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楚曄出了麟趾宮,坐在帝輦上,雙眉緊鎖,一直在反覆思量着昨天雲翼說的話——雲翼回報自己說清河王與南軍將領胡雪飛暗中交通,且事關崔家。自己素知清河王久懷不軌之心,胡雪飛又是平陽郡主的入幕之賓,且胡雪飛爲人重利輕義,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敢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還有崔貴嬪與平陽郡主交厚,如今看來竟還有更深的內幕,崔家只怕也有不臣之心。只是南軍事關京畿防衛,且自己還不知道胡雪飛在南軍的影響如何,所以還不能打草驚蛇,因此自己不得不小心應對,昨夜一夜未眠,思量對策。
翠蓋搖搖,帝輦穩穩地停了下來。
來喜低喚了一聲“陛下”,躬身站在帝輦旁。
楚曄這纔回過神來,在來喜的攙扶下下了帝輦。
守在門外的小太監齊刷刷的跪了一地,楚曄連看都不看一眼,就大步進了上書房。
來喜跟在楚曄身後,見服侍的小太監頭目一臉不安的看着自己,就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沒事。
楚曄進了屋子,連斗篷都不解,就邁步進了耳房。
耳房內,雲翼一見楚曄進來,忙跪下道:“卑職請陛下安。”
楚曄道:“免禮,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雲翼又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低聲說道:“陛下,卑職已按陛下的吩咐,並沒有打草驚蛇,只是派人暗中監視胡雪飛。”
楚曄微微點了點頭。
雲翼猶豫了一下,又接着說道:“陛下,卑職聽人回報說在荒齋見到過胡雪飛,還有雖然時常有人進荒齋,可卻不見那些人出來。”
楚曄聞言,微微點頭道:“這也沒什麼奇怪的,荒齋內想必是有密道與外面相通。”
雲翼聽了,忙問道:“陛下,卑職可要去搜查荒齋?”
楚曄沉吟良久才說道:“不必,荒齋的來頭還不知道,派人暗中訪查就是。”
雲翼忙躬身答了一個“是”。
楚曄擺手道:“務要小心訪查。”頓了頓,楚曄又問道:“傾樓少主可有消息?”
雲翼忙答道:“卑職一直派人訪查,只是最近沒有什麼消息。”雲翼因見楚曄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倦容,不好再留,就躬身退了出去。
雲翼一走,楚曄就陷入了沉思:自己曾親自去過荒齋,因見那荒齋主人言之無物,以爲他不過是故弄玄虛,因此一直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如今雲翼回報自己的事,令自己不能再等閒視之了。荒齋距崔府甚近,不知崔家和荒齋可有關聯?如今崔家已有不臣之心,萬一崔家借荒齋勾結朝臣,只怕必生禍亂。
恰在這時,來喜進來稟道:“陛下,平陽郡主求見。”
楚曄聞言,不由一挑劍眉:上書房素來是朝臣出入的地方,後宮女子絕少涉足此地。自己雖然素知平陽郡主蔑視禮法,只是沒想到她竟然這般大膽,遲疑了一會兒,就道:“宣她進來。”
楚曄出了耳房,示意小太監替自己解下斗篷,這纔在御案後坐了。
過了一會兒,平陽郡主已經嫋娜娉婷的走了進來,卻是一身男裝打扮:頭上戴着二龍戲珠紫金冠,穿着一件紫色的長袍,別有一種風流態度。
平陽郡主在跪墊上跪了:“臣妾請陛下安。”
楚曄不由微笑道:“免禮。朕猛然見你,還以爲是蕭先生進宮來了。”
平陽郡主聞言,微笑道:“臣妾那日見蕭先生如此打扮,飄然有神仙之表,就令人照着做了一套。”
楚曄微笑而已。
平陽郡主道:“陛下,臣妾昨日去翠微山遊玩,因見雪後翠微山氣象萬千,此次入宮是想請陛下去翠微山狩獵。”
翠微山在皇宮之西,距皇宮不過十里,一直是皇家獵場,楚曄每年冬季都去狩獵。
楚曄聽了平陽郡主的話,不由微微一怔,自己前些日子還想帶瀲灩去狩獵,只是瀲灩如今已經位列妃嬪,再也不能隨意出宮了。
平陽郡主見楚曄不說話,就笑着說道:“陛下,如今已是殘臘,新年將至。等過了新年,只怕越發沒時間去了。”
楚曄聞言,笑道:“依你。”
平陽郡主拱手爲禮:“多謝陛下。”
楚曄令來喜去宣旨,詔諸宗室子弟,勳貴子弟明日去翠微山狩獵,又安排大司馬留守。
平陽郡主行禮道:“臣妾還要去給太皇太后娘娘請安。”
楚曄微微頷首而已。
平陽郡主出了上書房,楚曄望着平陽郡主的背影沉吟不語,如今平陽郡主還不知道自己已知清河王勾結胡雪飛的事,自己不如將計就計。
想到這裡,楚曄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冷笑來。
恰好來喜宣旨回來,見了楚曄臉上的笑容,來喜不由陡然生出一股寒意來。
……
到了晚間,楚曄終於放下御筆,輕輕揉了揉眉間。
來喜低聲問道:“陛下,今晚還歇在麟趾宮?”
楚曄點了點頭,來喜見了,忙要出去派人告訴瀲灩。
楚曄站起身,擺手道:“不必了,朕和你悄悄的去,看婕妤在做什麼呢?”楚曄的眼中閃過一絲促狹。
來喜簡直不敢想象楚曄竟會有這般表情,與白天時的陰冷相比,此時的他才更像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男子。
來喜替楚曄披上斗篷,隨着楚曄出了上書房。
到了上書房的門口,楚曄負着手,仰頭看了一眼天空,只見墨黑色的蒼穹上閃爍着幾點寒星。
來喜早命小太監拿過一盞羊角燈,親自提在手裡。
楚曄和來喜兩人步行朝麟趾宮行去,因天氣寒冷,雖然未到宵禁的時候,路上倒也沒有什麼人。
夜色越濃,越發顯得四周靜悄悄的。突然,一陣低語從樹叢後傳了出來。
楚曄乍聽到有人說話,下意識的停住了腳,就聽樹叢後有人低聲說道:“我聽皇后娘娘跟前的小太監說的,臨川王殿下今日無禮韋婕妤。”
樹叢後似乎傳來一聲訝然,就聽剛纔那個人接着說道:“你想,陛下曾無禮臨川王妃,殿下自然不肯白白戴上一頂綠帽子。可是皇后娘娘和貴嬪娘娘都是出身名門,在朝中的勢力大,殿下自然不敢得罪。只有那韋婕妤在宮中沒有依仗,拿她出氣也沒什麼。”
天色昏暗,來喜雖然看不清楚曄此時的表情,可卻聽到了他粗重的呼吸聲,忙要出聲喝止,卻被楚曄拉了一下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