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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如果沒有儒家思想,中國的歷史會如何?恐怕沒有人能給出答案。可如果沒有禮制,儒家思想會不會產生?恐怕也沒有人能給出答案。
周公,姓姬名旦,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武王病逝後,周公先後輔佐成王、康王,創造了周代的太平盛世,史稱成康之制。但對於周公而言,這算不上最大的一筆政績。
在中國的歷史上,可謂英雄無數,才俊輩出,有無數風雲一時的人物。這些人裡,有的人如流星,雖然照亮了他所在的時代,但卻轉瞬即逝;可有的人卻如恆星,不僅照亮了自己所在的時代,更照亮了以後的時代。
周公便是後一種人,他對歷史最大的貢獻莫過於他制定了“禮”。
禮究竟是什麼?無數學者給出了不同或相同的答案,但不可否認的是它對中國人的巨大影響。
周本是一個小小的諸侯國,因爲商王朝的沒落,其爲周所取代,這也奠定了周作爲新的宗主國的地位。可是新的問題擺在了周王朝統治者面前,那就是如何駕馭如此龐大的帝國。
遠在周王朝時代,還是所謂的奴隸社會,沒有建立起完整的行之有效的國家制度。因此如何治理這樣龐大的國家,是擺在周王朝統治者面前的一個巨大問題。
周王朝統治者想到的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分封,這個辦法也爲往後的封建統治者所借鑑。周王朝統治者分封了大量王室子弟作爲地方諸侯國的統治者,無形增加了王室的勢力,有名的典故“桐葉分封”就是產生於此。
可縱使如此,也不能保證這些宗室子弟不會叛亂,更遑論還有大量的異姓諸侯國,姜子牙就被封到“齊”作諸侯王,那麼如何保證這些人不再叛亂呢?還有該如何讓天下人都服從周的統治呢?
周公想出了一個最爲行之有效的辦法,那就是從思想上對天下人進行改造——讓天下人都認爲周的統治是理所當然的,是無需證明的公理。
周禮就應運而生了,周禮是周公在夏、商禮制的基礎上,加上週朝原有的禮制,制訂出來的一套行爲規範。
周禮的核心是“尊尊”、“親親”,寫到這裡,我不由感嘆漢語構詞的奇妙,一模一樣的字,卻是兩個詞性,兩個意思。在這裡,第一個“尊”和“親”是動詞,第二個“尊”和“親”是名詞,而正是這兩個詞概括了中國倫理的全部——尊卑長幼。它包括了兩個層面,一是在社會這個大的範疇裡,要尊敬一切應該尊敬的人,周天子作爲最尊貴的人,應該得到全天下人的尊敬與服從;另一個是在家庭的範疇裡,要尊敬長輩,兄友弟恭,父權得到了確認,而周天子作爲天下人的君父,更應該得到天下人的尊敬。從社會和家庭兩方面,確立了周天子神聖不可侵犯的地位。
歷史竟有着這樣驚人的巧合,公元476年,西羅馬帝國覆滅,標誌着歐洲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時代。日耳曼蠻族開始了對歐洲的統治,可因爲日耳曼蠻族當時的文明程度並不高,如何統治歐洲這片土地,令他們束手無策。因此他們不得不借助基督教的勢力,從思想上對人民進行統治,也拉開了歐洲中世紀的序幕。
在西羅馬帝國覆滅前,爲了挽救日薄西山的帝國,西羅馬帝國的統治者也與教會聯手。要知道,在這之前基督教一度被西羅馬帝國的統治者認爲是非法的。
中國的政治家卻早在歐洲政治家幾個世紀之前,就認識到了思想統治的重要。
周公正是通過“禮制”加強了周王朝的統治,同時賦予了周天子至高無上的地位,“禮制”在思想領域的統治地位被確立了下來。
而禮制後來又爲儒家思想所吸納,成爲了儒家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又是通過儒家思想的傳播,綿延了兩千年之久,對國人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但是“禮制”在思想領域的統治不是一成不變的,在歷史的長河中,它的命運也是起落沉浮。
周幽王烽火戲諸侯,身死國亡,西周覆滅。周王朝被迫遷都,史稱東周。
這正掀開了中國歷史上最爲紛亂時代的序幕,春秋戰國時代到來了。用儒家史學家的話來形容這段歷史,那就是“禮崩樂壞”。在這個時代裡,禮制已經喪失了它在思想領域的統治地位,各種學術思想氾濫,形成了百家爭鳴的局面。
這時的周天子已經喪失了權力,成爲了一件華麗的擺設。諸侯國間弱肉強食,征戰不斷,禮制已經沒有絲毫意義了。
在這樣的背景下,儒家吸收了禮制的內容,孔子帶着自己的弟子,周遊列國,宣傳儒家思想,可似乎列國的統治者並不買他的帳,這無異於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禮制的沒落。
而地處西部邊陲的秦王朝,卻在這紛亂的時代逐漸強大起來。商鞅攜帶着法家著名人物李悝的著作《法經》來到了秦國,爲秦王朝的強大奠定了基石。隨後法家人物中較爲著名的李斯、韓非都紛紛來到了秦國。秦國藉助法家思想,迅速強大起來,終於一統天下。
但是法家的思想真是治國良方嗎?短命的秦王朝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不可否認的是,秦王朝覆滅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可最爲重要的是,“法治”和“人治”的矛盾。在這裡要說明的是古代的“法治”和今天的“法治”是不可以同日而語的。
法家思想中賦予了法律極高的地位,所有人都要遵守法律,“一準於法”,以法來治國。可是現實中的“人治”無異於極大削弱了法的功效,皇帝的權力凌駕於法之上,而皇帝的權力卻沒有任何東西加以約束。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盛極必衰,當皇帝的權力擴張到無限的時候,平衡被打破了,其後果是極其可怕的。秦始皇、秦二世的權力可謂登峰造極,可其帶來的後果也是顯而易見的。
而且法也有它自身的弱點,法是剛性的。當時六國剛剛統一,不顧各國間的差異,推行法治,絲毫沒有考慮到法在各國實際的實行情況,後果可想而知。因此秦落下了“嚴刑峻法”的惡名。
隨着秦王朝的覆滅,西漢建立,漢初所倡導的“無爲而治”,緩和了社會矛盾。但“無爲”真的是治理國家的法寶嗎?當然不是。
如果沒有“法”,社會必將陷入混亂。可單純的依靠“法”,又不符合當時的國情。
中國封建社會是建立在小農經濟基礎上的,出於對勞動力的考量,形成了中國人極度重視家族,家族觀念重。因此,如何把每個人團結在家族周圍,再把家族團結在國家周圍,是統治者迫切需要解決的難題。“尊尊”、“親親”又被統治者擡到了桌面上來,漢武帝提出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正統的儒家史學家對漢武帝的評價並不高,認爲他和秦始皇是一樣的暴君,仔細推敲起來,可謂言之有理。但是在北宋大儒司馬光所著的《資治通鑑》中對漢武帝卻有這樣的評語“其所以異於始皇者無幾矣”,“孝武能尊先王之道,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禍乎?”而班固更是直接了當的指出漢武帝“紹周後”。以上足見“禮”在治理國家中的重要作用。
隨着漢祚滅亡,中國陷入了三國混戰的局面,而此時禮制又一次喪失了它的作用。
而到了西晉一統天下,晉武帝司馬炎開始倡導禮制。當時的名士嵇康等人故意與司馬炎唱反調,司馬炎處死了嵇康。很多人爲嵇康惋惜,但我素來對所謂的魏晉名士沒有好感,不識時務,豈不是庸人的作爲?
寫到這裡,不難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每到亂世,禮制的作用就會大大折扣。
仔細想來,卻也沒什麼奇怪。禮制是皇帝用來要別人向他效忠,維護自己統治的法寶,治世中自是大大的有用。可亂世中,人人想做皇帝,強者勝。這與禮制所倡導的理念不符,禮制自然也就沒用了。
在這裡,我要特別提一下的就是明朝,爲什麼要提明朝?因爲我在前面寫秦王朝時提過當君權擴張到極致的時候,必然會帶來負面影響。
而朱元璋建立明王朝後,大大的加強了中央集權:廢除了丞相,設立了內閣;成立都督府與建衛制度,分化了兵權,以至於在明朝要想調動一兵一卒,都要聽從中央政府的安排(可參見吳晗所著《朱元璋傳》)。皇權得到了加強,皇帝的權力變得更大了。既然如此,那明朝爲何會延續如此長的時間呢?
這就是“禮制”的作用。朱元璋在加強中央集權的同時,也賦予了“禮制”極高的地位,“禮制”在明朝被擡高到了空前的高度。
黃仁宇先生在其著作《萬曆十五年》裡,講述了一場君臣間的鬥爭。當然在黃仁宇先生看來,這是憲政問題。在我個人看來,這是“君權”和“禮制”的鬥爭,正如西方中世紀後期“王權”和“教權”之戰。
事情的經過如下:萬曆要確立皇位繼承人,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立太子。可是因爲萬曆皇后無子,這就造成了有兩位候選人,一位是皇長子常洛,生母王氏;一位是皇三子常洵,生母鄭氏。
大臣們依據禮制上的規定“立子以長不以賢”,要擁立皇長子常洛爲太子。而萬曆則因爲寵愛皇三子常洵的生母鄭氏,要立常洵爲太子。君臣間展開了一系列的鬥法。
最終,大臣們獲得了勝利,皇長子常洛被立爲太子。
但這不是大臣們的勝利,而是“禮制”的勝利。在至高無上的君權之上,還有“禮制”的存在。帝王的權力不是無限的,他也要服從“禮制”,進而形成整個社會的和諧。這也是明王朝較秦王朝延續的時間更長的秘密。
周公制禮,一件看來很簡單的事情,卻對中國歷史產生了如此深遠的影響。縱觀中國歷史,不難發現到處都有禮制的身影。沒有禮制,沒有儒家思想,中國的歷史又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