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陽光透進來的房間,溫暖了許多。
岑慕凝能感覺到溫暖慢慢的流淌全身,同樣也能感覺到冰凌的迫不及待。
“不急。”她淡淡一笑,笑裡透着溫柔。
“小姐,您的意思是先由着敏妃去管,等她出了紕漏咱們再動手?”冰凌是這麼理解的。
“並不。”岑慕凝淡然道:“這些妃嬪入宮,就是爲了聖寵。怎麼可能沒有手段,什麼都不爭不搶呢。既然敏妃有這個機會,就讓她好好的加以利用吧。咱們看看就是。”
“可是……”冰凌不明白了,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之前中毒,身子也要好好調養。還有青犁,成日裡滿懷心事的樣子,也是不行。既然皇上取消了團年宴。那咱們就在自己宮裡團年便是。一切從簡,但該有的也必得有。你倆商量着慢慢去做就是了。其餘宮裡的事情,沒鬧到非得讓我過問,就不必理會,靜靜瞧着就好。”
“是。”冰凌點頭:“奴婢明白了。”
安靜愜意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這一晚,宮裡點燃了數百盞火紅的燈籠,遠遠望去,像一條蜿蜒的紅龍,特別壯觀。
鳳翎殿也是熱鬧的很,雖然只有冰凌和青犁陪着岑慕凝守歲,但該準備的還真是都準備了。滿殿喜慶。
“娘娘體恤下人,打了賞,就讓他們去歇着了。咱們這殿裡瞧着卻冷清。”青犁心想,皇后身邊何曾只有這麼幾個人陪着的時候,即便是從前在王府,也遠比現在強。“要不要……”
岑慕凝知道她要說什麼,卻是搖頭:“你呀,殷離肯定給你準備了賀歲的禮物。你好歹也給人家個機會,把東西交你手裡纔是。”
“娘娘,奴婢不去。”青犁有些吃味的說:“他若惦記我,自然有辦法來。”
這個辦法,指的就是讓他設法請主子過來。
岑慕凝怎麼可能聽不懂,卻只是笑:“他是想單獨見你。”
“娘娘,您就別拿我玩笑了。”青犁微微皺眉,語氣透着一股不甘:“從前奴婢挖空心思的待他好,他卻不拿奴婢的真心當回事。如今……奴婢總覺得憐憫的意味更重些。他只不過是因爲內疚罷了。話說的再怎麼好聽,也不似從前那段姻緣了。”
“這種事,只有你自己能看得明白。”岑慕凝不打算勸說什麼,她自己尚且理不清自己那團烏糟糟的線,更別說別人的事情了。“母親的冊子其實我還有一些沒看完,青犁,替我拿來。”
“是。”青犁點了頭,轉身去取,沒再說什麼。
一日又這樣過去,絲毫沒有新年的氣氛。岑慕凝翻一翻母親留下的冊子,看看那些從前她記憶裡的事情,總覺得時光荏苒,明明那些事情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一樣。
莊凘宸一直在寫什麼東西,停下來,是因爲手指尖冰涼的有些僵硬,才發現地爐裡的炭都燒完了。“殷離。”
他皺眉,吸了一口氣都是涼的。
殷離快步進來,恭敬道:“主子有何吩咐?”
“炭都滅了,你幹什麼呢?”莊凘宸語氣有些不好。
“哦。”殷離往那地爐裡看了一眼,淡淡道:“屬下這就去加炭。”
莊凘宸覺得他怪怪的,反應和平時不同,少不得皺眉問:“你剛乾什麼呢?”
“沒幹什麼啊。”殷離一副茫然的樣子。
“沒幹什麼,加炭都忘記了?”莊凘宸還是覺得他有事情沒說。“到底幹什麼去了?”
“主子,屬下真的沒幹什麼,您忙着,不喜歡讓人打攪,屬下就一直在外頭候着您吩咐。”殷離有些委屈的說:“是您說不讓人進來伺候。”
“你擡槓!”莊凘宸覺得他是故意找彆扭,但這時候也不想在繼續和他爭論了。“太冷了,就算加了炭,燒熱這地爐,殿中也要好久才能暖起來。尤其還這麼晚……”
望了窗外一眼,天早就黑透了。
“主子,皇后娘娘一向畏寒,這時候殿裡肯定……”
“你就是爲了這個,故意凍着朕?”莊凘宸不悅的睨他一眼。
“主子,您可是冤枉屬下了。”殷離耷拉着腦袋,可憐巴巴的說:“奴才哪裡敢有這樣的心思。是晌午的時候,您氣不順,屬下不敢在新年惹您不痛快,這才安靜的在外頭等候差遣。”
他不說,莊凘宸都忘了。
午後,他看了朝臣們上的賀表,一些阿諛奉承的話也就罷了,竟然還有人敢質疑他取消團年宴盛宴的決定。自然,這也都是小事,他不理也就罷了。可新妃入宮纔多久啊,那麼多人就開始明裡暗裡的向後宮獻殷勤,向前朝獻殷勤,明目張膽的結黨營私,真當他這個皇帝是荒唐無度的昏君嘛?
“主……主子。”殷離看他一直腳步不停的往外走,也不叫輦車或是轎子,就想問是要去哪裡。但看着他怒氣衝衝的樣子,一時又猶豫了。“其實……午後,敏妃娘娘和茂貴嬪都來過,屬下怕她們倒道叨擾您的清靜,就請她們回去了。”
“唔。”莊凘宸沒打算說什麼。那些人,見不見的,都是一個樣子。
走着走着,就走到離擎宣殿很近的沛渝殿了。“恭嬪還在禁足?”
“是。”殷離點頭:“她得罪了太后,自然還在禁足。”
這話說完,殷離有些尷尬:“主子恕罪,屬下一時嘴快……”
“不經思索的話,纔是心裡話。若給你時間思量,再說出來,聽了也沒多大意思了。”莊凘宸繼續往前走,走着走着,就是鳳翎殿了。
這時候,鳳翎殿外竟然沒有點燃徹夜的紅燈籠,反而一片靜寂,猶如無人。
殿外,出來幾個戍守的侍衛,再無旁人。恍如冷僻之所。
“屬下去叫門。”殷離一溜煙奔過去,是怕皇上反悔。
莊凘宸想要阻止他的時候,宮門已經被敞開了。
青犁看見主子來了,頓時眉飛色舞:“奴婢給主子請安,主子裡面請。”
“朕只是經過而已。”莊凘宸有些遲疑,沒打算進去。畢竟他一直在等岑慕凝做些可口的佳餚,端着酒壺,在他面前撒撒嬌,說幾句好聽的。可是她偏偏是個硬骨頭,這些日子了,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結束,她就忘了還有他這麼個人。
“主子,來都來了,就進去坐坐吧。”殷離賠着笑臉:“皇后娘娘宮裡最暖和。”
指尖被風吹的更涼了,莊凘宸擰着眉頭,有些不情願的走進去。
青犁趕緊叫人關上宮門,生怕主子跑了似的。
內室之中,岑慕凝搓了搓冰涼的指尖,輕輕咳嗽起來。
冰凌心疼的不行:“娘娘,您這是何苦呢。”
“不苦。”岑慕凝笑着說:“不過是些磨礪罷了。”
她的話音還沒落,門就被推開,一股冷風灌進來,嗆的她又咳嗽起來。
“這裡……”莊凘宸走進來,臉色就難看的不行。
暖和個鬼!連一點熱氣都沒有!
他猛然轉過臉,眸子裡鋒利的光驚得殷離差點跳起來。“主……主子恕罪,屬下這就去端鎏金銅爐進來。還請皇上皇后娘娘稍後片刻。”
冰凌極有眼色的扶着皇后上前,笑吟吟的行禮:“皇上,奴婢這就去奉茶。”
岑慕凝有些尷尬的朝他行禮:“臣妾未奉召,不知道皇上這時候過來,沒有準備。還請皇上恕罪。”
莊凘宸繃着臉,語氣不怎麼好:“你是復了仇,躊躇滿志不思進取,還是覺得朕對你而言沒有利用價值,才這般的不屑一顧?”
岑慕凝感覺的到他很生氣,卻並沒有做聲。
“朕可有隻言片語苛責於你?做出這樣可憐巴巴的強調給誰看?”莊凘宸因爲她的沉默,更加生氣。如果她這時候服軟,說些好聽的,便也罷了。她竟然還不吭聲。
“有時候不用您苛責,後宮已經落葉知秋了。”岑慕凝很平靜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什麼意思?”莊凘宸猛然轉過臉,眸子裡都是憤怒。
“皇上當初留臣妾在身邊,也是因爲臣妾有臣妾的用處。”岑慕凝溫和的說:“就如同臣妾願意成爲瑞明王妃,做您的皇后一樣,也是憑藉您的權勢一步一步達成自己的目的。這原本只是一層窗紙罷了,沒捅破,便是心照不宣。皇上冷落臣妾多時,必然是不願意聽臣妾的解釋。既然您的態度已經這般明確了,臣妾又何必去礙你眼。”
“岑慕凝。”莊凘宸被她氣的快要寒氣攻心了。那是一種無法遏制的冷。“你是不是想氣死朕?”
岑慕凝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臣妾不敢。”
“你……你……”莊凘宸半天沒找到一個形容詞,好像說她什麼都不合適。
她往前走了一步,踮起腳尖,輕輕的吻在他的脣上。一氣呵成的動作很自然,也讓他沒有預料到,微微愕然。
“皇上別生氣了。”岑慕凝握住他冰涼的手指,在掌心裡搓了搓。“臣妾會好好的在您身邊爲您分憂,以前是爲了能活下去,今後,是爲了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從前的瑞明王,何必氣着自己?他想要誰的命,再容易不過了。
如今的皇上,因爲她的激怒而束手無策。
並不是他變笨了,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悄悄住進他心裡。
在一個人,纔會拿她沒辦法。
岑慕凝鑽進他溫暖的懷裡,暖暖的笑着。
門外,青犁和冰凌卻忍不住抹淚。
這樣的新年,忽然有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