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從後面傳來一陣熙熙攘攘的人聲,我扭頭看了一眼,嚇得幾乎眼前發黑暈倒過去,只見人羣裡有兩個認識的人,鐵弟和田山雨,他們手持船槳,一邊奔跑,一邊用船槳對打,嘴裡還發出“哈哈嗨嗨!嗨嗨哈哈!”的廝打聲,聽起來像拍攝武俠片似的,要多滑稽有多滑稽,這兩人你來我往,拳腳交加,正排山倒海似的朝着我們逼近,其他好事者則在一旁吶喊助威,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
顧晨楓不假思索地衝過去,攔住他們的去路,並且指着鐵弟的鼻子責備道:“表弟!你怎麼打起架來?!”
鐵弟停住了動作,似乎要解釋,臀部卻被田山雨趁機偷襲了,鐵弟立即奮起反擊,掄起船槳朝着田山雨的腦門砸去,說時遲那時快,顧晨楓一個箭步衝過去扯着鐵弟的胳膊肘,把他的手臂鎖住,奪過了船槳,同時把鐵弟輕輕一甩,呈拋物線落在長堤的草坪裡,背朝天,四肢伸開,像只烏龜似的。做完了這一連串動作,顧晨楓伸出長臂對田山雨怒喝一句:“你還不停手!不然我把你扔到河裡去!”
見鐵弟已經被顧晨楓制服了,田山雨也乖乖的把船槳扔到一邊去。顧晨楓皺着眉頭,問他們爲什麼會無端打架。
田山雨聳了聳肩,一臉無辜地解釋道:“因爲我們東灣村出線了!而蘭花村沒有出線,所以鐵弟很不服氣,主動向我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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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晨楓聽了這句話,走到草坪裡安慰依舊背朝天趴在草地上的鐵弟,出人意料地,鐵弟突然“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喊:“我不服!我要再比一次!我不服!我要再比一次!”
顧晨楓撲哧一下笑了出來,他拍了拍鐵弟的後背,勸慰道:“表弟,大丈夫應當能屈能伸,一次比賽的輸贏並不代表什麼!明年還有機會,不是嗎?”
幾秒後,鐵弟稍稍止住了哭泣,哽咽道:“表哥,本來我們是贏定的,誰知道被東灣村的混蛋們使了陰招,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輸了,輸得真不服氣!”
不知爲何,這句話讓顧晨楓一下子呆住了,他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倏然間拔地而起,用腳在鐵弟的臀部上狠踹了一腳,然後命令似的喝道:“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來!你趴在地上大哭有個屁用?!丟人現眼!”
這一招果然管用,鐵弟立時收住了哭聲,從草坪裡爬起來,我馬上給鐵弟遞上紙巾擦眼淚,他噁心地擦了一下鼻子,然後把看熱鬧的人羣驅散開來,轉身,他又對田山雨說道:“找個機會我跟你單獨比一次!”
田山雨不以爲然地說道:“好啊!隨時奉陪!”說着,田山雨無聲無息地走到我的跟前,用一種調皮狡黠的表情對我說道:“小諾,我們可以出發了!”
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突然間,田山雨捏着我的手腕,撒腿狂奔,我頭腦一片空白,被動地跟着他跑,只感覺自己從駁岸旁邊的斜坡草皮滑下去,到了水邊,很快就看見一艘米白色的,大約七八米長的迷你遊艇,遊艇的桅杆掛着一面醒目的紅色旗幟,田山雨指着那艘迷你遊艇,對我說道:“小諾,那是我的遊艇,我們坐着它到東灣村吧?”我驚慌失措,我搖頭婉拒,田山雨卻笑嘻嘻地說:“別害怕,我只是想帶你到東灣村去看看,我不會對你怎麼樣!”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被他的表情嚇得魂不附體,我本能地朝着顧晨楓的方向呼救,幸好顧晨楓已經跟在後面跑,我更起勁地呼喊:“韓晨!快來救我!韓晨!快來救我!”
然而,田山雨不由分說地把我抱上了船,放在後面甲板上,然後,他跑進駕駛室裡,一刻也不耽擱地發動了遊艇引擎,登時,轟隆隆的馬達聲響起,潔白的水泡從船尾冒出來,像龍吐珠似的。這時,韓晨已經趕到了,他淌着水,伸長手臂要把我拉回來,我拽着不鏽鋼護欄,把手伸出去給他,可是船已經飛快地駛出了駁岸港灣,顧晨楓的身影在我眼裡漸漸變小,我急得頭頂冒煙,我頭皮發麻,一腳跨出了護欄,想跳到水裡,顧晨楓立即扯着嗓子喊:“小諾,不要急!不要跳水!我可以開船去攔截他!”
果然,就在顧晨楓對我喊話的時候,鐵弟已經啓動了顧晨楓的遊艇,同時把顧晨楓接上了船,緊緊跟在後面。我稍稍放下了心頭大石,擦一擦額角的冷汗,吐了一口氣,然後環視四周,一瞬間,我驚喜地發現自己被大自然包圍着,頭上是一片湛藍的天幕,腳下是蒼綠晶瑩,清涼剔透的河水,在陽光的照射下,宛如一塊緩緩流動的液體翡翠。我平視眼前,羣山含黛,鬱鬱蔥蔥的山林綿延起伏至遠方,鳥兒歡歌,流水淙淙,多情的江河依戀着望不盡的山林,說不出的溫柔,說不出的纏mian,令人心折!令人嚮往!
我恢復了意識,我站起來,衝着跟在後面的顧晨楓的遊艇一邊揮手,一邊高喊:“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不一會兒,我聽見顧晨楓在後面用擴音器朝這邊警告似的喊話:“田山雨,我命令你立即停船投降,否則我用磚頭砸你的船!”
沒想到,田山雨對顧晨楓的“警告”置若罔聞,這時,我感覺遊艇的速度似乎越來越快,風馳電掣,彷彿插上了翅膀,脫離了水面,飛馳在空氣裡,耳邊只聽到怒吼的風聲,呼呼呼的,冷颼颼的,兩岸的景物飛也似的一閃而過,令我眼花繚亂,頭腦混亂,彷彿進入了時空倒轉的無重狀態。
我的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顧晨楓的遊艇體積比較大,而田山雨的遊艇體積小,要是比速度,恐怕顧晨楓未必能佔上風。
想到這一點,我又開始擔心了,全身每一個毛孔都豎起來,於是,我緊貼着甲板,緩緩地爬到駕駛艙外,探着頭,對裡面的田山雨懇求道:“田先生,你能不能開慢一點,我有心臟病!我快要嚇死了!”天啊!我又忍不住瞎掰了!
田山雨聽了我的話,立刻放慢了速度,我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地說:“能不能再慢一點?”
田山雨笑了笑,回答:“如果我慢下來,他們就會追上來的!”
我堆起笑臉勸他:“即使讓他們追上來有什麼問題呢?如果你把我帶到東灣村,他們遲早會趕到的,這有什麼分別呢?”
田山雨撲哧一下笑了出來,然後一臉滑稽地說道:“我沒考慮這一點,我就是想把你搶過來!至於要去哪裡我暫時還沒想好,不如我帶你去南沙吃海鮮?”
聽了這句話,我下意識地臨風遠眺,只見遊艇已經駛出了豐德鎮的河道,前方是一片視野開闊,望不到邊際的海面,頗有“汪洋裡的一條小舟”的感覺。而且,洶涌而至的波濤無情地拍打着遊艇的船身,震耳欲聾,浪花紛飛,如雨,如雪,落在甲板上,也落在我的臉頰上,霎時清冷。我深呼吸一口氣,空氣裡夾雜着又鹹又腥的味道,看情形,遊艇好像已經接近珠江入海口。
眼看着遊艇就要出海了,我不能再遲疑,於是,故作痛苦地呻吟一聲:“我不行了!我要暈了!”之後,劈啪一聲趴在甲板上,旋即閉上眼睛,假裝體力不支暈倒過去。
我心裡琢磨着:估計這個田山雨也就是一時貪玩而已,只要能讓他停船,什麼都好辦了。果然不出我所料,田山雨關掉了引擎,把我扶起來,好像是把我扶到船艙裡,他用手拍了拍我的臉頰,輕聲問:“小諾,你沒事吧?!” Www¤тTk án¤℃O
我不作聲,幾秒後,田山雨又輕聲問:“小諾,你醒一醒!小諾,你醒一醒!”
我忍住笑,還是裝作暈厥的樣子,他使勁地搖晃我的身體,驚慌地說道:“小諾,你快醒醒啊!我不是故意這麼做的!”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顫抖,應該是害怕了,我倏然睜開雙眼,瞪着他,幾秒後,手舞足蹈地大笑起來。
田山雨彷彿愣了一愣,之後也爆發出一陣開懷大笑,他揉了揉自己的頭髮,對我揶揄:“小諾,你也太狡猾了!”
我冷哼了一聲,反脣相譏道:“你不仁,我不義!”
田山雨攤了攤手,一臉無奈地說道:“剛纔明明是你答應了我,龍舟比賽後去玫瑰花泉看一看的,不過,我估計顧晨楓那傢伙肯定不會讓你跟我走的,我唯有出此下策。”
我聽了這話,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哦,我剛纔和顧晨楓鬧彆扭,把你也牽扯進來了。”
田山雨輕輕一笑,說道:“話不能這麼說,要是你們不鬧彆扭,我怎麼可以橫插一腳呢?!一般情況下,想搶別人的女朋友,必須乘虛而入。”
我撲哧一笑,繼而又冷淡地說了一句:“我不跟你瞎掰了。”
田山雨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腦勺,說道:“我真笨,剛纔應該在你閉上眼睛的時候趁機下嘴……”他一邊說,一邊滑稽地奸笑,看起來一副傻憨憨的樣子。
我忍俊不禁,掩住嘴呵呵地笑個不停。一不留神,田山雨撲過來,把我推dao,用身體緊緊壓着我,我一邊掙扎,一邊問他想幹什麼,他嬉皮笑臉地說道:“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猜我想幹嘛?”
我聽了這句話,一時琢磨不出他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於是放聲大喊救命,並且手腳並用地掙扎,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駕駛艙裡衝進來一個人,不是別個,正是顧晨楓,他趁田山雨不備,扯起他的頭髮,把他拽到一邊去,把拳頭聚在半空中,正要揍他,田山雨慌忙解釋:“阿晨,我不是來真的,我是跟她鬧着玩的!”
顧晨楓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揪着田山雨的衣領口,罵道:“我不管你是真是假,總之你把我的女朋友嚇壞了,我不湊你我還是男人嗎?”說着,顧晨楓重新舉起了拳頭,一副準備開打的架勢,這時,鐵弟也衝了進來,把狹小的駕駛艙擠得熱火朝天,鐵弟像是大仇得報似的說道:“表哥,打架的事情由我來!你去安慰一下未來表嫂吧!”
顧晨楓被提醒了,飛快地跑到我的身旁,把呆若木雞的我打橫抱起來,抱出了駕駛艙,打開護欄,輕輕邁開腳步,直接過渡到他自己的遊艇上,我神遊太虛,我呆呆地注視着他的臉龐,好久,好久,前塵往事涌現眼前,如煙,如霧,淡淡的,輕輕的,揮之不去,縈繞心間,想抓住,卻始終無法抓住!我的喉嚨彷彿被石頭堵住了,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不知不覺地,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一滴一滴流淌下來。
他把我放在船艙裡的長沙發上,半蹲着,爲我擦去臉頰上的淚珠兒,我哽咽着想說話,他微笑着問我是不是嚇壞了,我顫抖着嘴脣,突然伸出雙臂緊緊摟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耳邊低聲呼喚:“韓晨!你還記得我嗎?我們從小就認識的,難道你連我也記不起來……”
當我說話的時候,我感覺他的身體彷彿顫抖了幾下,過了一會兒,他推開了我,一臉不解地問我:“誰是韓晨?”
我緊緊捏着他的手臂,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是韓晨!你就是韓晨!”我一邊說,一邊從脖子上摸出白金項鍊,打開了鍊墜子,把裡面的兩張小照片向他展現。
他拿起了鍊墜子端詳着,沉默着,過了好久好久,彷彿有十個世紀那麼久,他才驚訝地問了一句:“照片裡的男人是誰?是我嗎?”
我使勁地點頭,把韓晨的個人資料簡單地說了一次。可是,顧晨楓不以爲然地搖頭,說道:“不可能,我叫顧晨楓,我從小生長在蘭花村,後來去了北京讀了八年書,去年纔回來。我沒去過德國留學,更沒有去過新加坡工作。我喜歡研究花卉水果,我對建築設計一竅不通。”
頓了頓,他重重地嘆息一聲,說道:“小諾,看來你心裡想的人並不是我,你覺得我長得像你的前任未婚夫,所以你對我好,是不是?”
我不願意泄氣,我轉換了思路,也許他還沒完全恢復記憶,於是,我轉移視線地問道:“鐵弟呢?他和田山雨該不會又打起來了?你要不要去勸勸他們?”
顧晨楓皺了皺眉頭,說:“你在這裡休息,我去看看。”說完,他飛快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