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憐才走進刑房,就看見莊凘宸一張冷若冰霜的臉。
她趕緊行禮,顯出柔婉的樣子:“臣妾給皇上請安。”
停頓了一下,才覺出不對,又連忙道:“皇后娘娘萬福。”
岑慕凝沒有吭聲,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看着皇上用什麼樣的姿態來維護他心愛的寵妃。有時候,把自己放在外人的位置上也挺好的。看什麼都抱着一種和自己無關的心情。
“敏妃她……”往那瞧了一眼,並未發現敏妃,蒼憐有些疑惑。難道真的給打死了?
“敏妃的事情是你在處置?”莊凘宸目光深邃,一直盯着蒼憐的眼睛。
“是。”蒼憐點頭:“因爲臣妾發現了夢嬌知情,便將整件事情稟告皇后娘娘。皇后覺得臣妾處理得宜,於是交給臣妾着手。”
蒼憐望了一眼岑慕凝。
岑慕凝沒吭聲,只是沉靜的站在那。
“也是你吩咐刑房用刑的?”莊凘宸又問。
蒼憐先是點頭,但隨後又搖頭:“臣妾只是吩咐他們逼得查問清楚整件事,至於如何查問,臣妾不得而知。但臣妾特意吩咐過旌僑,務必告訴他們不要傷了敏妃。”
“是麼?”莊凘宸有些疑惑的掃了旌僑一眼。
旌僑連忙道:“憐貴妃娘娘的確吩咐了奴婢,讓刑房的人保住敏妃性命。”
她這麼說,蒼憐的臉色頓時就變了。“皇上,臣妾是……”
“對敏妃用刑的人何在?”岑慕凝在這時候故意問了一句。
青犁立即將人押了上來。“回皇后娘娘,就是他指使人下的重手。每回動刑,他都在場,並且嚴格記錄下來。”
說話的功夫,記錄的冊子也交給了皇后。
岑慕凝掃了一眼,雙手交給莊凘宸。“敏妃再不濟也是皇上的妃子。事情還沒查清楚,底下的人就敢私自對她用酷刑。而臣妾只是暗中吩咐副院判來爲她醫治、療傷,卻不想連副院判都慘遭毒手。這件事情都是臣妾沒能妥善處理的緣故,還請皇上治罪。”
莊凘宸當然知道岑慕凝這是故意以退爲進。她都已經表態了,若他再不問責,便是真的失了分寸。“既然皇后將整件事情交給憐貴妃處置,朕總要先問憐貴妃。”
“皇上,臣妾只是吩咐底下的人好好查問清楚。別冤枉了敏妃也別放過了兇手。至於底下的人爲何這般手狠心黑,臣妾就不得而知了。”蒼憐當然不肯低頭,給自己招惹麻煩。
“既然如此,刑房裡所有對敏妃下過手的奴才一律處死。”莊凘宸毫不留情的說。
“皇上,皇上奴才冤枉啊。”被青犁押着的奴才當即就跪下了:“若沒有憐貴妃娘娘的吩咐,奴才怎麼敢對敏妃娘娘用刑。奴才清楚的記得,是憐貴妃娘娘身邊的旌僑姑姑來過,特意交代別鬧出人命,但從未說過不許用刑。且憐貴妃娘娘還每日三問,問奴才可審問出結果。若不用刑,只怕沒法對貴妃娘娘交代。那記錄冊上都寫的清清楚楚,每一日,什麼時辰,用什麼刑法,憐貴妃娘娘遣人來過問的時辰也都記着。皇上明鑑啊,若不是貴妃娘娘不斷施壓,奴才怎麼敢下這麼重的手。”
青犁原本是押着他的,見他說的這樣直白,索性鬆了手。
於是那奴才就跪在地上不停的叩頭:“皇上明鑑,因着貴妃娘娘替皇后娘娘協力後宮事務,頭一件事就是催促奴才等審問敏妃,奴才怎麼敢怠慢。娘娘真的只是吩咐不鬧出人命即可,從未說過不許用刑。”
“主子,這一點奴婢也可以做主。”青犁皺眉道:“那一日在暢音閣的三重樓上,憐貴妃娘娘就是這麼對皇后娘娘回話的。說不用刑,敏妃根本不會招認。還是交給刑房的奴才去查問,一定能問出真相來。若您不信,在場的人都聽見了,大可以逐一查問。”
“憐貴妃,你還有什麼話說?”莊凘宸眉頭之間染了一層薄怒。“朕幾時讓皇后將協力後宮之權交給憐貴妃了?”
這話是問岑慕凝,也是問蒼憐。
岑慕凝皺着眉頭,恭敬的朝他行禮:“雖說現在還是暑日,可這宮裡頭的人都曉得落葉知秋的道理。臣妾因與憐貴妃齟齬,惹來皇上您的不滿。數日未曾踏足臣妾寢殿。這些人也不是頭一回給臣妾小鞋穿了。自然會覺得臣妾大勢已去。加之後宮裡纔有大事發生,憐貴妃就自動請纓,雷厲風行的料理周到,臣妾除了讓權,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且說皇上您雖然沒有明確吩咐憐貴妃協力後宮。但也從未表明不許憐貴妃插手後宮的事情,臣妾只是不想再掀起什麼風浪。纔不得不就坡下驢,順勢而行。”
這番話說完,岑慕凝微微嘆氣:“一切由皇上做主便是,臣妾新添了個毛病,話說多了頭痛。就先行告退了。”
莊凘宸有些生氣,卻也沒辦法:“朕從未說過要憐貴妃協理六宮事務。你替朕打理後宮諸事一向妥帖,朕豈會不知。”
岑慕凝仍然沒有留下來的意思,朝他行了禮便要走。
“憐貴妃才入宮,不知輕重,根本不堪爲皇后分憂。”莊凘宸略微一想,對蒼憐道:“你可知你這般冒進,幾乎鬧出人命,太叫朕失望。你這般德行,如何能協助皇后,統領妃嬪?傳朕旨意,憐貴妃德行有失,有負聖恩,着降爲憐妃,禁足於未央宮中,無朕旨意不得擅自踏出宮門半步。”
“皇上……”蒼憐以爲自己聽錯了,他怎麼可以這樣無情。“臣妾的確冒進,做事不知輕重,可是臣妾也是想爲皇后娘娘分憂。茂貴嬪的侍婢的確親眼看見茂貴嬪被敏妃推下三重樓,難道就因爲敏妃不承認,這件事就遲遲不必了結嗎?”
“憐貴妃。”岑慕凝這時候才轉過身看着她的臉。
“娘娘,皇上已經下旨了。現在是憐妃。”青犁故意在她身邊提醒一句,就是要給蒼憐難堪。
“嗯。對啊。”岑慕凝皺眉道:“憐妃,你未免也太剛愎自用了。就因爲夢嬌這麼說,你就這麼信嗎?”
“難道皇后娘娘另有高見?”蒼憐仰起頭,噙滿淚的雙眼透着不服。
“冰凌何在?”岑慕凝看着她的眼睛,皺眉問。
門外傳來冰凌的腳步聲,同時進來的還有一名被五花大綁的戍衛。“奴婢在。”
她朝皇上行了禮才道:“啓稟皇上,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暗中調查茂貴嬪的近婢夢嬌,察覺到一件事。夢嬌不知何時,竟然與宮裡的一名侍衛互生情愫。當晚,她便是去這個戍衛,也就是說她返回暢音閣的時候,茂貴嬪早就已經從城樓上跌落,她卻全然不知。爲了脫罪,纔會故意尋個由頭胡唚。這侍衛當晚就是在附近巡查,他陪夢嬌返回的時候,也看見跌落在地的茂貴嬪。只是怕兩人的關係暴露,跟着受牽累才故作不知,偷偷的溜走,等到夢嬌呼救,他在佯裝經過,同別的戍衛一併趕來救援。他已經全都招認了。你自己說。”
那戍衛跪在皇帝面前,頭貼着地:“回皇上的話,奴才的確沒看到是誰推了茂貴嬪墜樓,夢嬌也沒看見。”
“拖下去,斬了。”莊凘宸毫不留情的說。“連那個賤婢一起。”
“是。”樑寶應了聲,忙有羽林衛將那戍衛拖了下去。
他苦苦哀求皇上饒命的聲音,聽上去那麼刺耳。可是岑慕凝絲毫不爲所動。如同莊凘宸一樣冷麪若霜。
恍惚間,蒼憐擡起頭,發覺帝后的神情竟然一模一樣,她整個人都不好了。“皇后娘娘,臣妾有句話想問您。”
“問。”岑慕凝平和的看着她。
“您既然暗中指使副院判來爲敏妃診治,爲何不阻止刑房的奴才動用酷刑?您這是故意讓臣妾深陷是非,再佯裝好人去皇上面前告狀嗎?”蒼憐說話的同時,豆大的淚珠從臉頰上滾落。
看着是挺可憐的,但岑慕凝知道,那眼淚並非是委屈,而是她的恨。
“憐妃,這是你該對皇后說的話嗎?”莊凘宸凜眉問。
“皇上,臣妾可以回答。”岑慕凝嘆了口氣,轉而望着蒼憐:“本宮知道你恩寵優渥,正是急於表現的時候。怕你會不顧敏妃的安危也要查明真相,纔會讓副院判來爲敏妃療傷。她畢竟還是敏妃,皇上沒有褫奪她的封號也不曾降位分,那本宮就有義務照顧她。至於爲何不阻止酷刑,一則本宮不知道你會用如此重刑,二則,事情已經交給你了,若本宮再堅持過問,豈非是給你難堪。原本你與本宮就不睦,有仇。再若讓你抓住這樣的把柄,去皇上面前哭訴,今日下旨被禁足的很可能就是本宮了。所以有些事可以做,但只能暗中進行。還有第三,今日的事情若非皇上傳召,本宮也不知道敏妃撐不住,事情弄成這樣,所以並不是本宮去告御狀,不信你大可以問皇上。”
蒼憐哭的更厲害了,卻無言以對。
“皇上。”有奴才恭敬來報:“胡神醫救醒了敏妃娘娘,請您過去瞧瞧。”
“救醒?”蒼憐的眼睛彷彿能噴出火來,敏妃竟然沒死,皇后好毒辣,引了皇上懲罰她在先,還給她留下這麼個敵人。
“皇后隨朕去看看敏妃吧。”莊凘宸的語氣雖然還是有些生硬,但不難聽出討好的意思。
“是。”岑慕凝隨着他一併走出了刑房。留下蒼憐一個人還跪在原地。
青犁去而復返,特意等帝后走遠了。
“憐妃娘娘,皇后娘娘還有一份大禮要送給您。特意讓奴婢知會您一聲。等下您回了未央宮,便能瞧見。”青犁幽幽一笑:“奴婢覺着和您投緣,畢竟是老相識了,自己有句話要告訴娘娘。多行不義必自斃,從來與皇后娘娘爲敵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說完這話,她覺得暢快多了,笑嘻嘻的轉而離去。
“皇后……”蒼憐都快將牙咬碎了,恨的自己心疼的厲害:“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