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惱火的不行,卻還是保持着母后該有的慈惠:“皇上這是怎麼了?心急火燎的就跑到哀家宮裡興師問罪了?皇后早起那股子陰狠勁兒猶在眼前,怎的忽然就不好了?”
她不說這句話還好,說了反而加速激怒了莊凘宸。
“陰狠勁兒?”莊凘宸冷眸看着她:“母后是在說朕的皇后,亦或者是在說您自己?”
“凘宸,這是你對母后該有的態度嗎?”太后一雙渾濁的眸子裡流露出悲傷:“廢帝是如何被打倒的,哀家記憶猶新。這些年,哀家忍辱負重受盡折磨,卻硬是在殷太后母子的掌控的局勢中保全你和自己,爲的就是你如今握在手中的滔天權勢。凘宸,母后就你這麼個兒子了,但凡是能爲你思量之處,無不盡心。可你怎麼就不理解哀家這番苦心。”
莊凘宸微微壓制了怒氣,語氣變得一如既往的沉冷:“廢帝如何被打倒的朕記憶猶新。同樣記得廢帝母子離心種種。母后今日爲朕百般思慮,卻唯獨忘了,若朕不點頭,誰又能在朕身邊安然朝夕?母后如此急切,是要步誰的後塵嗎?”
“你……”太后被他嗆得瞪圓了眼睛,好半天都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既然事情已經挑明,朕也不想欺瞞母后。皇后是借岑相的口、殷太后的手送來朕身邊,但這個人選,根本就是朕選中的。請母后顧念兒子有心,免了往後的爭端纔好。後宮裡不太平、母子離心,對母后自身也沒任何好處。”莊凘宸凜眸行禮:“兒子先告退了。”
殷太后強忍着心中的憤怒,定定的看着皇帝轉身離開的決然樣子,彷彿被最噁心的蟲子爬過,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
“請太后恕罪,皇上硬是要闖進來,奴婢沒能攔住他。”蕾祤這時候纔敢從外面慌張的進來,看着太后臉色不對,猜想皇上這回是真的動了怒,定然沒給太后留面子。
“你告訴哀家,到底皇后出什麼事了?”太后眉頭挑的極高,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至於皇帝跑到哀家這裡來問責!”
“是皇后娘娘出事了,在修葺的宮殿裡被崩塌的橫樑砸傷。聽皇上身邊的樑寶說似是不輕。樑寶過來是爲了請御醫過去爲皇后診治。因爲太后您吩咐奴婢不許人打擾,所以……”蕾祤很是爲難的說:“所以奴婢攔着他沒讓他進來,心想太醫院又不止這幾位御醫,何必要來擾了太后的清靜。”
“是啊。”太后總覺得這裡面充滿了陰謀詭計。“太醫院裡戍守的御醫那麼多,怎的就非得來哀家這裡要人。你是沒看見皇上方纔的架勢,若哀家不是太后,還不得被他生吞活剝。”
“要不要奴婢這就去詳細打探一下?”蕾祤繃着心絃謹慎的問。
“也好。”太后倒吸了一口涼氣:“方纔皇上的話着實讓哀家沒有想到,你去打探吧,哀家也要好好消化消化。”
“是。”蕾祤暗暗鬆了口氣,好在太后沒有朝她發難。這件事情,根本就是衝着太后來的。她這個旁觀者都發覺了,就是不知道太后自己能否心裡有數。
返回了鳳翎殿的莊凘宸心中仍然不快。這些日子,皇后的隱忍他是知道的。原本以爲自己的不過問,就已經給了母后足夠的體諒,可她竟然變本加厲,做出這樣的事情。
顯然母后是比殷太后更急功近利的。
到底是他太過寬厚。
“皇后如何?”他徑直走到牀邊,目光冰冷的拂過太醫的面龐。
“回皇上的話,皇后娘娘的傷在後腦,從腫脹的樣子判斷,可能有顱內的出血。微臣建議用鍼灸療法,爲娘娘行鍼驅散淤積,使傷處效忠,消除血腫的影響。再開一些舒暢血脈的藥,相輔調理。”
聽他說的這般容易,莊凘宸才稍微放心。
“着手去辦,只是……皇后什麼時候能醒?”
御醫面露難色:“這恐怕說不好,畢竟腦內種種乃是最爲複雜奧妙的所在。偏巧皇后娘娘又傷在後腦,虧得是有近婢用肩膀頂了一下那樑棟,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說這麼多廢話,朕問的是皇后什麼時候會醒。”這一句話,莊凘宸加重了語氣,已經有問責之意。
御醫嚇得連忙跪下:“啓稟皇上,若是樂觀的話,三五日間,皇后娘娘就會醒轉。可若是……恐怕三年兩載也是會的。”
“朕要你們盡最大可能,讓皇后趕緊好起來。”莊凘宸表情冷傲:“若是有半點疏失,導致皇后病情加重,別怪朕養不了你們這幫庸醫。”
“微臣遵旨。”御醫們個個戰戰兢兢的伏跪在地。
“去準備吧。”莊凘宸的口吻稍微緩和了一些,打發了御醫才轉而問一旁的冰凌。“當時你陪着皇后,可覺出有什麼不妥?”
冰凌連連搖頭:“但凡牽扯後宮的事情,皇后娘娘事無鉅細都要親自過問。這也並不是娘娘第一次去查看修葺的宮殿,就怕是給那些尋常妃嬪住,營造司的人會懶怠應付。前幾回都沒事,不知道今天爲何就發生這樣的意外。”
“奴婢倒不覺得是意外。”青犁召喚了明清過來:“把你帶回來的東西給皇上過目。”
“是。”明清召喚了幾名內侍監,擡着那根掉下來的樑棟走進來。“皇上您看,這隼牟處斷裂的十分奇怪,雖然是齒狀的痕跡,並不是刀切的那麼平整,可這些齒痕也不是受重力造成的,像是用什麼東西做了手腳。”
莊凘宸細細一看,果然如此。其實不看他也知道,早起皇后才激怒了母后,就出了這樣的事情,說不是母后所爲,他自己也很難相信。且這樣的手段,的確是母后一貫的作風。乾淨利落一死了之。
好半天莊凘宸沒有吭氣。
青犁擺一擺手:“先擡出去。”
明清點頭,領着內侍監退下。
冰凌一臉委屈的扶右肩跪下:“皇上,求您爲娘娘討回公道。這次的事情,幾乎要了娘娘的命。無論是誰這樣害娘娘,都該被嚴懲。”
“聽你的語氣,似乎是有疑心的對象。”莊凘宸故意這麼問,就是看冰凌是否敢說。
冰凌何嘗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卻咬着脣搖頭:“奴婢不知道誰有這樣的心思,但能對皇后娘娘下手,還安排的如此巧妙不漏痕跡的,這後宮裡沒幾個人能做到。這樣居心叵測的人,若一直留在您的後宮,豈不是禍害,還請皇上徹查此事。”
青犁也是咬牙切齒的恨着:“主子,奴婢願意領命追查此事,還請主子成全。”
“皇后重傷,昏迷不醒。”莊凘宸語氣微微嚴肅:“身邊離不開人侍奉。冰凌又因爲護駕而受傷,青犁,你就留在鳳翎殿好好照顧皇后。朕自會徹查。”
“是。”青犁雖不情願,也沒有別的話說。
這時候御醫已經準備妥當,可以爲皇后施針。
未免有人干擾,莊凘宸只好退出內室。
青犁這時候又過來,恭敬的朝他行禮:“主子恕罪,奴婢先前託人去外面遍尋名醫,想爲皇后娘娘調理身子。這時候,總是覺得宮裡的御醫太過中庸,用藥行鍼的,都是以穩妥爲主,並不敢竭盡全力。此番娘娘受傷,奴婢斗膽懇求主子恩典,宣宮外的醫者入宮,也算是爲娘娘盡一份心。”
“也好。”莊凘宸點頭:“但必得是可靠之人。”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會仔細盯着。”青犁總算是鬆了口氣,總覺得只要神醫能入宮,皇后娘娘一定有救。
這個時候,蕾祤已經將打探到的消息全然回稟了太后。
太后端着茶盞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真是好計謀。皇后這一招,叫哀家明知道是她下的手,卻無力回擊。她就這般的怨恨哀家嗎?寧可冒着沒命的風險也要將哀家一軍!”
“奴婢一直不明白,太后爲何這般不喜歡皇后。”蕾祤訕訕的說:“如今看了皇后娘娘的手腕,才知道她果然是不凡。雖則受了傷,昏迷不醒,可她卻仍然能牢牢的抓住皇上的心。因着御醫當時都在鳳鸞殿和纓妃、廖嬪那裡伺候,皇上也惱了您與這兩位妃嬪。皇后這麼做,當真是一石三鳥,好凌厲的心思。”
“可不是麼。”太后嗤道:“按說她侍奉皇帝也不過幾個月而已。竟然就知道他哪裡痛哪裡癢的。瞧着吧,往後這段日子,皇上心裡誰都沒有,只能裝着她。你去告訴纓妃,這個節骨眼,別自恃有孕就可以胡來。該怎麼敬服皇后,就怎麼好好的貼上去。要讓皇上信任她並未參與這件事。否則,之前的謀算就都白費了。”
“是。”蕾祤心想,這番話能不能不告訴纓妃。最好讓她被皇上厭惡纔好。當然,這些小心思她是不敢表現出來的。“對了太后,奴婢方纔等消息的時候,看見青犁的人出了宮。於是便叫人偷偷尾隨,想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嗯,盯着吧。”太后轉念又問:“到底營造司那邊是怎麼回事,有沒有查出誰動的手腳?哀家不信皇后手段那麼幹淨,無懈可擊。你警醒些,好好瞧着,但千萬別越界,無端引來皇上的懷疑。”
“是。”蕾祤還是比較安心的,只要太后用得着她,她就能安然無恙的在宮裡度日。“奴婢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