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夜警

還是沒能嚥下這口氣,青犁趁着夜色想去找殷離算賬。但走到殷離的房門外,又猶豫了。

她知道殷離不喜歡她,非但不喜歡,反而還覺得她沒腦子,嫌棄她笨。

以前兩個人一起在府裡伺候的時候,倒是可簡單的相處。入了宮,好像他就變了。

那扇她不敢走進去的門卻倏然有了一聲響動,像是門裡的人拉開了門閂。

青犁趕緊躲在一旁的廊柱後面,屏着呼吸,怕被他察覺。

這功夫,殷離已經從房裡走出來,他四處看過,沒覺出有什麼不妥才用極快的速度消失在夜色之中。也就是一晃眼的功夫,青犁就找不到他的人影了。“這麼晚,是要去做什麼?”

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快步跟了上去。

殷離的耳力極好,未免他能聽見動靜,青犁謹慎的保持着距離。但從他警惕的身形來看,這事情一定不是那麼簡單。

也虧的是今晚月色極好,否則黑漆漆的根本就看不到。

動作利落的上了迴音樓,殷離蹙眉看這蹲在角落裡的人影,不免皺眉:“爲什麼非要約我來這裡?”

“這裡安靜,方便說話。”對方聲音雖然輕,卻比殷離大許多。

躲在樓下的青犁聽的還算清楚,卻無法認出是誰的聲音。

“你到底想怎麼樣?”殷離不悅的說:“該給你的銀子,一分沒少。事情到此結束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千萬別不知足。”

“太后揪着這件事不放,怎麼可能結束。”那人語聲聽着就不高興:“你給的銀子就那麼點,豈非是要我坐吃山空嗎?無論如何,你必須找個替罪羊,在皇上面前徹底擺平此事。否則,我若是落在太后手裡,絕對不可能把嘴巴閉緊,到時候你別怪我翻臉無情。”

“威脅我?”殷離只覺得好笑,語氣充滿了輕佻。“你知道我一向不怕這個。”

“自然不是威脅你,而是陳述事實。”那人饒是一笑:“你大可以現在就殺我滅口,可是也得看看你有沒有收拾殘局的本事。我來見你之前,就預先考慮到了各種情況。若今晚我回不去,明日一早,你想要保住的秘密,人盡皆知。到時候,你殺光整個皇宮裡的人也遮掩不住。那可就有意思了。”

“哼。”殷離冷了臉,月光映着他瞳孔裡的寒光,看上去那麼可怖。“你還真是想得周到。”

“不過是爲了保全自身罷了。”對方說話的語氣變得有些沉重:“殷離,你要知道,交個人出來了結這件事,纔是最好的辦法。只有這樣,只有這才才能阻止皇上繼續追查。你我都能安枕無憂。”

“沒有這麼合適的人選。”殷離仍然不肯聽從他的意見。“何況查不到痕跡的事情,纔是滴水不漏的。隨意推出一個人來,只會讓事情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都說了,只要你不再來糾纏我,別再找我麻煩,就不會有疏漏,爲何你就是不聽呢。你的膽子,難不成比這深宮裡的野貓還要小?就經不起這點嚇嗎?”

“總之你不做,我便做。”對方已經沒有耐心和他繼續往下說了。“倒是後東窗事發,別怪我今天沒有提醒你。”

“你敢。”殷離神情冷峻的猶如要吃人一般。

青犁只聽見兵刃相擊的聲音,不確定是誰佔了上風。心絃繃得緊緊的。

到底是什麼事情?殷離竟然還要瞞着主子。還是說,謀害皇后娘娘的人根本就是他?他其實一早就已經背叛了主子?

心狂跳不止,青犁很像衝上去問個清楚。可現在這種情況,她什麼證據都沒有,貿然去問,殷離根本就不可能會說,保不齊還會殺人滅口。

正想的入神,突然聽見“咣噹”一聲脆響,不知道是誰手裡的兵刃被打落。她抓緊胸口的衣裳,好半天都不敢做聲。

“你最好按我說的去做,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殷離冰冷的語氣,透着一股威嚴。“如若你還想動什麼歪心,我第一個推你出去頂罪。到那個時候,說什麼也是白費。銀子固然是好,可你總得有命花。”

話說完,他收起了手中的劍,轉身下了樓。

踩在樓梯上咯吱咯吱的聲音,讓青犁的每一根汗毛都豎起來,那種感覺像是有人拿着冰涼的刀一寸一寸的割着你滾燙的肌膚。雖然未必特別的疼,可是卻難受的不行。

青犁秉着呼吸,想等着樓上的人下來,好偷偷跟着。看看這個人到底是誰。若殷離那裡不好查,這個人也許會是個突破口。可是這麼一等,就等到腿都站麻了,也沒能看見有半個人影。她有些不耐煩,想上樓去看看,有怕對方只是被殷離打暈了,萬一撞個正着,她爲何出現在這個地方,也不好解釋。

滿心的煎熬,弄得她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何去何從。

她攥緊了拳頭,咬着牙,忍着腿麻的難受,朝樓梯挪步。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就是很害怕。害怕拆穿了殷離,更害怕知道她不該知道的事情。有些人,看着光鮮亮麗,那麼俊逸,可萬一揭穿了他那層金玉皮囊,發現的不止是敗絮其中,更有不忠和姦佞,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裡,她終於還是咬着牙,轉了身往外走。許是動作太猛也太大的緣故,她沒看清楚眼前有人,一頭撞了進去。

“你在這,是爲了等我嗎?”那人的聲音聽着略有些沉重。

青犁飛快的拔出了袖子裡的匕首:“別過……”

來字還沒說出口,對方一個手刀劈下來,將她擊暈。

“就這樣三腳貓的功夫,還敢出來丟人,哼,主子是越來越寬容了。”那人像提溜着獵物一樣,把青犁輕易就拎起來。“算你倒黴,你自己送上門,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皎潔的月光,將銀光灑滿了整座宮殿。

偌大的宮道上,不時有巡查的戍衛。

殷離自然熟悉巡查佈防,總是能巧妙的躲過這些人的眼睛。當他走進一條平時鮮少有人來的小路,進了一座不知是什麼的殿之後,便消失的沒有蹤影。

一個黑影伶俐的跟着進來,卻不知道該往什麼地方找。

越走進殿中,越覺得這裡太過偏僻,竟然連侍衛的影子都沒有。那麼問題來了,這麼晚,他來這裡做什麼?

冰涼的劍貼在白嫩的肌膚上,一道涼涼的疼迅速在全身蔓延。

只是割破了一點,慶幸只是割破了一點,冰凌整個人都不好了,這個位置若再割深一些,她恐怕就離不開這座不知名的殿宇了。

“冰凌,不好好伺候皇后娘娘,跟着我做什麼?”殷離早就認出是她,才故意將她帶來這個地方。

“我哪有跟着你。”冰凌沒好氣的說:“天太黑了,我又入宮不久。本來想去藏經閣給皇后娘娘取否經的,誰知道走着走着就迷路了。瞧見前面有個人走的極快,就想着跟着他興許能走到熟悉的地方。便跟着了,誰知道那人是你。”

“好一張利索的嘴。”殷離冷蔑道:“你從我住處一直跟着我到這裡,不會把我當成佛經了吧?”

“你胡說什麼。”冰凌沒好氣的說:“誰從你住處就跟着你了?我是半道上看見的人影。”

“哼。”殷離自然不信,卻也不想跟她多說:“不管你當初入瑞明王府有什麼目的,也不管你今晚究竟聽見了什麼。但凡有一個字傳出去,我必要你的命。”

“你這人,好不講理。”冰凌生氣的不行:“我說了我沒有跟着你,你偏不信。竟然還在嚇唬人。再不濟我也是皇后娘娘身邊的人,你這樣對我,就不怕我告訴娘娘懲治你?”

殷離沒說話,卻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將她猛然轉過身來:“我說的話,你最好記在心裡。”

他眸子裡的冷光,冰凌恐怕這輩子都忘不掉了。那是一種能從人心上剝掉一層皮的狠戾,嚇得她直哆嗦。“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別以爲裝可憐對我有用,你分明就會功夫,當日在府中救皇后的時候卻隱忍着不出手,能騙得了別人,焉能騙得了我!”殷離語氣裡透着堅決:“我最後一次警告你,離我遠一點,管好你的嘴。”

冰凌被他那股瘮人的狠勁,嚇得不輕。

以至於他都已經走出殿去,她都沒能緩過神。

待發現殷離不見蹤影,她腿一軟,當即就跌坐在地上。“好險,幸虧沒還手……可是那個從他住處一直跟着她的人是誰?”

冰凌喃喃自語,好半天才勉強站起來。迎着秋夜的風,她飛快的走在宮道上。冷汗打溼的衣裳,被風這麼一抽,只感覺冷意全都鑽進了毛孔。這種難受的滋味,她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了。

岑慕凝被夢魘驚醒,滿頭的冷汗,也口渴的不行。

喚了一聲青犁卻沒有人答應,於是又叫了冰凌。

可偌大的廂房裡,異常安靜。根本沒有半點回應。她總得剛纔的夢是個不好的預兆,滿心忐忑。便趕緊穿了衣裳,快步推開了房門。“冰凌,青犁?”

門外值守的是明清,聽見皇后娘娘這樣的動靜不免被嚇了一跳。“皇后娘娘,您怎麼起來了?這三更半夜的,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岑慕凝定了定神,將披散的頭髮攏到耳後,才慢慢的說:“冰凌和青犁不是該留下一個在這裡伺候嗎?怎麼兩個人都不見人影?是宮裡出什麼事情了?”

“這……”明清仔細想了下,搖頭道:“那會皇后娘娘服了藥睡下,青犁說去準備明早的湯藥就先下去了。冰凌則在這裡陪着皇后娘娘。後來內務局來送才進貢的柿子和栗子,奴才就去小廚房裡打點來着。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奴才一直以爲房裡有人伺候娘娘呢。”

“這就怪了……”岑慕凝聽他說完這番話,越發的不安了。因爲她信不過旁人,所以近身侍奉的,也就只有青犁和冰凌。平常那些小宮婢做事,也都是她們輪流帶着,看着。還從未發生過兩個人一起不在身邊的時候。即便有,也斷然不會一句都不交代。

“你趕緊,叫人在宮裡仔細去找。”岑慕凝沒有心思等到天亮,若果真出事,只怕也等不到天亮。“快去。如果宮裡沒有,就拿着本宮的令牌出宮去找……”

“是。”明清覺出事態嚴重,沒敢耽擱。

岑慕凝手心裡攥着一把冷汗,該不會是這兩個丫頭對殷離不滿,去找他理論了吧?還是說太后非要逼着她承認,她受傷是苦肉計,於是抓了她最親近的人去用刑?

無論是哪一種,岑慕凝都希望她們可以平安的回來。人,就不能顯出半點軟弱來。尤其是在這裡宮裡的女人。稍稍的軟弱,就是別人欺凌你的好機會。

“娘娘。”明清去而復返,一臉擔憂:“宮裡找了個遍,都沒發現兩位姑娘的蹤影。奴才已經讓人拿着您的令牌開了宮門,這時候去外面找了。”

“好。”岑慕凝站在這風口瑟瑟發抖,明清趕緊進屋拿了斗篷給她披上。“娘娘,您不如還是進屋等着吧。身子弱,可吹不了夜風啊。”

“無礙的。”岑慕凝自己知道,她這不是冷的,是怕,是恐懼。如果這時候,太后的手伸向她,她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可是一想到失去最親近的人,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她就會害怕。害怕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明清,皇上今晚在哪?”岑慕凝雙眼微微泛紅,這個時候,她還是情不自禁的想到了莊凘宸。

“回娘娘的話,皇上今晚去了纓妃娘娘宮裡。”明清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輕,生怕觸痛了皇后娘娘的心。“這時候怕已經歇下了……”

“知道了。”岑慕凝略微擺手:“你快帶着他們再去找,本宮在這裡候着。”

“是。”明清利落的退了下去,這偌大的殿,顯得更爲空曠了。

岑慕凝一個人,站在這風裡的感覺,不是孤寂不是冷,是沒有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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