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的這一日,天氣不怎麼好。
天矇矇亮外頭就窸窸窣窣的開始下雨。
岑慕凝起身的時候,地面早就被打溼了,樹上的葉子也被清洗的油亮,透着芬芳的綠。
“王妃,您起了嗎?”青犁端着盥洗的用具,領着幾個婢子等在外頭。
“進來吧。”岑慕凝臨窗而立,看着外頭雨中的景緻,正有些失神。
“早起就站在窗口,王妃也不當心身子。”青犁快步進來,拿了件斗篷給她披上。“雖說是下了雨,可照樣得入宮赴宴。虧的是正午時分入宴,也不必在宮中拘束一整日。”
“皇上設宴,是爲了挽回與太后的母子之情。自然是要盡善盡美的。”岑慕凝微微勾脣,想起莊凘宙那張臉,心裡的恨意就慢慢的蔓延。“必然是要每個細節都應對得當。雖然是午時入宴,必然度日如年。”
“王妃別擔心。這回皇上允准府裡的婢子入宮陪侍。奴婢和殷離都會護着您的。”青犁絞了熱綿巾給她勻面。
岑慕凝接過來敷了下臉,才問:“冰凌的傷勢如何了?”
“王妃放心,奴婢特意找了兩個勤力的丫頭在旁邊伺候着。有用了管用的藥。冰凌的身子這幾年調養的也不錯,底子好,很快就會恢復的。”
“那就好。”岑慕凝鬆了口氣。
梳洗完畢,婢女呈上了華貴的禮服。比之前入宮穿的那套更奢侈一些。
裙襬上,鑲嵌了珍珠和各色的寶石。虧得今天下雨,不然太陽光一照,必然晃眼。“太華麗了,不適合我,還是換一套吧。”
“也好。”青犁擺一擺手,第二個婢子又捧了一套過來。
岑慕凝剛換好衣裳,外頭的人便出聲:“給主子請安。”
莊凘宸身子一晃,沉眸走了進來。
“給殿下請安。”岑慕凝還沒來得及更衣,他就急急而來。宮中的宴席又是午時,莫非出什麼事情了?
“這套不好。”莊凘宸擺一擺手。捧着衣裳的婢子就退了下去。
另有人捧了一套黑色的吉服,上面繡着深紫淺紫的牡丹。牡丹的花蕊,是用一顆一顆淡紫色,大小各異的珍珠點綴。雖然沒有那麼搶眼,卻匠心獨運。
青犁看了那件衣裳,臉色變得有些奇妙。
說高興吧,似乎心被什麼東西墜着,夾雜了好些不安。
“是。”岑慕凝心想,就一件衣裳而已。他高興就好,便沒多說。
配套的飾品也挑了出來,青犁替她裝飾在身上,才笑吟吟道:“王妃肌膚勝雪,淺粉的胭脂又襯得氣色極好。搭配這樣一身華服,足以豔冠羣芳。今兒入宮,必是要氣的姿陽公主翻白眼。”
莊凘宸冷冷瞥她一樣。
青犁吐了吐舌頭,領着婢子們退了下去。
“可想好了怎麼收拾局面?”莊凘宸臉色陰冷,似乎並沒有被她的美貌吸引。
岑慕凝略點了下頭:“示弱。”
“你以爲皇上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莊凘宸不悅的別過臉去:“你掉幾點眼淚,他就會相信當日的事情與你無關?放火少宮,危機太后,還差點割裂太后與他的母子之情。任憑其中一條,足以滅你九族。”
“原來殿下是擔心妾身站着入宮,橫着出來啊。”岑慕凝低眉而笑:“自母親離去。妾身便沒有九族。即便是死,也是妾身一個人的事。斷然不會連累殿下與整個王府。”
“哼。”莊凘宸冷蔑的白她一眼。“你說不牽扯就不會牽扯嗎?你是莊凘宙肚子裡的蛔蟲?”
岑慕凝蹙了下眉:“殿下無需擔憂。那一日我知道,無論我在宮中出什麼事情,第一個進鳳鸞殿的人一定是您。所以燭臺裡的迷藥是我故意留下。除此之外,再無痕跡。皇上絕不會發現。沒有證據,如何治罪?就懷疑,也只能是懷疑罷了。”
“等你能活着回來,再得意不遲。”莊凘宸看着她長眉入鬢,眼神清澈的樣子,腦子裡不禁浮現那張容顏。按說兩個人長得,根本就不像。可是他爲什麼會把岑慕凝當做是紫瓈?
“是。”岑慕凝恭順的行禮,只要他能讓冰凌安然無恙的留在身邊,她願意做他手裡的棋子。
午膳之前的一個時辰,岑慕凝跟着莊凘宸入了宮。
這會兒,雨已經停了。偌大的御花園裡,到處可見宮人們新佈置好的盆景花卉。以及滿地還沒來得及風乾的落瓣。
恪純公主的病似是好多了。一看見岑慕凝,她便款款迎來。“九弟妹今日這身衣裳,倒是和老九極配。紫氣東來吉利自不必說,也襯得你膚色極白,整個人看着都晶瑩剔透的。”
“多謝公主誇獎。”岑慕凝正要行禮,卻被她拉住。熱絡的迎到了太后與貞太妃面前。
與莊凘宸一併行禮,太后的目光就落在了岑慕凝那張溫婉的臉上。“才幾日不見,瑞明王妃的氣色便好多了。想來有老九的呵護,你的日子也過得極爲滋潤。”
“多謝太后關懷。殿下待妾身的確甚好。”岑慕凝違心的說話,感覺愧對自己。
“我們凘宸可算是學會體貼人了。”貞太妃眉目含笑,語氣柔和:“只盼着慕凝你什麼時候能給瑞明王府添個嫡子就好了。”
嬌羞一笑,岑慕凝垂下了頭去。
“太妃莫急。”恪純公主領着她在自己身邊落座:“九弟妹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何止是一個嫡子,三年抱倆的,只怕到時候太妃要看的眼花繚亂呢。”
握着岑慕凝的手微微用力,像是在寬慰一樣。
岑慕凝含着笑,輕盈的落座她身側。
倒是姿陽公主有些吃味:“皇姐今兒是怎麼了?好似對王妃格外熱絡呢!”
恪純公主微微一笑:“王妃靈慧乖巧,善解人意,自然是人見人愛。不信你問問母后。”
太后尷尬一笑,卻也衝着岑慕凝招了招手:“王妃你過來。”
“是。”岑慕凝連忙起身,款款走到太后身邊跪了下去。
太后朝身邊的婢子使了個眼色。忙有一個錦盒遞上前來。“這簪子是當年哀家誕下了皇子,也就是宙兒,先帝賜予。石榴原本就寓意着多子多福,如今賜予你,正合適。”
“這如何使得?”貞太妃忙不得湊話:“這樣真貴的飾物,怎麼能輕易就賜給慕凝呢。這可是當年先帝對太后您的厚愛。”
“慕凝這丫頭,聰慧機敏,又善解人意。哀家也很喜歡。再說,哀家也是看着老九一點一點長起來的。何嘗不盼着他能早些開花結果,綿延後嗣。”說話的同時,太后親手將簪子別在岑慕凝的髮髻。那簪子有些冰涼,穿過頭皮的時候又微微用力。
岑慕凝全程沒有半點異色,臉上只掛着溫婉的笑容。“多謝太后賞賜。”
“讓哀家好好瞧瞧。”太后彎下身子,湊到她鬢邊,語氣輕微:“你做的好事,哀家都看在眼裡。想活命,最好給哀家安分一些。”
“太后如此怪懷妾身,妾身必當銘記於心,不辜負太后的美意。”岑慕凝眉目含情,那樣子柔然的和水一樣。
可這番話,太后聽起來,卻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總覺得這丫頭是要報復的。
越是這麼想,她心裡的恨意就越濃。恨不得馬上除掉她才安心。
這也是岑慕凝最希望的事。母親的事情,線索已經斷了。這時候誰做的越多,越容易暴露她的真心。也順帶着勾出從前的種種。
“好了,起來吧。”太后讓婢子扶了她一把。
一旁的貞太妃笑的合不攏嘴:“還別說,太后的簪子到底是華麗,這丫頭別在鬢邊,更添了幾分俏麗。”
“可不是麼,挺合適她的。”貞太妃笑容殷切:“只是慕凝啊,你可不要辜負太后的一番美意。肚子一定得爭氣纔是。”
“是。”岑慕凝心想,若是戴一個金簪子就能有孕,那也太嚇人了吧!
起身轉回自己的位置時,看見莊凘宸一臉的冷寂,目光也沒有半點溫度。岑慕凝便知道,他始終放不下心裡的那個人。
“皇上駕到——”
內侍監的聲音,攪擾了幾個人說話的興致。
太后的臉上,很明顯的不悅:“都這個時候了,哀家也餓了。太妃,回宮用午膳吧。”
貞太妃連忙起身,扶住了太后。“皇上一早就吩咐人設宴御花園,這才命人去請了凘宸夫婦入宮。太后餓的正是時候,馬上命人傳膳便是,自可不必回宮。”
皇帝聽着貞太妃的話音過來,恭敬的上前行禮:“母后,兒子已經準備好了您最喜歡的百花宴,不如就在這裡用些可好?左右九弟入宮,人多也熱鬧些。”
皇帝一聲吩咐,馬上有宮人魚貫而入,迅速的呈上了各色佳餚。
太后臉色不豫,掃了那些菜餚一眼,便道:“哀家這會兒又不餓了,皇上高興,便慢慢享用就是。”
姿陽公主起身攔住了太后的去路:“母后,難得皇兄一番心意,以花入饌格外用心不說,有好些菜色還是女兒親自指導的,母后,您好歹也嘗一口吧。”
“改日吧。”太后執意如此:“哀家今日沒有興致。”
莊凘宙的臉色,一分一分的沉了下去。
落盡岑慕凝眼底,她忽然覺得這是個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