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憐走後,殿門重新鎖閉。
岑慕凝身子一軟,從椅子上跌坐在地。
“皇后娘娘,小姐,您千萬別難受。她就是故意來氣您的。”冰凌趕緊來扶她,一下一下的輕輕撫摸她的背脊:“岑相待您原本就心狠,如今相府出事,是他的報應。這和您有什麼關係。皇上是知道的,您素來與相府不睦。無論相爺是勾結中南還是邊陲,都是他自己作孽,與人無尤。這個賤人,奴婢一定會設法要她的命,老天有眼,必然不會叫她猖狂下去。”
“冰凌。”岑慕凝腦子裡嗡嗡作響,已經聽不進她說的這些話了。“你告訴我,若沒有岑相府、褚家的庇護,我憑什麼保全自身?”
她這麼一問,冰凌不免愣住了。“娘娘……”
“你也說不上來是嗎?”岑慕凝微微卷脣:“青犁是皇上的人,如今卻也因爲我受盡責備。我這次,怕是難以翻身。你跟着我,也只有死路一條,倒不如趁着事情沒有壞到最後一步,及早離開。憑的你本事,要逃出去也不難。”
“娘娘,您是被那個賤人氣糊塗了嗎?”冰凌紅着眼睛問:“奴婢是夫人的奴婢,是您的奴婢,奴婢就算是死,也要留在您身邊,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拋下您不管。”
“你這纔是傻話。”岑慕凝用力的攥住她的手:“自古以來,大難臨頭各自飛。夫妻尚且如此,何況你與我不過是主僕罷了。活一個,總比兩個都死了好。你還能替我去看看外面的日子是什麼樣的,替我試試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聽我的,伺機而逃,別搭上命了。”
“娘娘……”冰凌想要說服她,可是皇后抓着她的手格外用力,彷彿是將活下去的指望都託付給她了。“我累了。”岑慕凝擺一擺手:“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冰凌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好點頭:“奴婢去給娘娘準備膳食。”
岑慕凝就着她的手站起來,輕輕搖頭:“不用麻煩了,我沒胃口。你去吧。”
她一個人,往牀邊走,還沒走兩步,眼前一黑竟暈了過去。
“小姐,小姐,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來人啊,快來人,傳御醫,傳御醫……”冰凌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叫聽見的人覺得揪心。可這偌大的鳳翎殿,除了皇上的羽林衛便只有蒼憐的眼線,又哪裡會有人同情她們呢?
蒼憐從鳳翎殿出來,便徑直去了春生殿。
春生殿外的戍衛,都是恭妃的人。這時候,怕也只有她能隨意進出。
楊芸碧就着銀枝的手過來,果然看見邁進殿中的人是她,心底的怨恨油然而生。“本以爲貴妃只是個繡花枕頭,空有一張好看的皮囊,卻不料你纔是這宮裡最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連皇后娘娘都被你算計的無力還擊,更何況是我們。”
“是皇貴妃。”廖絨玉也跟了上來,少不得在旁邊提醒了這麼一句。
“皇貴妃。”楊芸碧冷笑了一聲:“好個皇貴妃。你這樣的人都能當皇貴妃,這後宮裡還有什麼指望!”
“怎麼?”蒼憐凝眉捏住了她的下頜,力氣甚大。“我不能當皇貴妃?我當了皇貴妃,你們就沒有指望了?那豈不是很好,你們一個個的趁早就死在這春生殿裡。也省去本宮許多麻煩。來日,待本宮榮登鳳位,自然會爲皇上再選秀,迎新人入宮侍奉。有沒有你們,根本無關痛癢。”
“呸。”楊芸碧掙脫不開她的鉗制,一口啐在她的臉上。
蒼憐動作極快,連着四個巴掌毫不留情。
楊芸碧頓時被打的眼冒金星,身子一晃就跌在了地上。“你敢捆打妃主,皇上豈能容你這樣道德敗壞的女人留在身邊。我偏要留着這條殘命等着,看你能囂張到幾時。”
“你們也都是這麼想的?”蒼憐仰起頭,目光清凜的環顧四周。
所有人都拼命的搖頭,且故意和她、敏妃保持距離。既怕她衝上來一頓責打,又怕離敏妃太近跟着遭殃。畏畏縮縮的樣子叫人看着就想笑。
“本宮總算知道什麼叫抱頭鼠竄了。瞧你們一個個沒出息的樣子。”蒼憐這時候才覺得舒心不少,目光卻落在了廖絨玉臉上。“咦,你怎麼還在這兒呢?”
廖絨玉身子一顫,臉上有些掛不住:“恭妃將臣妾等困在這裡,外頭着人把守,臣妾才無法離開。”
“不。”蒼憐眸光冷厲的與她對視,想起過往種種,格外的不爽。“本宮哪裡是這個意思。本宮是問,一個屢次不領情,拒絕本宮好意的賤人,怎麼竟然還能活在本宮眼前……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廖絨玉頓時被嚇得魂兒都飛了,趕緊跪在地上連連叩頭:“皇貴妃娘娘一定是誤會了,臣妾並不敢拒絕您的好意。實際上,臣妾一直伺機幫襯您。皇后娘娘設下的祈福殿陷阱,不就是臣妾幫您避過一劫嗎?還有臣妾也有偷偷的送了信箋,指明瞭皇后娘娘所做的事情,才能讓皇貴妃您有所防備,這纔不至於中了皇后的圈套。”
“原來是你。”楊芸碧咬着牙,恨的撲上來掐她的脖子:“一直以來出賣皇后娘娘的人是你。怨不得皇后娘娘屢屢不能成事。虧娘娘對你那麼好,你竟然兩面三刀,吃裡扒外。”
“滾開。”廖絨玉被她掐的直咳嗽,好不容易纔掰開她的手把她推開。“我這麼做只不過是爲了自保,有什麼不行的。再說,你們難道就沒有動過這樣的心思嗎?”
“她們興許只是不齒你的所爲罷了。”蒼憐也同樣不領情:“本宮說過,你再拒絕本宮一回,有你好受的。這話,怕是今日就要兌現了。”
“皇貴妃娘娘恕罪啊,皇貴妃娘娘,其實臣妾不接受娘娘您的好意,並非真的不接受。只不過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正因爲臣妾屢次拒絕您的拉攏,才能名正言順的留在皇后身邊爲您效力。皇后娘娘詭譎可怖,心細如塵,若是讓她發現臣妾真實的用心,哪裡還能爲娘娘您效力。求您,念在臣妾真心爲您的份兒上,就饒了臣妾吧。”
“聽你這話的意思,你非但是爲了本宮,且還用心良苦。本宮不但不能責罰你,反而應該大家褒獎嘍?”蒼憐看着她搖尾乞憐的樣子,心裡的怒火消了一大半。且她竟然能說出信箋的事情,想必真的就是她在背後運籌。
“臣妾不敢居功,只求娘娘您能念在臣妾稍微有些用處,就開恩饒了臣妾吧。”廖絨玉一個勁兒的給她磕頭,每一下都是實誠的用力,額頭不一會兒就撞破了。
“真是好啊。”蒼憐禁不住勾脣:“你這般的爲本宮着想也罷了,竟然還巧用心智。連皇后也數次吃了你的虧。本宮非但不能責罰你,反而該謝你纔是。”
“臣妾不敢,只要皇貴妃娘娘能留下臣妾一條命,臣妾必然以皇貴妃娘娘馬首是瞻,爲娘娘奔走效力。絕不敢有二心。”廖絨玉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尊嚴,爬到了蒼憐的腳邊生生的捧住了她的繡鞋:“只要皇貴妃娘娘不嫌棄,臣妾願意用心伺候在娘娘身邊。”
說話的同時,她趕緊拿衣袖給皇貴妃擦去鞋面上的灰塵,那副諂媚的樣子,真的和一隻巴兒狗沒什麼區別。
“那麼你們呢?”蒼憐這時候才顧得上看旁人。
所有人毫無例外的都學着安妃的樣子,跪下朝蒼憐叩頭:“臣妾等願以皇貴妃娘娘馬首是瞻,盡心侍奉娘娘。”
“可笑,無恥,沒臉沒皮。”楊芸碧哭着嚷着,忽然就放聲大笑:“皇貴妃娘娘有什麼了不得的。你們畏懼至此,毫無臉皮。你們的父母生下你們,就是爲了讓你們做一隻舔狗嗎?還真是像極了舔狗,狗都沒有你們這麼不知羞恥。”
“閉嘴。”廖絨玉側身一腳踢在她的肚子上。
楊芸碧猝不及防的被她踹倒,後腦勺直接撞在青磚石上,腦後一片嫣紅滲了出來。
“你倒是狠。”蒼憐皺眉瞟了楊芸碧一眼,不禁嘖嘖:“安妃,她不過是嘴壞罷了,不至於的。”
“所有和皇貴妃娘娘過不去的,臣妾都不會讓她有好日子過。”廖絨玉生生的忍住心裡的恨,一味的獻媚。確切的說,此時此刻,她根本就不敢恨。她死也便死了,可她的女兒還那麼小。
“好了。”蒼憐揉了揉腦仁:“陪皇后說了一會兒話,又和你們說了一會兒,本宮是真的乏了。等下還要去擎宣殿陪皇上用膳。你們呀,就多在這春生殿待幾日,沒有本宮的命令,誰也別妄動。只要你們肯乖乖聽話,自然有好處。”
“恭送皇貴妃娘娘。”廖絨玉伏跪在地,行了大禮。
直到人走了好就,她纔敢擡起頭,環抱着自己嗚嗚的哭起來。
然而沒有人理會她。
軟珥沒吭聲,從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了布條,給敏妃包紮頭上的傷,爲她止血。這個時候,誰什麼都是沒用的,不如安靜的等待。
黎明破曉前,總有那麼一段最漆黑的光陰。
可是黎明還能破曉,她們的命運,又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