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學升不時用眼睛打量四周,彷彿周圍很不安全。代書箱打斷他們的對話,示意趕緊撤。在董學升帶領下全排士兵開始撤退。這裡是一個小山的山頂,董學升沒有選擇下山,而是沿着山脊朝另一個小山頭兒走。
小山與小山之間有山脊連着,十幾個小山頭把天坑圍在當中,形成羣山拱衛之勢。山脊並不好走,除了陡坡還是陡坡,一路上起起伏伏,很多地方單人根本走不了,必須要組成人梯先送上去一批,然後再拉上去一批。
龔大牛一邊走一邊衝着董學升發牢騷:“這是選的什麼路,要累死爺爺嗎!”
董學升也不敢還嘴。代書箱依舊一言不發的跟着董學升的路線走,不表態其實等同於一種無聲的支持。突然身後想起槍聲,密密麻麻,還夾雜着轟隆的炮聲。從距離上判斷,就是剛纔登頂的地方。又幹上了。不過跟他們沒關係,所有人繼續趕路。
連續翻了三個小山頭兒才停住。所有人都累壞了,各找合適的地方休息,幾十號人橫躺豎臥。此時天已經黑下來,不得不在這裡落腳。身後的槍炮聲早已消失,看來是一場遭遇戰,來得快去得也快。
董學升湊到代書箱跟前,說道:“排長,剛纔那地方有情況,我覺得不太安全,所以才繞了這麼大圈子。”他主動跟代書箱解釋。
“嗯,說說看。”
“你們下了天坑以後我帶着弟兄們一直埋伏在附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專心等着你們的暗號。在這段時間裡,不時有人在這裡出沒,有咱們中國人,更多的是英國佬和美國佬。”
代書箱打斷了董學升的話,“你怎麼分得出英國人和美國人?”在一般的中國士兵眼裡,英國人和美國人幾乎沒有差別,無論是外貌還是語言,如果不是對方自己介紹很難分得清。
董學升微微一樂:“我懂一點點英文字母,認得他們臂章上的USA字母。”
原來如此,代書箱釋然。可是美國人來了跟我們有啥關係,他們還吃了咱?
“就在今天早晨,咱們放哨的弟兄發現了日本人的蹤跡,數量還不少,在林子裡探頭探腦。後來跟美國人就幹起來了。我想着你們還在下邊,沒敢輕易暴露,眼睜睜看着他們打了一仗。結果……美國人被打跑了,有部分小鬼子下了天坑。我估摸着還有更大規模的鬼子埋伏在周圍,沒敢輕易下山,才迂迴着到了這裡。”
代書箱拍拍董學升的肩膀,示意他乾得很好。董學升讓代書箱五個人抓緊休息,放哨的任務他安排。這不是拍馬屁,經歷了幾天幾夜的煎熬,五個人太需要好好補一覺。槍聲不時從遠處傳來,戰鬥從未真正停止。不過這並未打擾五個人的睡眠,一個個鼾聲如雷,幕天席地又如何,一樣是最好的牀榻。
黎明時分,附近突然暴起槍聲,很突兀,顯然又是一場遭遇戰。即便睡得再死也不可能無動於衷,所有人都行動起來小心戒備。
槍聲很近,直線距離不超過四百米。代書箱一揮手,示意出發。三個班的戰士跟着各自的班長整裝出發。雖然天還沒亮,幾百米的路程對這些人來說也不是事。不到一頓飯的工夫便趕到現場。代書箱沒急着露面,先在暗中觀察情況。距離較近的一邊是日本人,人數不多,被打得很慘,缺胳膊斷腿的佔了一多半,有戰鬥力的也就幾個人。另一邊的人看不清楚,因爲距離較遠,只能看出火力很猛,把日本兵打得七零八落。
代書箱一揮手,打!一個排的火力頃刻間如暴雨一樣爆發。突突突,噠噠噠,砰砰砰,無數條火線直奔日軍的陣地。隨即是撕心裂肺的嚎叫,充滿了絕望的味道。
僅僅一此爆發而已,日本兵被打得沒了動靜,陣地一片血色,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找不到。
戰鬥就這麼突兀地結束,焦糊味和血腥味彌撒。片刻沉寂,另一邊的陣地上有人喊話:“哪一部分的,報個名。”
對方說的是中國話,代書箱等人心頭一震,原來是自家兄弟,看來這個忙還幫對了。“我們是113團的。你們是哪一部分?”
“我們也是113團的。”對方的人一邊說話一邊從陣地上走出來,看樣子要接頭。
代書箱讓小猴子過去答話。小猴子也走出己方的陣地過去接頭。很快又回來了,原來是宋大舌頭的人。代書箱哈哈大笑,又遇到這傢伙了,這是好事。
“宋排長在哪,我的好兄弟!”代書箱直接找宋大舌頭。
另一邊宋大舌頭也快步走過來,兩個排長見面,說話之前先一個熱烈的擁抱。“好兄的,雜們又見面啦,真好!”宋大舌頭含糊不清地說着。
兩個排的兵力合到一起,瞬間壯大到近百人,這支力量任何人不敢小視。孔昭強一直在人羣裡轉來轉去,好像在找什麼人,終於找到了:那個日本女俘虜還在。女俘虜身上穿着寬大的軍衣,衣服上泛着乾涸的血漬,不知是從哪具屍體上拽下來的,臉上烏漆麻黑,頭髮像老鴰窩一樣蓬鬆着,顯然吃了不少苦。
“喂,兄弟,審問出什麼沒有?”孔昭強問看管女俘虜的戰士。
“沒有,這娘們嘴硬的很。”戰士回答。
孔昭強對着女俘虜一陣奸笑,“嘴硬?爺我就不怕嘴硬的,把她交給我,看我怎麼收拾她。”話是這麼說,他沒敢亂來,畢竟人還在宋大舌頭手裡。他開始不斷地暗示代書箱,該把女俘虜要回來。後者假裝沒聽見,老孔乾着急沒辦法。
兩個排的兵力合在一起,估計沒有哪股勢力敢阻攔,他們開始大搖大擺地往山外走。天氣陰沉,自早上開始一直沒見到太陽,後來乾脆淅淅瀝瀝下起小雨。儘管每個人都穿着厚布軍裝,還是冷。那種冷是衣服被打溼以後從外到裡透出來的溼冷。尤其是剛從天坑出來的人感受最爲明顯,彷彿從盛夏直接過渡到冬天。不少士兵直打噴嚏,有感冒的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