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慕凝看着她,並未多說什麼。
只是在蕾祤垂首凝重跪着的時候,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冰凌緊隨其後,蚊聲道:“其實這樣也好,咱們什麼都不用做,只是靜靜看着便是。”
嘴上這麼說,她心裡已經打定主意,若恭嬪不濟,該出手的時候,她一定鼎力相助。
“皇后娘娘。”青犁急匆匆的過來,臉色有些不好。“奴婢方纔偶然得知一件事,恐怕不好。”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宮。”岑慕凝從她的臉上看到的不止是慌張,還夾帶着深不見底的恐懼。預感將會有很嚴重的事情發生。
一行人匆匆返回了鳳翎殿,兩個婢子立即將內室的門關好。
“你聽到什麼?”冰凌有些着急的問。
“方纔我去給殷離送吃的,聽到他再吩咐暗哨辦事。”青犁不放心,往門外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什麼人在,才繼續道:“他要暗哨將褚府秘密掌控,一旦褚家兩位少將軍返回皇城,直接押送天牢。若有抵抗,就地斬首。”
“什麼?”岑慕凝心口一緊:“皇上無緣無故的讓岑慕峰去換回他倆,就是爲了要他們的命?他們倆到底闖了什麼禍?”
青犁連連搖頭:“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殷離功夫不弱,奴婢不敢再繼續往下聽,若被他察覺那……”
“也有一種可能。”岑慕凝與她四目相對:“殷離可能不便告訴你實情,才故意讓你聽見。”
“那……那就是說這件事比咱們想象中更嚴重?”青犁不禁打了個寒顫。“奴婢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自古以來,皇上一旦對皇后的母家下手,那就意味着……”
三個人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再輕易開口。
“不對,不是這樣的。”岑慕凝閉上眼睛,迫使自己平靜下來。“如果褚家兩位少將軍犯了錯,皇上可以明着下旨責罰,不用臨戰換將這麼麻煩,且還要下格殺的死令。他還下旨掌控整個褚府,顯然是衝着褚家去的。衝着褚家去的……冰凌,馬上讓你手下的人去查,我舅父,褚榮志到底瞞着我在做什麼!這癥結一定在他身上。”
“奴婢遵命。”冰凌答應着迅速從內室裡退出來。
“青犁,記住,你什麼都沒聽見過。也什麼都沒說過。”岑慕凝收拾了臉色:“我們從前是什麼樣子,如今還是什麼樣子。對殷離,一個字都不要多問。如果今天的事情,他是故意讓你聽見,一旦事情敗露,他也不會有好果子吃。你比我更瞭解你的主子。”
“奴婢記住了。”青犁利落的點頭:“娘娘,您早起就沒吃什麼東西,奴婢去給你煮一碗粥吧。”
“好。”岑慕凝點了下頭,便轉身來到桌案前,翻開了每日抄寫的經書,沉了口氣繼續抄經。可是寫不了幾個字,就錯了一筆。
她拿鎮紙比劃着,撕掉了寫錯的那些字,又重新開始。
原來,他還是那個冷酷無情的男人,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都沒有變過。
母親在的時候,是先帝的鳳衛,爲了朝廷爲了君主,已經送掉了自己的命。如今她不能爲母親復仇,要是連母親的母家都保不住,酒泉之下,她有什麼顏面去見她?
“誰?”門外忽然有聲音,岑慕凝嚇了一跳。
“皇后娘娘,胡神醫有事求見。”明清以爲自己嚇着了皇后,聲音明顯有些緊張:“奴才攪擾娘娘,實在該死。”
“沒事,請胡神醫進來。”岑慕凝收拾了臉色,語氣舒緩了不少。
白碩這時候進來,恭敬道:“見過娘娘。”
“神醫免禮。你本就是宮外之人,不必多禮。”岑慕凝恢復瞭如常的神色,問:“這時候過來,是不是梓州有事?”
“這兩日,皇子殿下有些不思飲食,腎氣虛弱,老夫將膳食入藥,給乳母食用,化作乳汁供殿下調養,卻不見成效。總覺得是乳母的膳食有些問題,所以來請教娘娘,一般乳母的膳食是在宮中單做,還是有御膳房供應。入膳的藥材,是否出自太醫院?如果可以,老夫想檢查一下剩下的飯菜。”白碩一邊說話,一邊觀察着岑慕凝的神色。
雖然她和平時一樣溫婉大方,雙目有神。但總覺得今天這種神情明朗的樣子,是用精神強自支撐,並不是如常的自然。
“乳母的飲食一直是在鳳翎殿由專人做。”岑慕凝略微一想:“藥膳也是動用的宮中儲備的藥材。等下本宮讓人給神醫帶路。”
“多謝皇后娘娘。”白碩原本是不必說的,可又忍不住:“皇后娘娘,多思恐傷身,凡事但求無愧於心便是。”
他這話讓岑慕凝微微奇怪,正想要說點什麼,他已經行禮離開。
“明清,給胡神醫帶路。”岑慕凝吩咐了一句。
但是這時候,她仍然覺得有些奇怪。都說這個胡神醫,心高氣傲,目中無人,但每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都是和藹可親的樣子。與其說是一位神醫,倒不如說像一位長輩,爲何單單對她這樣友善呢?
“來人。”岑慕凝皺眉喚了一聲。外頭進來一個內侍監:“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本宮忽然身子不爽快,去請副院判來請脈。”岑慕凝總覺得這時候,也就只有赫連才能信任。
赫連一進來就急急行禮,緊着爲她請脈:“皇后娘娘有些體虛無力,偏偏又脈象急促,顯然是心浮氣躁,這幾日一定沒睡好吧?”
“胡神醫是什麼來頭?”岑慕凝直接了當的問。
赫連饒是一愣,隨即搖頭:“只聽說是個神醫,至於什麼來歷……好似聽說一直四處雲遊,爲達官貴人看病不可少一分銀子,可醫治窮人又能分文不取,說到底也是個有脾氣的神醫。”
“別和我說這些場面話。”岑慕凝從他躲閃的眼神,敏銳的察覺到了一些事。“你認識他對不對?他入宮之前你就已經與他相識。”
“皇后娘娘怎麼會這樣想呢?”赫連連忙笑道:“其實微臣曾經想過要拜他爲師,但此人高傲,將微臣拒之千里。這事到現在都是微臣的一個心結,想想也挺沒面子的,就不願意提起。”
“不只這麼簡單吧?”岑慕凝還是不信。
“那還能有什麼?”赫連擡起頭與她四目相對:“還是娘娘您對他有什麼看法?不然怎麼會忽然傳召微臣過來,打聽這些?”
“也沒什麼。”岑慕凝見他不說,心裡存了個疑影。但既然赫連沒顯出什麼,想必胡神醫應該沒有惡意吧。褚家的事情迫在眉睫,這時候她也沒有心思去深究這個。“罷了,隨便開幾服安神的藥,讓本宮能好睡一些就是。”
“是。”赫連稍微鬆了口氣,但面上不敢顯露。
“對了,你的傷如何了?”岑慕凝皺眉問。
“小傷而已。”赫連輕鬆的說:“早就痊癒了,皇后娘娘不必擔憂。微臣還是可以爲您效力的。”
“效力?”這個詞用的有些奇怪,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好半天沒說話。
赫連被她盯得有些尷尬,避開了她的目光:“微臣這就去給皇后娘娘開方子,等下會親自熬好藥送來。”
“是不是聽說什麼了?”岑慕凝反手握住了他要收脈枕的手腕。“其實本宮也沒想到,你們都知道了,本宮卻竟然是最後一個知曉的。”
“娘娘也知道了?”赫連的心倏然一顫:“其實上回行刺,微臣並沒有受傷。只不過是藉故逗留在宮外,暗中調查這件事。且只有微臣受傷了,才能讓宮裡的人放鬆警惕。這事情,似乎最早知道的,就是娘娘的您的對頭人。”
“蒼憐?”岑慕凝不禁詫異:“她竟然會知道?爲什麼?”
“娘娘忘了,她曾經是太后的細作,第一個任務就是接近你的表哥褚培源。太后當初爲褚家織就一張網,而蒼憐就好比那張網上面看守的蜘蛛。無論是一隻蜜蜂飛過,還是一隻飛蟲,只要觸動網絲,她都會最早收到風聲。太后死了,那張網卻還在。”
“怨不得。”岑慕凝皺眉看着赫連:“那本宮就更奇怪了。既然你已經知道這件事,爲何不來告訴我?”
“一則,您知道不知道,都無濟於事。二則,越晚知道,您纔不會被牽涉其中。”赫連凝重道:“是褚榮志爲了給他的嫡子報仇,纔會錯了這樣的心思。可一旦有了這樣的心思,還被朝廷察覺,皇上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他了。皇后娘娘,他的罪證,已經落盡皇上手裡,微臣勸您,還是當做不知道此事會比較好。”
“本宮已經眼睜睜的看着母親死無能爲力,難道還要看着母親的母家……”
“皇后娘娘,您沒做皇后的時候,就是個很平常的千金小姐。容微臣說句冒犯的話。”褚培源打斷了她,語氣鏗鏘的說:“您再如何尊貴,都是皇上給予的。撇開皇后的身份,您只是個女人罷了。除了生的富貴,幾乎和宮外那些,沒什麼兩樣。你憑什麼改變皇上的決定?力挽狂瀾的人,首先要有權勢,第二得有頭腦,第三必須富可敵國,纔有呼風喚雨的本錢,最後,須得是個能獨掌乾坤,一呼百應的男人。就憑皇上對你那微乎其微的真心,你能改變什麼?”
赫連不想她出事,話說的有些尖酸刻薄:“自然,也不是什麼都不能改變的。你可以把你自己從皇后之尊變成階下囚,從一個活着的女人,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首。如果可以,微臣情願你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不知者無罪,對你纔是最好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