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沉吟不語,只聽傾樓少主輕咳了一聲。瀲灩回過神來,忙道:“屬下遵命。”
傾樓少主又凝視了瀲灩一會兒,方纔邁步走了出去。
瀲灩忙送了出來,只見那道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瀲灩關上門,倚着門板出神:自己在臨川王府的時候,因臨川王妃是何勖禮之女,自己曾聽綠雲提過這位秦氏夫人。綠雲曾說過這位秦氏夫人是太祖皇帝賞賜給何勖禮之父的。秦氏夫人初進何府的時候並不得寵,甚至連何勖禮之父的面都沒見過。不想幾年之後,何勖禮之父薨逝。何勖禮偶然間見到了秦氏夫人,大爲傾心,甚是寵愛。何勖禮的正室夫人因秦氏夫人心灰意冷,索性不再過問何府的家事,每日裡只是吃齋唸佛。那秦氏掌管何府的大小事情,加上何勖禮甚是寵憚秦氏,所以何府上下無不畏懼秦氏三分。那秦氏生有一子,年已五歲,因正室夫人無子,所以秦氏已隱有何家主母的意味。
仔細算來,那秦氏已有三十七、八的年紀,她和傾樓到底有什麼關係呢?
燈光搖曳不定,已是三更了,瀲灩匆匆上牀和衣躺下。
朦朧中,瀲灩彷彿看到一羣人獰笑着撲向自己的姐姐,而自己的姐姐則是拼死的掙扎着。
瀲灩想要喊,可聲音就哽在嗓子裡。瀲灩張了幾次嘴,都發不出聲音來;瀲灩掙扎着要坐起身,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連動一個小手指都不可能。
瀲灩從未感到如此的無力過,只能拼盡全身的力氣掙扎着。“姐姐”,瀲灩終於喊出了聲,人已幽幽醒轉。
瀲灩一下子坐起身來,中衣已被冷汗溼透,許久了,許久自己沒做這樣的噩夢了。
天已大亮,瀲灩披衣下了牀,心中還是有幾分的迷茫與心痛。
今日不該瀲灩當班,因此瀲灩並未着急,慢慢的梳洗完了,就去吃了早飯。
等瀲灩回到屋中,剛關上門,就聽有人輕輕的拍門,瀲灩忙問了一句“是誰”。
門外傳來一個小太監的聲音:“瀲灩姑娘,蕭先生讓我給姑娘送東西來了。”
瀲灩心下難免有幾分疑惑,蕭長河怎會讓人給自己送東西來?
她起身去開門,就見門外站着一個小太監,手中拿着一個荷葉包。
那小太監見瀲灩開了門,忙將手中的荷葉包遞上。
瀲灩道了謝,那小太監說了句“姑娘客氣”,就匆匆的走了。
瀲灩打開荷葉包,就見裡面有兩個黃澄澄的梨子,也就想起那天在飛雪閣的事來,嘴角邊不由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瀲灩關了門,拿着梨子在桌邊坐下,因見那梨子的顏色可愛,順手拿起一柄小刀來,慢慢的削着梨皮。
梨皮緩緩落下,露出瑩白的梨肉來。瀲灩將梨子切成數片,裝在碟子裡,拈起一片嚐了一口,甜絲絲的,涼沁沁的。
門悄無聲息的被推開了,楚曄倚着門看着瀲灩。
瀲灩感受到了楚曄的目光,擡起頭,就見楚曄一臉沉思的表情看着自己,慌忙站起身,急急的嚥下了口中的梨子。
楚曄看着瀲灩那慌亂的模樣,臉上不由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瀲灩忙福身行了一禮:“奴婢見過陛下。”
楚曄淡淡的說了句“免禮”,人已踱到桌邊,緩緩的坐下,順手拈起一片梨放入口中。
瀲灩忙道:“陛下,這梨來公公還沒嘗過。”楚曄的飲食素來都是來喜嘗過之後,楚曄方纔食用。
楚曄笑道:“不必了,你難道還會害朕不成?”
瀲灩聽了,竟有一刻的無措,慢慢的垂了頭,低聲答道:“奴婢不會。”
楚曄又拈起一片梨放入口中,看着瀲灩那拘謹而小心的舉止,心底滑過一絲無奈和後悔。
“那天朕不是特意針對你的。”
楚曄低沉的聲音傳來,瀲灩不由擡起頭,看了楚曄一眼,只見楚曄別開臉,也不看自己,頗有些茫然。
話一出口,楚曄就有些尷尬,索性別開臉,不再看瀲灩。
瀲灩一時摸不着頭腦,只是怔怔的站着。
屋內頓時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默之中。
楚曄又坐了一會兒,站起身,邁步朝外走去。他經過瀲灩身邊的時候,頓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麼,可卻流露出彆扭的神色來。半晌,他輕嘆了一口氣,逕自走了出去。
瀲灩只覺得心緒紛亂,竟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也不敢多想,只是猜測楚曄此來的目的,可一時也猜不出個究竟來,只得罷了。因見時候已不早了,她開了門,欲出去走走。
瀲灩剛出門,迎面就碰上了幾個乾德宮的小太監。因瀲灩平日裡性格隨和,故此與這些小太監相處得甚好。
那些小太監見了瀲灩,都笑着招呼。瀲灩也站住腳,和他們寒暄了幾句。
其中有一個和瀲灩格外熟識的小太監問道:“姑娘這是要去哪裡?”
瀲灩笑道:“我在屋裡呆得怪悶的,出來走走。”
那小太監見和自己一道的那幾個小太監走得遠了,這才悄悄的問道:“姑娘不知道早朝的事情嗎?”
瀲灩適才見楚曄神色之間並沒有一絲的不豫,不像朝中有大事發生的樣子,也就隨口問道:“什麼事?”
那小太監見瀲灩一臉的納悶,忙壓低了聲音:“陛下早朝的時候下詔查問何家兩位大人勾結陳留王的事情,如今已經將兩位大人拿問,交與王大人審問。”
瀲灩聽了,倒不甚在意。昨日何勖禮將兵符交出,就註定了今天的結果。因此瀲灩只是隨口應和了幾句。
那小太監又四下裡瞟了一眼,又將聲音壓低了幾分:“陛下還令韋隆業和衛弘毅分別執掌南北兩軍。”
瀲灩不由略有幾分驚訝,忙問:“那個衛弘毅是誰?我進宮日淺,還請公公賜教。”
那小太監見問,頗有幾分自得,一臉得意的告訴瀲灩:“韋隆業是韋太后的親弟,一直在禁軍中任職,只是職位也不甚高。而那個衛弘毅則是已故衛婕妤的兄長,因衛婕妤得幸,得以領兵駐守邊關,屢見邊功,因此陛下這次召他回京統領北軍。”
瀲灩點了點頭,那小太監見時候不早了,也作別而去。
瀲灩只覺得心中“砰砰”一陣亂跳,楚曄將軍權從何家手中奪回來,自是要任用自己的親信,韋太后之弟統領南軍也在意料之中。可衛婕妤是傾樓的人,那麼這個衛弘毅也極有可能是傾樓的人。如今楚曄讓衛弘毅統領北軍,無異於將軍權交到傾樓手中。
想到這裡,瀲灩不由閉上了眼睛。看來傾樓布這個局已經很久了,傾樓害死了衛婕妤,然後嫁禍給了高皇后,不僅爲自己入宮鋪了路,而且因衛婕妤的慘死,楚曄必然厚待衛婕妤的家人。
計中計,局中局,傾樓少主心思的縝密已令人感到有些害怕。他還有什麼後着?自己在他的這局棋中又充當了什麼角色?
“姑娘讓我好找。”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瀲灩忙睜開眼睛,就見張國忠正站在自己身前,福身行了禮。
張國忠笑道:“我適才去姑娘的房中,見姑娘沒在房中。恰好有一個小太監說姑娘在這邊,也就一路找了過來。”
瀲灩忙道:“張總管有何吩咐?”
張國忠笑道:“是太皇太后娘娘宣見姑娘。”
瀲灩心中頗有幾分驚訝,可還是跟在張國忠的身後朝永信宮走去。
瀲灩隨着張國忠進了太皇太后的寢室,忙跪下行禮道:“奴婢給太皇太后娘娘請安。”
“起來吧。”太皇太后微弱的聲音傳來。
瀲灩忙謝了恩,站起身來。
“國忠,扶我起來。”太皇太后的聲音更加微弱。
張國忠忙上前扶起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倚着張國忠勉強坐了起來。
昨日晚間,太皇太后聞知何勖禮將南北兩軍的兵符交給楚曄,登時就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來。張國忠忙要去請太醫,太皇太后再三的不肯,張國忠只得罷了。
瀲灩看向太皇太后,只見太皇太后的臉上連一絲血色也沒有,兩頰已經凹陷了下去。
太皇太后喘息了一會兒,才道:“我很長時間沒看見你了,想看看你,所以派人找你過來。”
太皇太后雖是隻說了這幾句話,可是卻已喘個不停。
瀲灩忙上前替太皇太后輕輕的揉着胸口,半晌,太皇太后才緩過氣來。
瀲灩心中卻在揣摩太皇太后此時派人叫自己過來的用意何在。
太皇太后苦笑道:“想必你現在心中一定是在揣測我找你來的用意吧?”
瀲灩忙道:“奴婢不敢。”
太皇太后搖了搖頭:“我忘了這是皇宮,這裡永遠沒有人講真話。在皇宮裡,沒有父子,母女,兄弟,有的只是對權力的爭奪。”說到這裡,太皇太后停下來喘了幾口氣,又接着說道,“我今天找你來,只是想見見你,因爲你很像我年輕的時候,堅毅,不肯認輸。我還想告訴你,如果能出宮,就離開這人吃人的地方。”
瀲灩聽了太皇太后的話,不由大吃了一驚,難道太皇太后知道了些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