲。
我立即進入戒備狀態,坐正了身子,把手袋放在胸前,試圖掩飾着不能抑制的心跳。高亮看着我,面上帶着優雅的微笑,說道:";小諾,你發呆的樣子真可愛!";我感到額頭冒汗,全身冒冷汗,用最冷淡的語氣敷衍他,可是,高亮忽然一下子坐在我的身旁,側着頭看着我,眼光灼熱逼人,問道:";小諾,剛纔我的表現還算合格吧?";說着,他眼睛裡閃過一絲得意的神氣,彷彿在向我邀功似的。
我呆了一呆,馬上明白到,高亮今天在新聞發佈會上出盡了風頭,他大概是希望我恭維他幾句。於是,我又坐直了身體,客氣地回答:";挺好的,你盡得你爸爸的真傳。";我說的是實話,在工作能力和社交能力方面,高亮都表現得很出色,頗有點高正先生的風采,可以這麼說,高亮比高澤更符合";富家公子";的身份。
高亮得意地笑了,可是過了一會兒,他臉上的微笑消失了,繃着臉,咄咄逼人地問我:";小諾,你怎麼老躲着我?";他的眼睛裡閃爍着刺眼的光芒,帶着一種權威性的壓迫感,我有點兒腳軟了,壓抑着失控的心跳,試圖把視線調向別處,高亮又靠近了一點,一隻手壓在我的肩上,嘴脣幾乎貼到我的臉龐,我本能地推開他,高亮猛一用力,把我拉到懷裡,嘴角帶着陶醉的笑意,在我的嘴脣上吻了一下,我的迷亂無法用言語表達,睜大眼睛緊張的盯着他,像是在等待命運的宣判。
高亮見我不發一言,繼續個人發揮,他又換了一種表情看着我,眼神變得陰森而鬼魅,夢囈似的說道:";瞧你可憐兮兮的小臉,誰看了都會心疼,難怪高澤爲你失魂落魄了。";我愣住了,茫然的看着他,半餉,才傻傻地說道:";高亮,你在說什麼?我和高澤已經分手了。";這時,我看見高亮的臉上忽然升起勝利者的笑容,他看着我,說道:";高澤這個大白癡,他以爲他假裝和你分手,我就不會再追求你!";他的目光耐人尋味,又故意拉長了語調,聲音裡隱含着殺氣,讓人不寒而慄。我徹底呆住了,愣愣地看着高亮,大腦一片混亂。
一剎那,高亮的臉上寫滿了蒼涼和落寞,他坐正了身子,拿出一根菸,好不容易點着了,鬱悶的吸了一口,片刻,呼出裊繞的菸圈,側着臉,衝我苦笑了一下,慘淡地說道:";小諾,我這次回國,完全是爲了你!可你卻對我不理不睬的!";說這話時,他的眼睛裡燃燒着灼熱無比的愛意,我緊張得雙手不知放在哪裡纔好,呆了一會兒,才木訥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我要走了!";還沒等我站起來,他忽然一手托起我的下巴,不由分說地吻上我的嘴脣,我拼命地掙扎,提醒他這裡是公衆場所,他立刻把我抱得更緊,嘴裡吐出一句:";除了我們,這裡一個人都沒有!";
說完了,他用舌尖用力撬開了我的嘴脣,伸進嘴裡近似瘋狂的肆虐,不斷地糾纏我那片拼命抗拒的舌頭。我聞到他口腔裡的煙味兒帶着濃郁醉人的香薰氣息,那種誘人的香草和迷迭香在我的臉上繚繞着,我認出來了,這是春泉香菸的味道,因爲,在很多年以前,韓晨曾貼着我的耳邊低聲說過這麼一句話:";我這一輩子只愛這種味道,就像一輩子只愛一個人。";我忽然一陣心神盪漾,臉頰燙得如火燒一樣,舌頭開始配合他並溫柔地旋轉着,甜甜的香草味瀰漫在口中,像是一個甜蜜的夢,也像是一個無人去過的天堂。在混沌中,我驀然總結出一點,原來韓晨、高澤、高亮都是抽同一種香菸的。
不知是什麼緣故,我的腦子裡倏然浮現高澤的臉孔,他滿臉鄙夷地瞪着我,彷彿在斥責我,又彷彿在提醒我:高亮的心裡只有小敏一個,他追求你,完全是爲了向我報復!想到這一點,我感覺後腦竄入一絲冷颼颼的寒意,馬上給我帶來一絲清醒,我突然一下掙脫了高亮的懷抱,站起來,飛快的往泳池出口跑去,跑了沒多遠,高亮追上了我,把我緊緊的摟在懷裡,說道:";別走!回來!";我努力地掙扎着,帶着命令的語氣低聲喊道:";放開我!高亮你是個大騙子!";高亮還是不願意放手,他竭斯底裡地死抱着我,在我耳邊低吼道:";我愛你,小諾!";
這話像從天堂裡傳來的聲音,我愣住了,用一種不解的眼神看着高亮,只見他的眼睛蒙上一層霧氣,嘴裡無數次重複着:";小諾,我愛你!";我完全感受到他激動得發抖的身體,在向我傳達着相同的信息,在這一刻,我所有的剋制全數崩潰,用手臂緊緊地纏住他的脖子,像是生怕他從眼前消失似的,我顫抖着嘴脣,木木地問道:";高亮,我從來都不敢奢望你真的愛我!";
高亮好像愣了一愣,看着我,眼中閃爍着複雜難解的光芒,一字一句地說道:";小諾,還記得我們在郵輪上的最後一晚你問我的那個問題?我當時被你問住了,像是靈魂出竅似的,傻傻的,呆呆的審問自己,我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終於得出一個結論:雖然我恨死了高澤,但這樣並不代表我對你不是認真的!";
高亮的聲音聽起來很溫和,但眼淚卻在眼窩裡打着轉,我的思緒百轉千回,心中飄過無數個童話,忽然,我憋不住了,用手捂着臉,發出長長的,神經質的大笑,他似乎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地看着我,問我到底怎麼了,我忍住笑,緊緊地抓住高亮的手,本來想猛然一下投進高亮的懷抱,可是,就在千鈞一髮的瞬間,我看見了蘇玉寶小姐,她剛出現在泳池的入口,朝我們走來,立時,我的眼前又浮現起高亮媽媽的臉,她彷彿在我耳邊裡不停地叫囂,警告我不要誤了高亮的前程!
我感到背脊被一萬根鋼針扎着,痛不欲生,顫抖着聲音,低聲地說道:";高亮,蘇玉寶來了,她就在你的後面。";然後,我放開了高亮的手,向後退了一點,換了一種生疏的口吻,談起了無關痛癢的公事,高亮似乎愣住了,語塞似的看着我,這時候,蘇玉寶終於走到我的面前,她親熱地挽着高亮的手肘,衝我打了個招呼,我艱難地擠出一個微笑,吐出了幾個字:";蘇小姐,你好!";說話時,聲音微弱得連我自己都感到吃驚。
這種狀況是我始料未及的,在接下來的一分鐘裡,蘇玉寶的嘴巴一直在動,可我一句話也沒聽進腦子裡,冷不防看見高亮,他皺起了眉,看着我,眼神變得憂鬱而沉重,我方寸大亂,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幸運的是,江宇突然冒了出來,笑着朝高亮和蘇玉寶打了個招呼,然後,抱着我的腰際,向我展示一排潔白的牙齒,我的精神有了寄託,像是遇到救星似的,把頭靠在江宇的肩上,撒嬌似的說道:";你怎麼現在纔下來?我等你好久了!";說完,我心虛地拉着江宇,一溜煙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