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快步進來的時候,青犁才領着赫連入內室正行禮。
她氣沒喘勻,雙頰泛起了潮紅之色,看上去那麼的不安。
“怎麼了這是?”青犁轉過身擔憂的問了一句。
因着赫連在,冰凌把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只是淺淺一笑。“沒什麼打緊的,只是皇后娘娘昨晚沒睡安穩,我急着過來看副院判大人到了沒。”
話到嘴邊,就換了一套說辭。
岑慕凝這時候才讓人撤了屏風,擱下手中的筆,僅僅是看了一眼冰凌,她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不過是昨晚睡的太晚了些,不打緊。”
赫連走上近前,皺眉道:“不管如何,還是請娘娘讓微臣診脈。”
“自然。”岑慕凝伸出了右手,皺眉道:“倒是有兩三日不見你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微臣從前棲身的寺院前幾日不知怎麼走了水,有些嚴重。半個寺院的房屋都被焚燬了。微臣只好拿出自己辛苦積攢多年的銀子,重建寺院。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銀子就是微臣的命啊!命都快丟了,微臣不病才奇怪。不過病好之後,想清楚了,總得繼續努力掙銀子不是。”
他邊說話邊爲岑慕凝診脈,眉心似是有一抹憂慮:“皇后娘娘的身子,似是被人用過藥啊。”
“是。”岑慕凝點頭:“前幾日的確如此。”
“且還有些瘀傷……”
“不相信碰在哪裡,就淤青一塊,小事情而已。”岑慕凝不願意讓他繼續說下去。“本宮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是。”赫連溫眸道:“娘娘一直有用微臣的藥膏,身上的瘀痕也漸漸的消退,本是極好的。微臣會一直用藥,仔細爲您調理身子。”
“除了本宮的身子,廖嬪的龍胎也是稍稍留意些。”岑慕凝語氣微涼:“皇宮裡就這麼兩個有孕的妃嬪,本宮不希望有任何疏忽。你既然是皇上提拔的副院判,就該多在這些事情上費心。”
“微臣遵命。”赫連恭敬的頷首應下。
“青犁,去拿銀子。”岑慕凝微微一笑:“這些就當是本宮的一點心意吧。襄助大人也好,重修寺院也罷,全憑你處置。”
“多謝皇后娘娘恩典。”赫連笑着接過銀子,十分滿足。
這時候,青犁便喚了明清來送他出去。待門關上,她才皺眉問冰凌:“你方纔那樣着急,是出什麼事情了?”
冰凌特意往門外看了一眼,才輕聲的說:“皇上冊封了太后身邊的蕾祤,給了嬪位,賜封號恭。樑寶將挨着擎宣殿的沛渝殿。就連沛渝殿這個名字,也是皇上新取的。並且昨晚上,皇上宿在了沛渝殿,是恭嬪侍寢。皇后娘娘,都是奴婢不好,給了那個婢子機會陷害娘娘。若果不是這樣,皇上也不可能封太后身邊的人,這不是明擺着要擡舉太后的人來分您的權嗎?”
“我去問主子。”青犁有些生氣,轉身就要走。
“站住。”岑慕凝喚住了她:“你的主子從前只是瑞明王。如今卻是君王。並且,我現在纔算是你的主子。”
青犁動了動脣,想說什麼,卻也僅僅是點頭。好半天她才又說了一句:“皇后娘娘說的是,是奴婢糊塗了。”
“娘娘,咱們該怎麼辦?”冰凌憂心忡忡的問。
“不必怎麼辦。”岑慕凝卻很冷靜。“皇上不是答應今早讓表哥過來嘛。你們準備好茶點。別的事情不必驚慌。”
“可是……”冰凌仍然難以安心。
“不必擔憂。”岑慕凝並不覺得冊封蕾祤爲恭嬪,就是莊凘宸要擡舉太后的人來分寵。只不過是蕾祤的計謀用的好,終於如願以償的爬上了龍牀罷了。
話才說到這裡,就聽見外頭是明清的聲音。
“皇后娘娘,纓妃娘娘來給您請安了。”
“纓妃?”青犁疑惑的不行:“她來做什麼?這幾回出事,她都在太后身邊,這裡面一定有她的心思。蕾祤是太后的近婢,和她同爲太后的人,這時候過來莫不是來落井下石的。”
“不管怎樣,先把人請進來吧。”岑慕凝衝冰凌和青犁招了招手,兩個丫頭一併走上近前。
她伸手分別握住了兩個人的手,饒是一笑:“你倆都是陪在我身邊的人。從瑞明王府到如今的鳳翎殿,你們陪我經歷了這宮裡的很多事。別擔心,咱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兩個丫頭眉心凝重,回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
“皇后娘娘放心,只要有青犁在一定護着您。”
“奴婢也是,一定會護着娘娘不改初衷。”
這時候,門被輕輕的推開,兩個丫頭伶俐的迎上前去。畢竟是有孕的妃嬪,總得要顧及皇嗣不是。
軟珥笑着進來,眉心裡一點涼意:“給皇后娘娘請安。”
“不必多禮了。快坐吧。”岑慕凝溫和的看着軟珥的肚子,笑吟吟的說:“瞧着你氣色不錯,身子可好些了吧?”
“多謝皇后娘娘關懷。”軟珥輕巧一笑:“太后吩咐人仔細照料,臣妾的身子自然好多了。倒是皇后娘娘您,瞧着病怏怏的,是哪裡不舒坦嗎?”
這麼說話,着實叫人聽着生氣。
青犁想頂她一句,卻是冰凌端了熱茶,擋住了她。“纓妃娘娘請用茶。”
“皇后娘娘這裡的茶就是清香撲鼻,別人宮裡的都比不了。”軟珥端起了茶盞,輕輕聞了聞,卻只是嘆氣:“往後說不定恭嬪宮裡的會更好些。那沛渝殿可是例外都換了擺設,重新佈置了一番呢。說來也是奇了,偌大的殿宇,怎麼裝扮不得花上幾日嗎?可偏偏幾個時辰就佈置妥當了。內務局的奴才們可真是會看天色啊。”
“纓妃。”岑慕凝沒有耐心和她兜圈子,僅僅是笑了下,眼眸就變得鋒利許多。“你以爲本宮會忌憚蕾祤得勢嗎?還是你以爲本宮會嫉妒蕾祤得寵?你是纓妃,她是恭嬪,你們都是皇上的姬妾。而本宮是皇上的妻子,唯一的皇后。本宮的胸懷,若連區區一個嬪妃都容不下,豈不是叫人笑話嗎?”
軟珥聽皇后這麼說,少不得起身行禮:“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妾多慮了。臣妾以己度人,自己心裡不舒服,就以爲娘娘也會如此。”
“你坐吧。”岑慕凝饒是一笑:“她獲寵,是太后的心意亦或者只是她自己的心思,想必纓妃你比本宮明白。其實如今也是極好的,宮裡多了一個可心的人伺候皇上,總比讓皇上成日悶悶不樂要好。你有孕,廖嬪也有孕,一下子皇上身邊少了兩個能侍寢的妃嬪,本宮倒覺得應該多添一些纔好。”
軟珥笑的有些晦暗:“不瞞皇后娘娘,臣妾心眼小,巴不得皇上成日裡就只去臣妾宮裡呢。倒是您這般的大方。”
岑慕凝看着她的眼睛,微微凝眉:“纓妃的恩寵也不少,何必說這樣拈酸吃醋的話?就不怕傳到太后耳中,嫌你是個不懂事的?”
“太后最是仁慈了,自然不會和臣妾計較。”軟珥笑眯眯的說:“只是臣妾一直都不明白。皇后娘娘您何其聰慧,一朝一夕就成了皇上身邊最重要的人,怎麼就看不穿太后的心思呢。若您肯點頭,緩和一下後宮緊張的氣氛,也不至於弄的人心惶惶的了。太后可以送臣妾入宮,也可以送恭嬪獲寵,來日,保不齊還有誰能成爲她相中的人。皇后娘娘您說是不是?”
“所以,你今天來,是想讓勸我向太后服軟?”岑慕凝疑惑的看着她:“怎麼不是來挑起本宮的醋意,提防着恭嬪嗎?”
“都是。”軟珥輕輕嘆氣:“不瞞皇后娘娘,皇上都有十來日沒來臣妾宮裡了。臣妾心中不安,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只好來您這裡碰碰運氣。”
“……”岑慕凝被她這番話說的有些想笑,一時間又不知道怎麼反駁才更好。便只是看着她默不作聲。
看着皇后這樣的神情,軟珥心中微微得意,這時候才衝她勾脣:“其實,皇后娘娘比誰都清楚,那個婢子沒有說謊。”
“什麼?”岑慕凝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就是那個在皇上面前詆譭你不在宮裡的婢子。”軟珥這時候才說出來意:“她真的沒有說謊。從頭到尾,她沒有被任何人收買,一文錢都沒拿着。只是她不願意被趕出宮去,因爲家裡的負擔太重。這纔不得已投靠了太后,想借着太后的權勢,能在宮裡繼續當差罷了。殷離查到的那些事,都是有人故意做出的樣子。所以,皇后娘娘,是您逼死了那個婢子。”
岑慕凝眉心微動,目不轉睛的看着軟珥。“你是說,本宮逼死了那個婢子?”
“是啊。”看着她有些委屈又略微愧疚的目光,軟珥脣角上揚:“真是可惜,死的那樣慘烈,心裡不知道該多冤屈了。”
“是啊。”岑慕凝微微點頭。
冰凌攥着拳頭,恨不得把軟珥給打出去。
可就在這時,她聽見岑慕凝笑了一聲。
“那又如何?她沒拿過一文銀子,卻被自己的家人利用,被自己信任的人出賣,被你這樣的人死後用來當刀子,扎本宮的心窩,她不死,活着也沒用了。”岑慕凝溫和的臉上,透着一股子倨傲:“一個人,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控不了,有什麼資格去同情別人?纓妃啊,你今天得勢,全憑你這張臉,若有一日,你的臉毀了,你說皇上還會不會記得後宮裡有你這麼個人呢?可別忘了,你的孩子是要交給本宮撫育的。到時候,你還有心思來這裡說這樣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