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戶不必擔憂，我們先來分析一下當前的形勢。”章小樂胸有成竹地說道。
章小樂在如此危局之下，竟然能保持鎮定，並無半點慌亂，張世垣暗暗稱奇。此時，秦松柏急忙從懷中拿出五行村的防衛圖，放到桌子上面，攤了開來。
“五行村的東面瀕臨黑水洋（注：在明朝，稱黃海爲黑水洋），五行村的南面就是黃河。五行村與黑水洋之間爲荒灘，不但船隻無法通過，就是徒步也很難行進，所以黃河的入海口就成爲倭寇進入五行村的唯一通道。上萬倭寇大軍，正駛向黃河口，必然侵犯我五行村。”張世垣對着防衛圖講解道。
“百戶說得正是。假如倭寇越過五行村，沿黃河向西至雲梯關，不但將遭到大河衛（注：明朝的大河衛，位於雲梯關附近）的官兵抵抗，而且大河衛必請求五行村的護衛，從倭寇的後面進行攻打。如此這般，倭寇便是首尾遭到夾擊，倭寇定難取勝。爲了避免遭到前後夾擊，倭寇必定橫掃五行村，很有可能不分老幼，一律殺光。”章小樂說道。
“倭寇真的如此窮兇極惡嗎？”端木致遠有些不敢相信。
“章總旗剛纔所言極是，按照我們這麼多年抵抗倭寇的經驗，如此大批倭寇侵犯，五行村必遭屠城。”秦松柏說道，衆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秦松柏接着說道：“五行村通過東河和西河與黃河連通，東邊的這條河道也就是東河，距離黃河入海口最近，平時也是我五行村漁民出海捕魚，必經的河道。西邊的這條河道也就是西河，是五行村通向縣衙、清江浦及京杭運河的最近河道，也是五行村對外交通的主要河道。倭寇會不會從東河和西河兩個方向，同時侵犯我五行村，形成犄角之勢呢？”
“這?章總旗，你覺得呢？”張世垣眉頭緊鎖。
“我覺得倭寇必然從東河侵犯。原因如下：首先、倭寇遠道而來，已亟不可待，不會舍近取遠；其次、倭寇大軍的人數幾十倍於我護衛，倭寇自認爲必然取勝，所以不必夾擊；再次、若從東河和西河兩個方向同時侵犯，必然造成我五行村人無處逃生，誓死抵抗，這樣的形勢是倭寇不願看到的；最後、從東河打進來，我五行村人必然從西河撤退，這樣倭寇就可以乘勝追擊，妄想以最小的代價，實現他們罪惡的陰謀。”章小樂分析道。
張世垣、秦松柏和端木致遠，聽完章小樂對倭寇攻擊路線的分析，心中暗暗佩服不已。
“既然倭寇幾十倍於我護衛，這個仗的勝負早已立現，我們還不如早些撤退，這樣也可以少受些損失。”張世垣說道。
“百戶，你帶領五行村人撤退，我帶領護衛前去阻擊，爲你們撤退贏得更多的時機。”秦松柏說道。
端木致遠也贊同張世垣和秦松柏的想法，說道：“帶領五行村人早些撤退，就可以避免屠城，雖然財產必遭到倭寇洗劫，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看來現在是，三十六計，走爲上策。”
“呵…呵…大家都不必撤退，我自有辦法，不傷一兵一卒，就可以擊退倭寇。”章小樂自信地說道。
“啊？怎麼可能！”三人幾乎同時驚訝地說道。
接下來，章小樂對着三人，講出了一個不同尋常的計謀，告訴他們準備哪些東西，需要多少人，等等。最後，章小樂再次囑咐張世垣和秦松柏，務必按照他剛纔所述去做，一定可以退敵。張世垣和秦松柏將信將疑地走了出去。
“小樂，看來你這是要上演空城計啊？當年諸葛亮上演空城計時，至少諸葛亮坐擁一座城池，而且城池裡曾經有過大軍駐紮，諸葛亮城頭悠閒彈琴，城門打開，這一反常舉動讓司馬懿誤以爲諸葛亮的大軍在城中設下了埋伏，所以嚇得急令大軍撤退，若諸葛亮的城池原本就是一座空城，從沒有過大軍駐紮，怎麼可能嚇退得了司馬懿。五行村不同於諸葛亮的那座城池，五行村也從沒有過大軍駐紮，這是世人皆知的，而且倭寇也不傻，侵犯之前，必定打探過五行村的底細，倭寇知道五行村的護衛總共也就一百多人。所以用空城計，肯定是嚇退不了倭寇的。你就這樣讓他們按照你說的去做，不是等於讓他們白白地送死嘛。”端木致遠心急如焚地說道。
“呵…呵…致遠，你知不知道‘兵者，詭道也’啊？”章小樂笑道。
“當然知道啊，‘兵者，詭道也’是《孫子兵法》中的核心謀略之一。”端木致遠回答道。
“我想問問你，假如倭寇看到十萬大軍就在東河的兩岸，你覺得他們會怎樣。”章小樂問道。
“十萬大軍？那是倭寇兵力的十倍，就是正面迎戰倭寇也是必敗，若是設計圍攻，倭寇必定全軍覆沒。再愚蠢的敵人，面對這種懸殊的形勢，也是不可能硬拼的，那還有什麼可打的，必將撤退以保存實力啊。你不會是說夢話吧，我們哪來的十萬大軍啊？就算這會兒，把大河衛的官兵都請來，也不過才一萬人。”端木致遠說道。
“十萬大軍就在我的眼前。”章小樂認真地說道。
“小樂，你是不是醉了，還沒有醒啊。現在可是五行村大敵當前啊，形勢萬分火急，若要是有半點閃失，數千條的人命可就毀於一旦啊。”端木致遠着急地說道。
“我清醒得很。”章小樂說道。
不一會兒，一個僕人，按照張世垣的吩咐，送來了一套官兵的服裝、一杆長矛以及一根火把。
“致遠，趕緊換上，扮演一回士兵吧，就委屈你這個總旗大人了。”章小樂說道。
“這又是爲什麼啊？”端木致遠不解地問道。
“天機不可泄露，你照做即可。”章小樂神秘一笑。
……
已是下半夜，數十艘大船利用黑夜作掩護，悄悄地開進了黃河的入海口。爲首的大船上，傳來說話聲。
“看來消息很準確，果然沒有任何敵情。”
“大王，估計五行村的人都在酣睡，他們怎麼可能知道，我們會在夜裡行動。”
“嗯，不錯。這次一定要踏平五行村，已絕後患。告訴兄弟們，除了年輕的女人之外，一律殺光。全部殺光活口之後，再取金銀財寶。”
“遵命，大王。你不是要殺光活口的嘛，那年輕的女人到底要不要殺哪？”
“笨蛋，年輕的女人當然要留着的。”
“大王，小的明白了，我這就去通知。”
……
“大王，我們來到了通向五行村的東河口。”
“五行村的護衛，不過一百多人。這會兒，估計都在酣睡。命令各船加快速度，在黎明之前，踏平五行村。”
“遵命，大王。”
數十艘大船，進入了五行村的東河。
“大王，小的們發現了，前方水面上有敵軍。”
“你以爲我眼瞎啊，我也看到了。不就是區區的兩艘船嘛，估計就是五行村的護衛，看樣子也就一百多人吧，那還能奈何得了我上萬大軍。”
話音剛落，就聽到那兩艘船上，突然鼓聲大作，還伴有大喊聲：
“扔下兵器，饒你們不死！”
“滾出我大明疆土！”
……
“大王，不好了…不好了！我們遭受埋伏了。你看，前方的河兩岸數裡範圍，忽然出現大明官兵，他們手拿長矛和火把，據小的們目測，足足有十餘萬人哪！”
“怎麼一下子冒出來如此多的大明官兵？看這陣勢，是早已經設好的埋伏。若他們手中的火把一起扔到我們的船上，我們大船必將盡毀啊，若他們手中的長矛，一起投射我們，兄弟們必死傷大半啊。這可如何是好？”
“大王，幸好我們及時發現了兩岸埋伏的大明軍隊，若再晚一步，我們必將進入到他們的包圍圈啊。”
“不錯，若掉進他們的包圍圈，我將賠上老本啊。趕緊傳令下去，馬上撤退，越快越好。”
幾十艘大船上的倭寇也都看到了，河兩岸密密麻麻站滿了殺氣騰騰的大明官兵，他們左手舉着火把，右手握着長槍。
那兩艘船上的一百多護衛也都看到了，果真如總里長以及統領所言，真的是天降神兵了，他們敲起鼓和喊起口號來，就更加鏗鏘有力：
“扔下兵器，饒你們不死！”
“滾出我大明疆土！”
……
衆倭寇哪裡見過如此陣勢，爲了保命，把手中的兵器，紛紛扔到了河裡。幾十艘倭寇的大船，狼狽地倒退着逃跑，甲板上已是亂成了一團。
……
倭寇的幾十條大船，慌慌張張地逃向黃河方向，讓倭寇們慶幸的是，那岸上十餘萬大明官兵，竟然沒有追殺他們。
……
當倭寇逃得不見了蹤影，兩岸的十萬大明官兵，忽然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章總旗，真是神人也，果然請得天兵來助我五行村。”站在船頭的秦松柏驚歎道。
“我真是小看了章總旗啊！松柏啊，趕緊命令屬下，把好消息通知到各里長，把百姓從林中帶回來。”秦松柏身邊的張世垣既高興又有些後悔，說道。
“遵命！”秦松柏趕緊退了下去，他立即通知屬下，去找各位里長。
原來章小樂要他們帶領護衛，乘着兩艘大船，見到倭寇的船隻，就要拼命敲鼓並吶喊：扔下兵器，饒你們不死！滾出我大明疆土！在這之後，定有神兵來助，必定嚇退倭寇。
張世垣本不相信天降神兵的說法，所以也就不相信章小樂會真的請來神兵。張世垣左思右想之後，還是有所顧忌，放心不下還在熟睡中的五行村百姓，張世垣悄悄地召集張府的家丁，命令他們分頭即刻通知各里長，令里長帶領各里的百姓，去五行村西邊的林中避難。
每個家丁找到相應的里長之後，立刻傳達了總里長張世垣的命令。各個里長馬上帶上鼓和鑼，跑到各里的中心地帶，連續敲響三聲鼓外加一聲鑼，並重復了三遍。不大一會兒，家家戶戶男女老少，就都來到了里長的周圍。按常理來說，這深更半夜的，正是人們熟睡的時候，就憑着這幾聲鼓和幾聲鑼，這些百姓怎麼會這麼快就能趕到這裡的？原來，這些都是平時訓練的結果，大家約定俗成，只要聽到三聲鼓外加一聲鑼，必定有倭寇來犯，若聽到三遍，那就是十萬火急，片刻不能停留，必須馬上趕到各里的中心位置。這些平日裡看似多餘的訓練，緊急的時候真正發揮了關鍵的作用，這也再次印證了《禮記•中庸》的那句話：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每個裡的百姓又分成若干個莊，一個莊少則十餘戶，多則幾十戶，每個莊都設有一名莊長，莊長是里長和百姓間的橋樑。里長命令所有莊長，清點各莊的成員是否全部到齊。之後，里長就要求大家，迅速撤退到五行村西邊的林中。雖然有那渦流河塘的傳說，但是這個時候，大家也顧不上這些了，畢竟保住性命最要緊。
……
護衛們火急火燎地趕往村西林中，把勝利的消息通知給百姓。此時的五行村，除了一處之外，已是真正的空城。
張世垣命令留下一批護衛，輪流職守在黃河口。
一切事情辦妥，張世垣等人回到了張府。
已經是黎明時分，雞鳴聲不斷。
張世垣和秦松柏還有幾個士長，見到章小樂和端木致遠便頂禮膜拜，萬分感激他們，挽救了五行村百姓的性命。
等衆人散去，張世垣還想問個明白：“兩位總旗，你們是怎麼請到神兵的啊？”
端木致遠剛想開口，便被張小樂拉住了衣袖，示意他不要講話，章小樂搶先說道：“百戶莫怪，天機不可泄露啊。要是點破了，以後就不靈驗了。”
“哈…哈…怎麼會怪你，我只是好奇罷了。我看你們也沒怎麼休息，抓緊睡一會兒吧，我這就告辭了。”張世垣雖然終究沒有弄清楚，兩位總旗是怎麼請來十萬大軍的，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爲懸在五行村所有人頭上的那些倭刀，現在正靜靜地躺在東河的水裡，等着五行村的人們去打撈。
廂房裡只剩下端木致遠和章小樂，兩人本有些疲倦，被剛纔一羣人頂禮膜拜之後，弄得現在毫無睡意。
“小樂，你是怎麼知道我就能幻化出十萬大軍的？”端木致遠還是沒有完全明白。
“說來話長，我就從頭談起吧。其實剛纔的十萬大軍，與我們所學的物理以及生物，關係極大。昨晚的宴席上，你離開座位給所有人斟滿了酒，你再返回到座位上，而這一切大家都沒有發覺，至少有兩個方面是值得思考的：其一、大家爲什麼覺得你從沒有離開過座位？其二、你走到大家面前斟酒，爲何大家沒有發覺？後來，我想了又想，利用物理學和生物學的知識，終於找到了一些線索。大家爲何覺得你從沒有離開過座位？答案就是：當一個事物在人的眼前消失後，人的眼睛還能保留影像0.1至0.4秒，這就叫做視覺暫留或者餘暉效應。你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已經給大家斟滿了酒，就是無意中利用了“餘暉效應”。當你起身離開座位，給大堂內的人倒酒，然後再回到座位上，都是在瞬間完成的，這個過程當然是遠遠小於0.1秒的。換句話說，當你坐在那裡的影像，還保留在人們的眼睛裡沒有消失，你就已經回到了座位上，人們再次看到了你，只要你離開的前後形象基本一致，人們就以爲你從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座位。”章小樂說道。
“至於你走到大家的面前斟酒，爲什麼大家沒有發覺？答案就是：人的視覺反應速度爲二十四分之一秒，換句話說，當一個物體在人們眼前停留的時間小於二十四分之一秒，人們就無法察覺到，你移動的速度可以在瞬間完成，但是酒從酒壺中流到酒杯中，酒的流淌速度，你是沒有辦法加快的，而且這個過程遠不止0.1秒。所以，我斷定你沒有給大家倒酒，而是給大家換了酒杯。”章小樂接着說道。
“不錯。小樂，你說得完全正確。你還記得我在開席之後不久，曾經離開過座席一段時間嗎？”端木致遠很是吃驚，連這些都瞞不了他。
“是的，我當時以爲你是去廁所的。”章小樂回答道。
“我料定他們定要我施展異能，所以我提前做好了準備，我在大堂的旁邊一個屋內，準備了幾十杯倒滿酒的酒杯。等到大家全部喝掉杯中的酒，我就瞬間取走大家的空杯，換上倒好酒的酒杯。”端木致遠說道。
“嗯，與我推斷的完全一致。接下來，我就解釋十萬大軍的由來。人們常說，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人們都相信親眼所見必定真實，其實眼見未必就是真實的。我讓張世垣、秦松柏安排所有護衛，立即去東河兩岸的兩裡範圍，畫出十萬個小圈，每個小圈方圓三尺。當你在0.1秒內，依次在十萬個小圈間移動，對你來說並非難事。而在下一個0.1秒內，繼續在十萬個小圈間移動。這樣就可以騙過所有人的眼睛，不僅倭寇，就連我也覺得有十萬大軍站立在河岸上。不過好在當時是夜裡，看不清這十萬大軍的面容，要是白天的話，當倭寇觀察到十萬大軍，長相都是一模一樣的，估計倭寇定會發現有詐，也不會那麼快就丟兵器而撤退了。”章小樂說道。
“按照你所言去做，當時我感覺好像有無數面鏡子，就立在我的周圍，鏡子裡都是我自己。”端木致遠說道。
“但是除了你和我，周圍的其餘人，都是不知道真相的，都以爲確有十萬大軍，就立在東河的兩岸。”章小樂說道。
“不錯。當倭寇親眼所見十萬大軍，當然就信以爲真了，退兵也是必然的結果。這次禦敵之法，實現了‘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啊。”端木致遠，接着說道，“十萬大軍的震懾效應，可以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持續產生作用，嚇阻倭寇不敢再來侵犯。但是，事情的真相遲早會被倭寇所瞭解的，到那個時候，恐怕五行村又將迎來浩劫。”
“呵…呵…這個我已經考慮到了。我正在醞釀一個大構想，可以讓倭寇心驚膽寒，保五行村長治久安。”章小樂笑着說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