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蘩,於良和西騁回園子裡時,正午還不到。
雨清送上茶水,問道,“小姐今日去請教可順利?”
“還不錯吧。”采蘩這邊說完,那邊於良一氣喝乾一杯茶,又自己端壺連倒兩杯飲盡,就好像幾天沒沾水了一樣。
“什麼不錯啊?”於良總算覺得解渴了,開始發牢騷,“我就知道那個老頭不正常。你看,我們明明答出他的問題來,輪到我們問他,他就說一堆模棱兩可的話。”
“是童姑娘答出了他的問題,自然輪不到你我來問。”西騁比較客觀冷靜,但水也喝了兩杯下去,然後看向采蘩,“你什麼時候知道那酒罈子裡裝得不是普通水?”
“餿水!臭氣熏天的。”於良叫喚。
雨清聽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采蘩氣定神閒,先把前因後果跟雨清講了一遍。原來采蘩雖然答對了廢紙的緣由,而老頭也跟她說了浸水白紙的一些技術,但當一向對油蠟防水紙感興趣的於良問他時,卻被他拒絕了。理由是,於良向他請教,也得先回答他的問題。
“這回又出了什麼題?”真有意思,尤其是對她們聽者而言,桃枝插嘴。
“師兄得在明早告訴老人家,這壇裡裝得是什麼。而且必須由他自己想,我和西騁不能幫。”采蘩衝於良腳邊的罈子努嘴。
於良抓着腦袋大喊一聲,“我又不是你們兩個天資好,如何一天就能找出答案?”
采蘩收起笑意,“既然知道自己資質平凡,就該比別人更努力纔是。師兄,你不是說過嗎?即便成不了巨匠,也要成爲無愧師父的大匠。與其在這裡抱頭叫苦。不如趕緊去找答案。就算最後找錯了,至少也盡了力。”
於良彎腰抱罈子,刷一下站起來,看似氣呼呼的。大步走出去了。
“於小匠生氣了嗎?”雨清擔心望望采蘩。
“不至於。”回答她的,卻是總對於良冷嘲熱諷的西騁,“應該是知道童姑娘說得對,所以氣自己沒用吧。”
西騁又道。“童姑娘,你還沒回答我。你何時知道酒罈裡裝的是紙藥?”
采蘩卻反問,“我不知道里面裝的是紙藥啊?你什麼時候知道的?”被西騁冷冷瞟一眼,她語氣正一些。“說真的,於良那天被潑了一身回來時,我就聞着不像餿水。可是不是你說的紙藥。我也不能確定。紙藥有那麼濃的味道麼?就算曬後揮發。但更像發酵過的某種漿液。那位老人家並非普通紙匠,恐怕這回我也想不到了,得等明天。”
西騁也站了起來,“你想不到,我只想到紙藥,你那個動不動就沒自信的師兄能想到麼?那老頭很頑固,若答不對。未必能告訴我們。乾等沒用。”
采蘩想了想,“那就作弊吧。”說得堂而皇之,“你向我師兄要一些漿液,去問你師父。我看老人家很得意,所以你師父也未必知道,但問一下總比我們幾個資歷淺的瞎琢磨好。”
西騁的目光在采蘩臉上停留一會兒,好像要斷她作弊的心是真是假,然後走了出去。
過一會兒大管事來報有客,采蘩順便問起西騁在哪兒,卻得到他已經出門去的消息,顯然是打算跟她同流合污了。
她還不及感嘆,卻聽大管事說了客人的身份,連忙坐直了腰板,“你說誰要見我?”
“是肅公夫人。”大管事彷彿很能理解她的反應,十分耐心又說了一遍。
“肅公夫人,就是獨孤棠的大姐,國公府的大小姐獨孤蘭?”采蘩知道有朝一日會和其他獨孤見面,但昨日才求親定親,今日午膳還沒用就來了一個,好快啊。
“正是。不知小姐願否一見?”大管事恭敬的請示中有着她不見就拒客的明確態度,哪怕來的是居瀾園真正的主人。但無論是這個主人還是僕人,都很懂待客的禮數,真正大氣的教養和規矩。
“當然要見,有請。”別人待她有禮,她也會以禮相待。
約摸等了一盞茶的工夫,外堂小廝報一聲肅公夫人到,采蘩起身去迎。只見一位保養得宜,妝顏素美,衣着大方端莊的少婦帶了兩個婢女走進來,確實如蘭一般,素白芳貴,儀態雅然。
采蘩福禮,“童氏女見過肅公夫人。”
“童姑娘不必多禮。這園子既是借給你住了,你是主我是客,客隨主便。”聲音無惡也無喜,第一次見面,獨孤蘭沒有給采蘩自來熟的熱絡,更顯高貴的氣質。她這般身份的人,本不是隨時隨地可親近起來的。
“肅公夫人比我年長,又是居瀾園的主人,請上主座。”采蘩直身而起,妖豔的面容,清冷的神色,不卑不亢,也不倨不傲。
真是奇異的組合,但竟不令她討厭。獨孤蘭不再客氣,上主座,“也好,而且你可能是成爲我弟媳婦的姑娘,我喧賓奪主卻也不至太過份。”
“哪裡。”采蘩是真心讓座,“倒是沒想到夫人這麼快就知道了這件事,采蘩有些惶恐。”
“你惶恐麼?我怎麼瞧不出來?”說得仍不客氣,但獨孤蘭臉上微微的笑意令這些問句沒有不友好的意味,反而有點親暱,“其實我生大弟的氣呢。掠婚求親這麼大的事不是他親口告訴我,竟是從他人的閒言碎語中知道,虧我當他是最親的人。唉,說到底,是他小時候我讓他失望了,至今總有一層隔閡。”
采蘩記起那件事,“夫人,獨孤棠若還介懷那麼多年前的事,也不會在周齊打仗的時候從南陳回北周去。聽說,他是您一封信叫回家的。他的性格您肯定比我清楚,又冷又硬石頭一樣,不是隔閡,是不擅與人親近,哪怕是親人。”
“嗯,看來他什麼都跟你說,至少和你親近啊。”這姑娘挺大方的,和容貌的俗麗成鮮明對比,雖然乍見之下對大弟的選擇感到意外,卻好像漸漸理解了。
“夫人不知道,就算到如今,他也是我行我素的,未必什麼事都同我說。我們也有互相算計對方的時候,不過,彼此一直信任而已。”讓定國公喝媳婦茶,就是她算計他。
“不用稱呼我夫人這麼見外,叫我大姐就是。”從來沒有成家打算的大弟這次不惜鬧得滿城風雨都要娶的女子,與其盲目反對,不如先看看對方有何吸引人的地方。獨孤蘭聰慧,又一向心疼獨孤棠,所以只要他真喜歡,而姑娘也不是太糟糕。
采蘩並沒有因此欣喜若狂,淡淡笑道一聲大姐,“我想獨孤棠這兩日就會跟大姐提這事,可能先跟國公爺去說了。”
“那他可不聰明。父親習慣跟他說不,就是娶天仙也一定會反對,更何況童姑娘還不是天仙。”獨孤蘭當然也不是聽了傳聞就過來的,“恕我冒昧,童姑娘的出身和性子似乎不討人喜歡,不利於你的謠言很多。”
“我已經習慣了。”國公府裡有一個“三姐”,東葛府裡有一箇舊識,西園昆湖有一個等她去跪求的大人,關於她的傳聞是好不到哪兒去的,再加上她的長相讓一切指責有了牢靠的依據。
“你習慣了,我父親一定習慣不了,肯定藉此大做文章,你得有些心理準備。”獨孤蘭欣賞她的泰然自若,“不過倒也無需太擔心,有大弟又冷又硬這塊石頭,還有我幫襯着,最多就是費上一些時日。”
要的就是這個結果。采蘩低頭抿嘴,因不想當着獨孤蘭的面表現出要欺負獨孤棠的得意,擡頭只是寬容的神情,“謝大姐提點,我會耐心等的。”
獨孤蘭點點頭,“大弟想要娶的姑娘,我相信一定聰明。你來自南陳,父母兄弟都遠,難有底氣,所以凡事要從長計議慢慢來。好了,我就是來瞧瞧你,瞧過了就該走了。”
“這就快晌午了,大姐若不嫌棄,吃頓家常便飯再走吧。”采蘩這纔像主人。
“不了,你姐夫今日休沐,在外面訂了桌子請我吃飯,我可漏不得這頓。改日吧,等父親點了頭,把婚期定下,心裡也安了,再一塊兒好好聚聚。”前半句不像假,後半句留餘地。不輕易贊人,不輕易罵人,獨孤棠的大姐果然蕙質蘭心,了不得的主母。
采蘩送她出園子,看她的馬車遠走。
雨清鬆口氣,“小姐,總算她是站在您和大公子這邊的。”
“她可沒這麼說。”采蘩心中透亮,“你沒聽出來嗎?她的意思是讓我耐心點兒,親事要成還得慢慢來。我是無所謂,看獨孤棠怎麼辦。”
“可我瞧她挺喜歡小姐的啊。”雨清詫異,剛纔一直覺得獨孤蘭說話溫和,神情帶笑,蠻友善的樣子。
采蘩心道,這就是獨孤蘭的本事了,能讓人覺得誠懇善意,不由自主就當她好姐姐,一股腦兒掏出心裡話來。儘管很難看出獨孤蘭的心思,不過,她應該不會是最棘手的。
獨孤蘭走後,采蘩剛用過午膳,大管事又送來一張帖子,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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