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涼,秋風搖晃着不剩幾片葉子的樹枝,聲音聽着有些涼。
內室之中,幾盞燈亮着,人還未入眠。
幾日的麻痹大意,讓宮裡的人毫無防備。但總算岑慕凝找到了癥結所在。
冰凌趁着夜色將人帶進了內室,外頭都是自己人把守,確保一絲語聲也透不出去。
“皇后娘娘,就是此人,盤踞在皇宮以外,虐殺了所有進出的飛鴿。截獲了所有送進宮以及送出宮的信箋。咱們纔沒能和恭嬪聯繫上。”冰凌特別的生氣,這個人行蹤詭秘,伸手了得,若不是她着人苦心安排人晝夜埋伏了好幾日,根本無從尋覓。
“什麼人命你這麼做?”岑慕凝很好奇。
那人低着頭,一聲不吭,像是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不說便罷。”冰凌動作極快,猝不及防用指縫裡藏匿的銀針刺進那人的脖頸。
那人吃痛,悶哼了一聲,忽然倒在地上,抽搐起來。
“冰凌……”岑慕凝不免皺眉。
“娘娘別擔心,他死不了。”冰凌一臉的不屑:“這種人一旦被發現,唯一的辦法就是死。奴婢猜想他們肯定口中藏毒,只有在您面前咬碎這毒自盡,纔算對得起他們的主子。所以奴婢先下手爲強,叫他們想死都不能。”
說話的同時,冰凌用力踹了他一腳。“你的箭法不錯啊,算無遺漏。那麼飛進皇城的信鴿,竟然都被你們獵殺,無一疏漏。當真是了不得!”
“不可能。”岑慕凝眼前倏然一道冷光乍現,連連搖頭:“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娘娘的意思是?”冰凌有些狐疑。
“就算他有三頭六臂,又或者身邊還有不少同樣的幫手,也不可能不分晝夜,準確無遺的獵殺所有的信鴿。”岑慕凝皺眉道:“一定還有別的緣故。宮裡,一定還有內援。”
“是,娘娘說的不錯。”冰凌這麼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一般飛進宮的信鴿,是沒有奴才敢下手獵殺的。要麼就直接飛進咱們宮裡了,要麼就是落在哪覓食。覓食的話,應該是在重門前,那有專門放置的飼料,供鳥兒們取食。還有專門的奴才每日更換乾淨的水,若他們看見了這樣的鴿子,動氣手腳來,也是很方便的。”
“裡應外合的,應該還有咱們宮裡的人……”岑慕凝忽然覺得不太舒服。“自打我入宮,就一直在地方身邊的人。卻沒想到放來防去,仍然有漏網之魚。”
“這個好辦,奴婢有的是辦法,讓這個人露出尾巴。”冰凌氣鼓鼓的說:“娘娘佯裝不在意外頭的戰事,絲毫沒有任何打算,才能讓盯着咱們的人疏忽大意,沒料到咱們會暗中去宮外搜尋。眼下,只要讓外頭有鴿子進來,這些人必然會露出端倪。”
“明日就能揪出那些人。”岑慕凝看着倒在地上,扔在抽搐的人,語氣微涼:“他獵殺本宮的信鴿,就剁了他的手指便是。”
“是。”冰凌拔出佩劍手起刀落,那人的一條右臂就這麼被砍了下來。
他驚聲尖叫,引來了外頭的戍衛。
“有刺客……有刺客……”冰凌瞪圓了眼睛,大聲的呼救:“快來人啊,有刺客。”
越來越多的戍衛聽見動靜,紛紛趕了過來。
冰凌指着倒在地上的那個人,怒吼道:“只擒獲了一名刺客,還有人已經在宮中逃散,你們還愣着幹什麼,趕緊去追。就算把整個皇宮翻過來,也務必要將刺客擒獲。但是必須記住,沒有皇后娘娘的允准,不許擅闖妃嬪們的寢宮。若有可疑之處,只管來稟告娘娘,請示過後才能行動。”
“遵旨。”戍衛們紛紛衝出了鳳翎殿,四處搜尋根本就不存在的暗士。
而這個被擒獲的“刺客”,順理成章被送去了刑房。
“你也太……”岑慕凝看着地上那隻斷了的手,不禁皺眉。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被冰凌給打斷了。
“娘娘,不是奴婢心狠,這種人本來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給他點厲害嚐嚐,他還想着一死了之,咱們就不能拿他怎麼辦了呢。奴婢砍斷他一隻手,已經是顧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沒將他剁碎了喂狗,就是仁慈了。”
“我是說,你砍斷他一隻手也未免太便宜他些。十根手指一根一根的砍斷豈非更讓他回味。”岑慕凝沉眸看着遠處,心口微微窒悶:“本宮從來就不是軟弱可欺的性子,就算有仁慈的時候,也只是對着好人。這種延誤戰機,陷本宮於不義,爲虎作倀的惡人,有什麼仁慈可講?”
“娘娘說的是,是奴婢太心急了。”冰凌微微一笑:“奴婢已經好久沒見過這樣有氣魄的大小姐了。小姐如今是皇后,被萬千規矩束縛着,總是有太多的不得已。”
“說的是啊。”岑慕凝擺一擺手:“讓人把這裡收拾了,清理的乾淨些,再撒些香粉。”
“是。”冰凌轉身出去,見明清在廊下候着,便喚他着人來收拾。明清倒是利索,自己就奔了進來,趕緊把地上的東西清理掉。
“都是奴才不好,沒好好看着鳳翎殿,叫這樣的敗類進來,驚着娘娘了。”明清愧疚的不行,語氣裡透着對岑慕凝的心疼。
“不關你的事。他既然要行刺,自然會避人耳目。”岑慕凝嘆了口氣:“本宮要去沐浴去去晦氣,冰凌,你準備一盞珍珠茶,給本宮壓驚。”
“是。”冰凌扶着皇后起身,對明清道:“你記住撒些香粉哈,娘娘嫌味道不好聞。對了,地上的血跡一定要清理乾淨。”
“是。”明清連忙點頭,召喚了內侍監進來幫手。手裡卻一直拿着那隻斷手,用手指在那掌心裡來回的摩挲。“這手上這麼多老繭啊!”
楊芸碧被外頭是嘈雜聲驚醒,一個激靈坐了起來。“素朵。”
素朵聽見喚聲,連忙進來:“娘娘,您醒了。是要一盞熱茶嗎?”
“外頭什麼事?”楊芸碧的心砰砰跳的厲害:“是不是……是不是皇上回來了?”
她起初是想問,是不是有叛逆殺進宮了。但怎麼問實在不穩妥,有失身份,話到嘴邊又轉了個彎。
“娘娘別擔心了,並不是這樣,只是有刺客入宮,被皇后娘娘身邊的冰凌姑娘拿住了一個。戍衛們正在宮中搜查其餘的刺客。您放心,聽咱們宮門的戍衛遞進話來,皇后娘娘吩咐了不許驚擾後宮妃嬪。咱們宮裡也沒有人擅闖,還是很安全的。”素朵這才微微一笑:“所以奴婢纔沒有驚動娘娘。”
“原來是這樣啊。”楊芸碧這才稍微鬆口氣。“我這幾日一直提心吊膽的睡不好,好容易今日晚膳都沒用就睡下了,卻又被驚擾,這時候心跳的厲害。對了,皇后娘娘是否無礙?”
“娘娘放心,皇后娘娘只是受了驚嚇,並無大礙。”素朵不得不小聲嘀咕一句:“雖說皇上寵愛憐妃,可奴婢瞧着,皇上最最珍愛的,還是皇后娘娘。鳳翎殿內外,都有皇上欽派的羽林衛戍守,又允准褚家的府衛入宮侍奉。就算前陣子褚家有謀逆之事,皇上也不曾妄動鳳翎殿一根汗毛。這些刺客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竟然敢行刺皇后娘娘,當真是瞎了狗眼了。”
“你方纔說皇后身邊的冰凌,擒獲了一個刺客?”楊芸碧是睡的有些懵,這時候腦袋不太靈光。
“是呢。”素朵連連點頭:“外頭是這麼遞的話。”
“既然有一個刺客被擒獲了,自然就能問出些端倪。現下人在哪?”楊芸碧皺眉問。
“說是給抓緊刑房了。”素朵少不得寬慰一句:“娘娘,皇后娘娘一向睿智沉穩,辦事利落周到,您就不必擔心這些了。不如奴婢去給您熬一盞安神湯來,您喝了再睡吧。”
“怕是難以安眠了。”楊芸碧低下頭,滿心失落:“我這樣期盼皇上安然無恙的回宮,也不曉得皇上能不能知曉我這番心意。關上這春生殿的宮門,只怕沒有人會知曉咱們這每日一是怎麼過來的。自從被憐妃蓄意陷害,葛妹妹從那高高的樓上墜下來,我就時常夢魘,總是夢見她滿是是血的向我哭訴,說當日我沒有攔着她靠攏憐妃,害了她。她那麼年輕,金玉養成,千嬌萬貴的可人兒,這就沒了……每每想起,我總是難以平靜。如今,連皇上也不在宮裡!”
“娘娘,茂貴嬪是自己作死,纔會被人謀害。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您當初被冤枉,何嘗不是被剝了一層皮去。若不是皇后娘娘堅持不肯信,覺得您是清白的,暗中徹查,恐怕咱們這冤也是蒙定了。若您真的內心不安,只多幫襯些皇后娘娘也就是了。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您何苦在意。”素朵看她臉色蒼白,又是嘆氣:“您且得愛惜自己的身子纔是。您瞧那廖嬪,轉眼又有皇嗣了。深宮之中,恩寵有斷絕,唯有血脈之前才能依傍。奴婢只盼着您能早些誕下麟兒,爲皇家開枝散葉。這也是老爺夫人的心願。”
“談何容易。”楊芸碧喟嘆了一聲:“皇上眼下都不知道身處怎樣的陷阱呢。若然能平安回來,你再思慮這些也不遲。不過,憐妃和恭嬪,不惜拼上性命也要出宮襄助,待皇上回來,她倆一定會再有恩賞,尤其是憐妃,怕是要復貴妃之位了。那會兒,皇上眼裡也不可能瞧見我。罷了罷了,不說這些了。”
她實在是沒有睡意,便就着素朵的手起身:“去添些燈吧,我想讀會書。”
“是。”素朵知道勸也沒有用,唯有點頭應下。“奴婢再去給主子端一盞定驚茶吧。”
“也好。”楊芸碧撫了撫自己的心口,長吁道:“是得喝一盞定驚茶了,我這心總是不落地似的。”
前腳素朵剛出去,她邊聽見外頭吧嗒吧嗒的聲音。心想是不是下雨了,就起身走到窗櫺邊。
伸手推開窗櫺,那吧嗒吧嗒的聲音就聽不見了。
楊芸碧不免奇怪,索性將窗櫺推的更開些,緩緩探出了頭去。
吧嗒。
聲音盡在耳畔,像是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她伸出手去接,好半天也沒接到一滴雨。
就在她要縮回手的一瞬間,忽然有個毛茸茸的東西掉在她的掌心。
那種感覺讓她毛骨悚然,就好像是樹葉上落下來的毛毛蟲一樣。“啊!”
她驚叫着抽回了手,窗櫺咣噹一聲就合上了。毛茸茸的東西就這麼掉在她的鞋邊。
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楊芸碧咬緊牙關,慢慢的去看地上的東西。入秋了,還有毛毛蟲嗎?那吧嗒的聲音,是毛毛蟲掉下來的聲音?
她越想越覺得可怕,眼睛落在地上的時候,她身子一軟跌坐在地。這一次,竟然連驚叫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口鼻。
素朵這時候推門進來,才走了兩步竟覺得不對勁。“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她趕緊把茶盞放下,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窗前,驚慌失措的去扶敏妃:“您怎麼坐在地上啊,娘娘您快些起來吧,這地上涼的厲害呢。”
“素朵,你看,你看……”楊芸碧驚魂未定,顫抖的手指着地上的東西。“你看……你看……”
素朵被她嚇得不輕,也是戰戰兢兢的去看那東西。“這是……這,娘娘,這不就是一串絨花嗎?您怎麼嚇成這樣子。”
說話的同時,她伸手去撿。卻被楊芸碧一巴掌打在她的手背上。
“素朵,你看清楚了,那是……茂貴嬪的絨花。”她的聲音都在顫。
素朵身子一顫,仔細瞧了瞧,果然是茂貴嬪的。“奴婢記得了。茂貴嬪說宮裡的絨花太大了不好看。這種像狗尾花一樣的絨花,是她自己叫人做的。還說鄉下地方,管這個叫毛毛,因爲不大,在髮髻邊插上兩三朵更好看呢。不似宮裡的絨花,一朵就佔滿了位置,沒有這種顯得靈動。”
“是啊。可是她的東西,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兒?”楊芸碧緊緊的抱着素朵,顫抖的厲害:“我沒有害她呀,我真的沒有害她,她不是我從那樓上退下來的,我真的沒有。爲什麼她要陰魂不散的來找我?爲什麼她不去找那害她的人?素朵,你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