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莊凘宸都沒有來過鳳鸞殿。
好像太后中毒昏迷,他完全不知道一樣。
那個叫軟珥的姑娘,一定很像他朝思暮想的姿瓈吧……
岑慕凝往自己的茶盞裡倒水,心思全然不在,以至於水灑在桌面上滴落地面,濺溼了牡丹繡鞋也沒察覺。
“娘娘,還是讓奴婢來吧。”冰凌從她手裡拿了水壺放在一邊,摸出絹子蹲下擦拭她的鞋面。“娘娘別擔心,御醫說太后中毒較淺,發現的又及時,只要精心調養,就會好轉的。”
“唔。”岑慕凝點了下頭:“這就好。”
其實冰凌知道她的心去了哪,故意不提,只是不想她難受。“奴婢只是好奇,御醫和內侍監幾乎要將整個鳳鸞殿翻過來了,所有的地方都檢查了一遍。太后吃的穿的用的,沒放過一處。竟然都沒能找到中毒的原因,這未免太奇怪了。要多麼心思縝密的人,才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這樣的人,若還在宮中,恐怕是個可怕的威脅。她若是存心嫁禍娘娘,又該如何應對?”
“其實這次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是衝我來的。”岑慕凝語氣微涼:“太后之前做了那麼多事,不就是想把我從她眼前趕走嘛。我只是好奇,到底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太后,皇上才登基不足一個月,她就這樣急不可耐的連苦肉計都用上了。”
說到這裡,岑慕凝看着冰凌的眼睛問:“你覺得太后這麼做是什麼緣故?”
冰凌動了動脣,卻又搖頭:“是不是怕皇上與廢帝那般,對自己的皇后動了真心,怕將來難以控制,所以就越發的容不下您?”
岑慕凝沒再往下說,只是起身走到熬藥的小爐子邊,輕輕的揭開了藥罐蓋子。“差不多了,把藥倒進碗裡。本宮去喂太后服藥。”
“這種事情,不勞皇后娘娘動手,奴婢可以。”蕾祤快步過來,搶先用厚厚的溼綿巾捏住了藥壺把柄,往一旁的玉碗裡倒出了苦澀的藥汁。“皇后娘娘也在這裡陪伴太后良久了,該好好歇一歇。”
“這個時候,也不知道皇上在做什麼。”岑慕凝故意來這麼一句:“怎麼蕾祤姑娘方纔去皇上那,不曾請皇上過來呢?”
蕾祤一聽這話,立馬耷拉臉子:“皇上有人侍奉着,豈是奴婢說見就能見到的。皇后娘娘若覺得奴婢沒用,不如親自去請皇上過來可好?”
“你怎麼這樣對娘娘說話?”冰凌聽的出她的語氣裡滿是奚落,自然不會讓着她。
“對啊。”岑慕凝微微勾脣:“本宮差點就忘了,太后擇了個婢子賜給了皇上。本宮只是好奇,那婢子並非宮裡選出來的,瞧着風塵僕僕的,像是剛從外頭帶進來。可是論及貼心,一個才進宮的女子,又怎麼比得上日日都與皇上相見的人貼心。尤其是還侍奉在太后身邊,忠心耿耿的人。這樣的人自然會更懂該如何侍奉皇上不是麼?”
這話已經足夠的明顯了,蕾祤的臉騰的紅起來。“皇后娘娘,奴婢要去給太后喂藥了。就不陪您說話了。”
“也好。”岑慕凝饒是一笑:“太后醒轉,見到你這般殷勤的侍奉。說不定心裡一暖,就會允了你的心願。”
蕾祤端着藥碗走了幾步,聽見這句話,猛然轉過身。手裡的湯藥被她這麼一晃,灑了許多,燙疼了她的手指。“皇后娘娘這麼說,是在取笑奴婢嗎?”
“何來的取笑。”岑慕凝不動聲色的看着她:“本宮只是好奇,太后一向英明,心思細膩,怎麼竟然連自己身邊朝夕相處的婢子也沒看明白。你心裡裝着什麼,本宮尚且一清二楚。太后卻渾然不覺。到底是太后不樂意你這樣的身份去接近皇上,亦或者是你根本就入不得太后的眼?”
“皇后娘娘這麼說話,也未免太過分了。奴婢就是奴婢,能侍奉好太后已經是天大的福分。又怎麼敢有自己的心思。”蕾祤氣鼓鼓的朝她行禮:“奴婢還要去侍奉太后用藥,沒功夫陪皇后娘娘說話。”
被人揭穿了自己的心意,已經讓蕾祤羞愧。偏是皇后還要這般的羞辱。竟然說太后從未將她看在眼裡,她這樣的身份不配侍奉皇上……
憑什麼!
“娘娘怎麼這樣說,難道蕾祤對皇上……”冰凌臉色發白:“這可真是有趣。”
“原本皇上在王府的時候,也就只能素日進宮請安的時候見上一回。如今,皇上不來,她也可以去擎宣殿,總歸是日日都能見面。心思也就越發的藏不住了。更何況太后急於籠絡皇上,到處擇選美貌的女子送進宮來侍奉,她心裡怎麼會沒有想法。”岑慕凝輕緩一笑:“這也好。太后一向謹慎,身邊的婢子也就蕾祤最得信任。這主僕之間若生出嫌隙,咱們正好看戲。”
“娘娘說的是。只是太后手段陰毒,僅僅是這個樣子,奴婢還真是不甘心。”冰凌微微蹙眉,壓低嗓音道:“奴婢很像知道,娘娘下一步有何打算?”
岑慕凝與冰凌對視一眼,從她眼睛裡看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痕跡。好像有些陌生,卻又好像是情理之中的改變。“當然是揪出嫁禍給我的那個人。無論她是誰。”
“奴婢明白了,這就去在梳理一遍所查的東西。”冰凌看了看天色,道:“也這麼晚了,奴婢會讓青犁姐姐送些吃的過來。”
“等等。”岑慕凝攔了她一步:“你看看你,都說了讓你用好些的絨花,偏不聽。這花芯的絨毛本來就這麼一點,卻還掉的厲害。衣裳都沾了痕跡。”
岑慕凝替她挫掉了肩頭的絨毛:“我那有好的,回頭都給你。”
“多謝小姐。”冰凌微微一笑,才快步退了出去。
餵了藥,蕾祤憂心忡忡的走到偏殿。讓人將小爐子挪到這裡來,給藥罐換上新藥,繼續熬。
她不想搭理皇后,才故意躲來這裡熬藥。自己則拿着扇子,一下一下的扇着爐子裡火。
夏日的夜晚,縱然是有些風吹進來,卻還是熱。尤其是這裡還有這麼個火爐子。烤的人心浮氣躁的。蕾祤越扇,心裡越生氣。想起了皇后的話,整個人都被烏雲籠罩着。
太后真的是因爲嫌棄她出身,才連侍奉主子的機會都不給她嗎?
皇后的話,難道是真的?
這藥一熬就熬了一炷香的功夫,算算時辰,也確實差不多了。她起身重新返回內室,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玉瓶。擰開瓶塞,湊近太后的鼻尖時,她不免猶豫。
如果太后就這麼一命嗚呼,她去懇求皇上,去御前侍奉,皇上會不會念在她是太后的人而點頭?
當然,這只是想想罷了。她坐在牀邊,把瓶子送去太后的鼻尖,這是唯一能讓太后儘快醒轉的方法。“布穀……”
窗外一聲鳥叫,驚的蕾祤猛然轉過頭去。
一塊黑布忽然從天而降,將她整個人罩住。不等她反應過來,後腦捱了一悶棍,整個人瞬間就拭去了知覺。
這邊,青犁正陪着岑慕凝用晚膳,才吃了一口糕點,就聽見有奴才急匆匆的腳步聲。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太后她……您快去瞧瞧吧。”清明走進來的時候,臉色發青。
岑慕凝趕緊放下糕點,抓過絹子擦了嘴角,便隨着他去往太后的寢室。
寢室裡,蕾祤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牀上的太后胸口卻插了一把鋒利的匕首,臉色蒼白的嚇人。
“去通知皇上沒有?”岑慕凝蹙眉問清明。
“回皇后娘娘的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鳳鸞殿的內室急三火四的去見皇上了。可是他們竟然口風頗緊,要不是奴才覺得不對勁,進來看看,只怕皇上來了,咱們纔會知道這裡出事。”
明清心慌意亂的說:“太后中毒的事情還沒查清楚,這又遇刺薨逝,皇后娘娘,奴才擔心這盆髒水咱們是洗不掉了……”
岑慕凝定了定神,皺着眉頭走到牀邊。匕首插在太后的心窩,只是看了一眼,就讓人覺得毛骨悚然。這麼讓她死,太便宜她了。母親的事情,她還沒有親口承認。到底是誰……
她蹙眉,想要去摸那匕首,忽然發現有樣東西那麼熟悉。“這是……”
“皇上駕到——”
樑寶的聲音還沒落,莊凘宸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衆人面前。
岑慕凝趕緊上前行禮,臉色難看的不行:“皇上,都是臣妾無用,未能好好侍奉太后……”
“到底是怎麼回事?”莊凘宸三兩步走到牀邊,眼神鋒利:“殷離,馬上搜宮,務必要抓住刺客。趕緊叫御醫過來。”
“叫御醫?”岑慕凝有些驚訝的看着他,太后被刺穿了心臟,怎麼可能還能活?也是因爲如此,她纔沒想到叫人去請御醫過來。
莊凘宸用手按住了太后脖頸的動脈,好半天才道:“母后與旁人有異,她的心長在右側的胸堂。這一刀雖然兇險,卻不足以致命。”
聽了這樣的話,岑慕凝不知道該不該高興。但是她長長的舒了口氣:“謝天謝地,如果母后有什麼不測,那臣妾的罪孽就贖不清了。”
“皇后一直在鳳鸞殿不曾離開。”莊凘宸卻滿臉的狐疑:“能在你眼皮底下,對昏迷不醒的母后下手,這個人就藏匿在這宮裡。說不定,就是身邊的人。你就真的沒聽見半點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