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21歲的時候,有朋友說要介紹男朋友給我,我聽了即刻將純淨明亮的眸子,吃驚地瞪到最大,說,有沒有搞錯,讓我去相親?!我寧肯單身一輩子,也不要以這樣世俗的方式,找尋到自己的王子。那時的我,正像花朵一樣地嬌嫩柔軟,固執地喜歡着瓊瑤席娟似的浪漫,排斥亦舒涼到骨子裡去的清醒和冷漠。青春,正是可以肆意地揮霍和放縱,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抵得上一見鍾情似的愛戀,帶給我更大的驕傲與虛榮。可是,那些純美的愛情來了又去,我以爲自己永不會疲倦,卻還是在只開花不結果的戀情裡,覺出點滴的失望。
我24歲的時候,開始第一次相親。是被閨中密友強行拉到茶吧裡去的,但之前還是刻意地打扮了一番,看到鏡子裡那個依然肌膚細膩白皙的女子,便不覺生出幾分得意,想,不過是買水果一樣地挑揀一個男子,何必如此緊張?這樣想着,舉止言行裡就甚是輕慢和不屑,漫不經心地聽那對面的男人,討好般地將奉承的話,輕柔地送過來。感覺裡竟是了無負荷的一種舒適與悠閒,似乎,這個小心翼翼的男人,不是用來相的,而是供我閒來無事時,挑剔,把玩,而後淡淡給一通嘲諷與奚落。
這樣的心態,讓我的一次次相親,變得如逛街一樣的淡定閒散。沒有目的,也不想要目的,不過是拿起一件,看看,淡漠地評價幾句,就在導購員的誇誇其談裡,隨意地一丟,去尋另一件。總是一路走,一路扔;總是想着前面會有無數美麗的衣服,更適合自己;總是覺得時間還足夠地豐盈充裕,可以讓自己閱遍所有的精美服飾,直至找到最心儀的那件。
兩年後,我周圍的朋友紛紛地結婚,甚至很快地整出一個白胖可愛的baby。每次打電話過去,大家都叫嚷着忙,說沒有時間再陪我閒逛,回家洗衣做飯抱孩子要緊。這端舉着話筒的我,突然就覺得有些孤單,那些呼朋喚友的熱鬧往昔,何時就走遠了,只剩了孤零零的我一個人?再去相親,便開始帶了認真,精挑細選裡,也懂得相親,原是帶不得絲毫馬虎的,否則,那最好的一個,說不定就會自此錯過,成了別人手心裡的珍寶。這樣睜大了眼睛,卻發現了男人更多的缺陷,要麼沒有前途,要麼了無生氣,要麼長相欠佳,要麼言語寡味;更有甚者,輕浮放肆,不過是幾句相談,便舉止輕薄。親,一個個地相,人,也一個個地厭;我愛的男人,依然看不到絲毫的蹤跡。
有朋友便勸我說,何必苛求完美,再等下去,怕是你老了,不僅挑不到人,連被人挑的機會,都遍尋不着。這樣一句,終於讓我惶恐到夜不能寐。鏡子裡那個高傲的女子,神情倦怠,面容憔悴;亦不敢大笑,因爲,那眼角的皺紋,已是將她攫住,且再不會輕易地放棄。可還是不肯如此遷就,想着已經爲此耗費了這麼多的時間,爲什麼就不能再等一等,找到最滿意的那一個?於是開始千方百計地用各色理由來安慰自己,讓一顆左奔右突的心,在幽閉的空間裡,得以暫時地安歇,以備其後更艱難的突圍。
後來,我遇到一個和我一樣相親無數的男人,我們坐在咖啡館裡,閒閒地談起那些狼狽不堪的相親歷程,談起自己曾經的心高氣傲和得意忘形,談起對另一半的嚮往與失望。談到會意處,我們都笑彎了腰,而後知道,彼此都是一樣不肯屈就的人;儘管有交集,但,不過是兩條拋物線,交於一點,隨即向着各自的方向無限伸展,再不會相遇。況且,一個男人,與女人一樣傲慢不羈,看高自己,即便是走到一起,也怕是會爭吵不休,無法相容。這樣的男人,不過是我的下下之選。彼此分手時,果然不約而同地,連互留電話的客套也沒有。幾日後遇到介紹人,一臉尖酸地提起這個自以爲是的男人,介紹人聽了便笑,說,這次,你算是與這個男人打了個平局。我不解,他不無揶揄地解釋道:就是你們誰都沒有看得上誰啊!那個瞬間,我的心,冷到結了厚厚的冰塊。29歲的我,就這樣被一次平局,徹底結實地擊倒在地。
等到如今,我終於學會了遷就,懂得了寬容,知道真愛與學歷地位金錢容顏家境,其實並沒有多少的關聯,只要彼此珍惜,那外人眼裡不屑的,也終會敝帚自珍。而我,真正想要找的,不過是顆會一世溫暖的心。可是,31歲的我,茫然四顧,看到的,卻是無人相隨的悲涼。那些我曾經懶於應付的男人,他們走過來,看我一眼,卻是連句惡評也沒有,就扭頭走開了。我知道,我所有的苛刻和冷淡,終於開始轉身,回饋我了。
我就這樣,煉成世人眼中,難以嫁出的大齡女子。
柳下惠的網。
認識一個叫凡的女子,有天生的麗質,和出色的才華,一路走來,她這樣卓絕的女子,少不了男人的吹捧。可惜,她一概看不上眼,並因爲他們蒼蠅一樣嗡嗡的叫喊與喧譁,而心生了厭惡,常常不待他們貼靠過來,便一個手掌揮過去,將他們趕開去了。
許多閨中密友們便問,究竟什麼樣的男人,才能將她打動?她笑,當然是首先有品味的男人,見到女人,不會主動地投懷送抱,獻花送吻,即便碰到主動來討好的,也要保持男人的那份從容,不要巴巴地上去接住,丟失了一個成熟男人的風度。密友們打趣,說,這樣好的男人,要麼已經結婚,要麼便是那假裝的柳下惠,用一層無形的網,給自己罩上君子的外衣,實際上則對主動獻媚的女子,躍躍欲試,不肯錯過。
但凡卻並不認同,照例在拒絕掉一打又一打的男人,一如既往地,尋找着心目中,那個只對她一個人動情的高品味的男人。這樣一找,便是幾年,在凡就要邁入30歲行列,打算將自己草草嫁掉的時候,她終於遇到了一個一見鍾情的男人,且義無反顧地,像一隻撲火的飛蛾,在40歲的他,已有家室且絲毫沒有可能,離婚另娶的時候,依然癡狂地愛上了他。
凡的這場愛情,燃燒得無怨無悔。她認定他是個值得去愛的男人,儘管他不過是個剛剛從小城市,闖蕩來北京的男人,每月要爲了房貸,熬夜做事。但她還是被他幽默風趣的談吐,不爲美女所動的從容,對精神錯亂妻子的不捨不棄,而深深打動。凡的付出,超過了我們這些女子中的每一個人。她不僅給予他精神上的支持,事業上的協助,還將自己掙到的錢,全都投給了他的一項不知走向的投資。
凡並不指望他能給予自己什麼承諾,她只想他能專一地愛她,而不會因爲時光賦予他的讓女人難以阻擋的魅力,便對別的女人,亂施廉價之愛,若是如此,她的這份愛,便是給錯了人,她亦會因此,看輕了他與自己。
可他還是被她抓住了把柄。是在網上,她閒極無聊,搜索他的名字,而後一個個點開來看。於是便在一個女子的博客裡,看到了他的留言,像所有見到漂亮女子便狂拍馬屁的男人一樣,他的話裡,帶着那麼一點的輕浮,放肆,微微地嗔怒那博客上的女子,爲何來北京,不打電話給他見面。凡帶着一股子憤怒,將該女子長達200多頁的留言,全部翻過,終於將他所有曖昧的留言,一一查到。而幾乎每一次留言,都是在他認識凡之後,開始的。
他揹着她,與別的女子,曖昧言語,不過是因爲,他逃不脫男人的惡習,又想在已有的一份愛情面前,佯裝成一個品味高雅的柳下惠。但不想,卻是被一張鋪天蓋地的網,給罩住了。想要逃,在百度Google的巨大威力中,插了翅膀都難。
凡盛怒之下,質問於他,爲何這樣濫情?他卻振振有詞,說,既然我能與你發生交集,那麼,你爲何就沒有想到,會與別人?你本屬婚外之愛,所以何必較真,愛就去愛,不愛便輕鬆放手,你這樣執拗查人,何苦呢?
凡瞬間呆在原地,忘記如何反駁。她只一味追究他的多情,指責他的僞善,卻忘了,是她先給他,織就了一張婚外的網,而他在網裡,順帶地,多窺視幾個女子,又有何妨?反正,這出軌的一隻腳,一旦邁出,便會看到更多的風景,而走走停停中,也就不會再像往昔,在屋子裡,守着一個人,過到地老天荒。
所以這張柳下惠的網,凡編制的最初,就應該想到,此類多情的男人,註定不會爲她而停留,而所謂的品味,也不過是用來吸引如她一般女子的網,撒下去,便再也逃不掉。
除非,哪一天,她在百度中,沿着那蛛絲馬跡,追根溯源,將這薄情男人的老巢,一舉端了去。
曖昧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