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日,岑慕凝都沒見過莊凘宸。
據說上朝下朝的時辰幾乎沒變,即使有朝臣入宮商議政事,也不過一兩個時辰就告退了。卻偏偏他沒來過鳳翎殿。這種感覺,讓岑慕凝有些不安。
就好像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來,明明可以做自己的事情,卻偏偏卻想着他什麼時候會來一樣。
這種感覺糾纏了兩三日,岑慕凝索性決定先去見他。
“青犁,你去看看小廚房燉的天麻雞湯好了麼?若好了,等下咱們給皇上端過去。”岑慕凝若有所思的說。
“早就準備好了。”青犁聽她說要親自端過去,很是高興。“奴婢讓人送了一盅去太后的鳳鸞殿。娘娘親自給皇上送去,皇上一定很高興。”
“正好有些事情想問皇上的聖意。”岑慕凝對冰凌道:“把本宮這兩日擬好的冊子也一併帶上。”
“是。”冰凌笑着點頭。
明清領了肩輿,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擎宣殿。
青犁故意四處瞟了一眼,確實沒見到妃嬪的轎子,心想皇上這時候必然有空。“樑寶,皇后娘娘來了,還不趕緊領路。”
樑寶正在前殿的一棵海棠樹下乘涼,聽見青犁的聲音才發現皇后已經進了宮門。
“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奴才一時失察,未曾遠迎,還請皇后娘娘恕罪。”
“不礙的。”岑慕凝溫和的說:“你總是在皇上身邊伺候,難得打個盹。對了,皇上這時候有空見本宮嗎?”
“這……”樑寶有些猶豫:“還請皇后娘娘稍作等候,奴才這就去通傳。”
青犁不禁好奇:“莫非這時候皇上不得閒?”
她想說的原話是,難不成這時候有哪個妃子纏着主子?但是話出口的時候,略加修飾了一下,就變得得體了。
“這……”樑寶有些爲難:“皇后娘娘,不若還是讓奴才先去通傳一聲吧。”
看他爲難的樣子,似是有什麼隱情。岑慕凝也是非急在這一刻就知曉,於是點頭。“去吧。”
青犁皺眉走到皇后身側,附耳道:“娘娘,奴婢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必擔心,等下就知道了。”岑慕凝定了定神,看見樑寶喜上眉梢的來迎,才隨着進了內殿。
內殿裡,竟然燃着一股味道很奇特的香料。
岑慕凝記得,莊凘宸只喜歡沉澱、苦澀的香氣,對這種略顯得簡薄,又過於甜美的,他一向不怎麼喜歡。偏偏盛夏裡竟然薰的這樣濃郁,還真是稀奇。
樑寶引她進了內室,便恭敬的候在門外。青犁和冰凌因爲帶着東西,就一道跟着進去了。
“臣妾給皇上請安。”進了內室,岑慕凝就什麼都明白了。
她給皇帝請安的同時,軟珥也起身朝她行禮。“臣妾見過皇后娘娘。”
“皇后來了。”莊凘宸示意她坐下說話:“朕有幾日沒去鳳翎殿,正想着午膳在你宮裡用,你就過來了。”
這話怕不是真心的吧。哪回他去用膳,不是提前告訴她準備着。可今天都已經這個時候了,他身邊又有佳人相伴,哪裡有閒工夫去陪被人用午膳。
岑慕凝也就是聽聽,並沒打算揭穿:“臣妾與皇上心意相通。想着皇上好幾日沒喝臣妾準備的湯水滋潤一下,便讓青犁帶了天麻雞湯過來。皇上可要嚐嚐嗎?”
“正好。”莊凘宸略點頭:“朕惦記着皇后的手藝呢。”
青犁親自將湯送到皇帝手邊,纓妃想要接一下,卻被她故意拒絕。“主子快嚐嚐,皇后娘娘知道您惦記着這滋味,從選材到燉好,都是娘娘親力親爲呢。”
蓋子揭開的一瞬間,雞湯的香氣撲面而來。不得不說,她真的很細心,湯的表面只有一點點油花,看着清亮可口。
“嘔——”
這個時候,發出這樣的聲音,岑慕凝和莊凘宸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了軟珥。
“纓妃娘娘這是怎麼了?”青犁也被她這樣的舉動嚇了一跳,眉頭鎖的很緊。“皇后娘娘燉的湯,你就這樣受不了嗎?”
“都是臣妾不好。”軟珥連忙後退了幾步,朝皇后行禮:“並非娘娘的湯不好。”
“罷了。”莊凘宸蹙眉對青犁道:“先端下去吧,朕容後再喝。”
“可是主子,湯涼了就不好喝了。”青犁不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要不還是……”
“撤了吧。”岑慕凝溫和的說:“想來是纓妃聞不習慣天麻的味道。”
“可是娘娘……”青犁嫌棄的睨了軟珥一眼:“你可是花費了好些力氣熬的湯呢。放涼了就沒那麼可口了。”
岑慕凝衝她搖了下頭,示意她別再多說了。
“奴婢告退。”青犁端着湯盅氣呼呼的走了出去。真是恨不得把湯砸軟珥身上,讓她吐個夠。
莊凘宸爲了緩和尷尬的氣氛,問岑慕凝:“冰凌受傷拿的是什麼?皇后是不是還有什麼要緊的事?”
這句話在岑慕凝聽來,好像是她的出現,打攪了他和纓妃一樣。暫且先忍下了心裡的不悅,她緩緩的說:“臣妾這幾日,將宮裡的妃嬪名冊和入住的殿宇細緻的整理了一番。臣妾發覺,後宮的用度比先帝在時多了許多。卻因爲外頭的戰事不斷,皇上又施行仁政減免賦稅,導致國力吃緊。所以臣妾做了一些調整,還請皇上過目。”
“請皇上過目。”冰凌伶俐的呈上了冊子。
莊凘宸接過來細細的掃了兩頁:“皇后果然用心,這些進出,這麼看着的確可以調整。”
“不僅如此。”岑慕凝繼續往下說道:“臣妾還有個提議,自臣妾起,宮裡所有的妃嬪都可以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事情。比如在自己的園子裡種些蔬果,既可以觀賞也可以食用。再比如換季的衣裳,可以自己宮裡裁製。不光是宮女的,妃嬪們的也如此。再有,低位的妃嬪許久不能見皇上一回,日日清閒不說,還容易生事。倒不如給她們安排些活計,就如同在府中那樣。勞力換來的銀子,可以一小部分拿出來補貼各宮的開銷,其餘的她們可以自己使用。既不會因爲月例銀子不足而生出別的事端,又能做到人人都有事情,打發晨光。”
“甚好。”莊凘宸滿意點頭:“皇后着手去安排吧。”
“是。”岑慕凝從頭到尾都沒能感覺到,莊凘宸似乎不想她繼續留在這裡。於是她輕盈的起身,朝他行禮:“臣妾就不耽誤皇上與纓妃說話,臣妾告退。”
“且慢。”莊凘宸若有所思的攔了她。“姿陽的婚事所需安排的如何了?”
“已經妥當了。”岑慕凝如實的說。
“甚好。”莊凘宸滿意點頭:“皇后做事越發的妥當了。十來日,培源就要歸來。這次凱旋,朕心甚慰。正好雙喜臨門。”
“多謝皇上讚賞,臣妾替表哥謝主隆恩。”岑慕凝再度行禮,保持着皇后該有的得體與從容。卻始終沒有再看他的眼睛。
“好了,你先回去,朕得空再去瞧你。”莊凘宸這麼說,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過她的臉龐。
“臣妾告退。”岑慕凝後退了幾步,才轉身離開。
她沒有笑,眼底似乎還有失落。
這是,吃醋了!
莊凘宸脣角微微上揚,眼底略有得意。
“皇上,臣妾方纔失禮於皇后娘娘,不知道皇后娘娘會不會怪罪……不若尋個機會,臣妾去鳳翎殿向娘娘致歉可好?”軟珥憂心忡忡的說出這番話,是因爲她也覺出了皇后的不高興。
“嗯。你自己掂量。”莊凘宸只道這麼一句。
“是。”軟珥笑吟吟的說:“皇上覺得餓了,那臣妾吩咐人去準備午膳可好?”
“嗯。”莊凘宸溫眸看着她的臉,有時候恍惚間,真的覺得姿瓈回來了。可是僅僅是這麼覺得,畢竟不同。
回去的路上,岑慕凝沒有做聲。偏偏青犁也安靜的不行。
冰凌看看她,又看看她,兩個人都跟臉被凍成冰坨一樣,毫無表情。
回了自己的地方,冰凌才沏了一盞菊花茶,放了幾顆枸杞和冰糖:“小姐,喝了消消火。”
“消火喝這個有什麼用。”青犁生氣的時候,一張臉崩的緊緊的:“奴婢問過主子身邊的人,纓妃這幾日就住在擎宣殿。所以沒看見她的轎子停在宮門外。恐怕這也是皇上沒來陪伴娘孃的原因。這個以容貌迷惑君主的贗品,真是能做得出來。她才入宮多久,竟然就做到這個地步。娘娘,無論如何,您都不能再縱容她了。”
“瞧你氣的。”岑慕凝對冰凌道:“給她也沏一盞菊花茶,多放幾朵菊花。”
“娘娘,您不生氣嗎?”青犁好奇的看着皇后:“她可是爲了搶您的夫君您的恩寵,才使的這些手段。皇上的恩寵,本來就只有那麼多,她分走了您的,您就少了那些。”
“若不是皇上點頭,她能隨意住進擎宣殿嗎?”岑慕凝幽幽一笑:“就像那盅湯一樣,她不喜歡,皇上就不碰了。即便是她想要分走,也得皇上願意讓她分啊。”
“娘娘的意思……”青犁不禁打了個寒蟬。“皇上真的喜歡她了?可是她僅僅是那個舊人的替品,不對,她根本就是個贗品!”
“贗品如何,皇上憐惜,便是珍品。”岑慕凝饒是一笑:“有時間在這裡煩心,不如做好咱們該做的事情。後宮裡,從來都是百花齊放的景緻,這纔剛剛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