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
五行村,李府。
李滄躺在牀上,奄奄一息,三位夫人已經在爲他的後事做準備。李海的傷是基本養好了,但是還沒有從受到的驚嚇中恢復過來。李老夫人一想到自己的兩個兒子,遭遇到的這些事情,就老淚縱橫。自從日月樓關停之後,李老爺的心情一直不好,他有一種不詳的感覺,李家幾代人創下了如此之巨的家業,似乎要在自己的手裡衰落。
“老爺,不好了…”管家急急忙忙趕來稟報。
“什麼事情把你嚇成這個樣子?”李老爺故作鎮定地問道。
“牡丹坊被衙門查抄了。”管家趕忙回答道。
“什麼?你說什麼?衙門憑什麼查抄我李家的牡丹坊?”李老爺衝過來,抓住管家的領口,不敢相信管家剛纔說的話。
“牡丹坊被衙門查抄了,他們發現了三樓的賭場。”管家補充道。
李老爺聽了之後,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老爺…您要保重身體啊…”管家趕緊去扶李老爺,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李老爺扶到了座椅上。
“看來我李家,要遭遇大難啊…”李老爺喃喃道。
“老爺,您也知道,府上一百多口人,這一日開銷可不少啊,都指望這日月樓和牡丹坊哪。現在,日月樓和牡丹坊相繼出事,這可叫我們怎麼活啊?當務之急,是要儘快恢復日月樓和牡丹坊的營生哪。”管家提醒道。
“按大明律,開設賭場的房屋是要被沒收的,牡丹坊以後再也不屬於我李家的產業了。現在,我李家的產業,就只剩下日月樓了…哎,日月樓又涉重案,這一時半會兒的,也沒有辦法重新開張啊。”李老爺有氣無力地說道。
“老爺,當下咱們只有加大那樁營生哪…”管家低聲提醒道。
“也只有這樣子了。你抓緊和倭人聯繫,讓他們多發些貨過來。一定要加倍小心啊,這樁營生要是敗露,可是要掉腦袋的啊。”李老爺一想到那樁生意,心裡稍稍感到了些安慰。
……
五行村,正義堂。
“三公子,李家的兩大主要營生相繼出事,估計李家要加大走私了,否則李家就得辭掉大部分的家丁和僕人哪。”秦松柏說道。
“不錯。多安排些人手,盯緊李家的每個人和每條船。我倒是要看看,他們是怎麼從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從事非法勾當的。”張世垣說道。
……
五行村西,林中別院。六人等到了好消息,牡丹坊因涉賭被查抄了,張三公子在信中,感謝端木致遠提供的線索,要他們務必在別院多留幾日,以防李家人狗急跳牆,對他們不利。
大家無不歡欣鼓舞,章小樂一時興起,和秦竹青切磋了起來,未曾想到,秦梅馨也是一位好武之人。章小樂和秦氏兄妹很是投緣,三人一起探討着各門功夫,並且對練了起來。端木致遠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就回到東廂房看書去了。周凡逸和紫葉又看了一會兒,就想着泛舟林中,四處看看。
周凡逸和紫葉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秦氏兄妹叮囑他們不要走太遠。周凡逸和紫葉二人上了小船,沿着小河,划向林子深處,別院漸漸地從視線中消失。小河兩側的樹木很密,樹梢簇擁在一起,只在小河的上方,留下了一線天,林中傳來了各種的鳥鳴。又划了一會兒,兩人又遇到了一處大水塘,這個水塘和其它的水塘幾乎一樣,水面開闊,兩人放舟在河塘之中,欣賞着四周的迷人風景。周凡逸自從遇到了紫葉,他就不顧一切的喜歡上了這個姑娘。剛開始的時候,周凡逸還會想到李倩,心中有些愧疚,但是當紫葉百般順從地伺候他,周凡逸已經全無抵抗之力,他心中似乎已經做出了選擇。
“公子,這裡風景真美!”紫葉柔聲地說道,依偎在周凡逸的懷裡。
“是啊。這裡大樹美,綠水美,我的紫葉更美啊…要是永遠不回去就好了。”周凡逸摟緊了紫葉,說道。
“要是你一直不回去,李倩姐姐就要找到這裡來的。”紫葉喃喃道。
“她永遠也不會想到,我會在這裡的。要是我回去,你會跟我走嗎?”周凡逸說道。
“嗯,會的,公子不可以拋下紫葉啊。不管公子去哪兒,紫葉就跟着公子去哪兒。紫葉能陪伴照顧公子,紫葉就心滿意足了。”紫葉動情地說道。
兩個人忘情地吻在了一起,他們甚至沒有發覺,水面上出現的一個巨大的漩渦,等到他們感到船身劇烈地旋轉時,已經遲了。那個巨大的漩渦吞沒了小船,他們也隨着小船急劇地沉了下去,漩渦打翻了小船,把他倆倒扣在船艙之下。周凡逸和紫葉緊緊地摟在了一起,昏了過去 ……
周凡逸在劇烈的頭疼中,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了一處水潭旁,不遠處就是紫葉,還有破敗不堪的船體。周凡逸艱難地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紫葉身邊,坐在了紫葉身旁,輕輕地喊着紫葉的名字。紫葉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一下子摟住了周凡逸的手臂,驚恐地問道:“公子,我們的船怎麼會翻掉的?我們現在在哪兒啊?”
“紫葉,不要害怕,有我在呢。我也剛剛醒過來,就趕過來叫醒你的,我還沒有來及觀察我們所處的環境。”周凡逸扶着紫葉站了起來,擡頭看去,他們所處的位置恰好是一塊平地的中間地帶,平地的四周是十幾丈高的絕壁,身邊的這處水潭似乎沒有和外界連接的跡象。
“五行村範圍內是沒有山的,而我們所處的位置,四周都是山崖,這說明我們已經不在五行村的範圍了。”周凡逸說道。
“公子,這可如何是好?”紫葉不知所措地問道。
“當下,我們要儘快地找到一處安全的地方,以防野獸或者壞人侵擾。”周凡逸說道。
他們很快就在一處崖壁上找到了一個山洞,山洞離地足有半丈多高,兩人找來了樹枝和藤蔓,捆綁了一隻簡易的梯子,放在洞口處,山洞不算大,但是已經足夠住下兩人了。他們撿來了枯樹枝和乾草,又採了一些野果。等這一切忙完,已經到了黃昏時分。他們在洞裡生了一堆火,兩人把溼透的衣服脫了下來,放在火堆旁邊烤起來,一邊烤着火,一邊吃着野果……
五行村西,林中別院。傍晚,秦氏兄妹正在準備晚飯。
“妹妹,周公子和紫葉,已經出去兩個時辰了,他們怎麼還沒有回來?”秦竹青感到一絲不安。
“就是啊,要是不走遠,在這附近遊玩,一個時辰就足夠了。”秦梅馨說道。
“把這個情況告訴端木公子吧,大家也好有個準備。”秦竹青說完,就徑直來到了東廂房的門口。
咚…咚…
“端木公子,快開開門啊。”秦竹青敲着門,說道。
吱呀…門打開了。
“哦,竹青兄弟,什麼事情讓你這麼着急啊?”端木致遠不解地問道。
“周公子和紫葉姑娘,出去已有兩個時辰了,還是沒有回來啊。”秦竹青着急地說道。
“啊?還沒有回來啊?按理說,現在已近黃昏,該回來了啊。”端木致遠感覺一絲不安。
“端木公子,竹青兄弟,我們出去找找吧。”章小樂提議道。
“端木公子,你看呢?”秦竹青問道。
“這樣也好。梅馨妹妹就留下吧,要是周公子和紫葉姑娘先於我們回來,也好有所交待。”端木致遠說道。
“端木公子,考慮得就是周全啊。”秦竹青佩服道。
四人商議一致,秦梅馨留在別院,秦竹青划着船帶着端木致遠和章小樂,出去找尋周公子和紫葉姑娘。黃昏,一線天的河面上更加陰暗,幾乎看不清一丈開外的景象,鳥兒已經回巢,零星的啼鳴,更顯得林中的寂寥,他們點了火把,小船緩慢地前行。秦竹青一邊划着船,一邊喊着:“周公子…紫葉姑娘…”
端木致遠和章小樂也拉開嗓門,喊起來:“周凡逸…紫葉…”
叫喊聲驚嚇到了林中的小動物,草叢中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每一次的呼喊聲都徹底地消散在林中,不見一絲迴音。
他們又到了一處大水塘前,周圍亮堂了很多,水面泛起微波,和之前經過的幾個水塘一樣,並無異樣。他們在水塘上轉悠了一圈,又向前劃去,但是始終沒有任何發現。周凡逸、紫葉連同那艘小船,好像蒸發掉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星光透過小河上方的樹梢縫隙,投射到河面上,像是停留了無數的螢火蟲,但是,這些螢火很快就被船槳激起的波浪打碎了。起風了,樹梢沙沙作響,伴隨着三人的呼喊,傳向了遠方,但是,林中始終聽不見有任何的迴應……
“我們已經找遍了方圓五里的所有河道,再這樣找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秦竹青說道。
“就是啊。要是周凡逸和紫葉就在附近,不會沒有任何迴應的。”章小樂說道。
“我們往回走吧,沒準他們已經回到別院了呢。”端木致遠說道。
小船向別院的方向劃去,等他們三人回到了別院,已經快到半夜,每個人都精疲力竭,而且飢腸轆轆。“妹妹,周公子和紫葉回來沒有啊?”秦竹青一見到秦梅馨,就趕緊問道。
“沒有啊。”秦梅馨回答道。
幾個人一下子愣在那裡,又累又餓再加上焦慮,幾乎擊垮了每個人。
“你們找了這麼久,有沒有發現什麼線索啊?”秦梅馨問道。
“什麼也沒有發現。”秦竹青回答道。
“這…哎…”秦梅馨說道。
“就好像是人間蒸發,一點蹤影都不見了。”章小樂無奈地說道。
“大家先不要急,也許周公子和紫葉,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暫時離開這裡的,我相信他們不會就這樣不告而別的。”端木致遠說道。
“端木公子分析得對啊,也許我們這麼擔心和憂慮都是多餘的呢。”秦竹青聽了端木致遠的話,又打起了幾分精神說道,“現在大家還是先吃些東西吧,否則,明天哪有力氣去找啊。”
“就是啊。沒準明天一早,周公子和紫葉就好好地出現在我們面前呢。”章小樂也緩過神來,給大家打氣。
已經是午夜,才吃上晚飯,這是端木致遠和章小樂有生以來,最晚的晚飯,而且他們是在懷着極度不安的情緒中勉強吃的。
吃好晚飯,各自回屋休息。端木致遠和章小樂走進了東廂房,兩人並沒有馬上睡下,而是坐在了東廂房中廳內的桌前,商量着什麼。
“致遠,你說,凡逸他們會去哪裡呢?”章小樂不安地問道。
“小樂,這個實在很難估計啊,畢竟我們來到的這裡,是五百年前的中山河流域啊,和我們所處的那個時代有極大的不同。我們來到這裡已經有一段日子了,你肯定也發現這裡和我們小鎮,雖然處於同一地理位置,但是無論自然環境還是社會環境,都是有天壤之別的啊,這些都是時間的造化啊。要是若水神君在這裡,就好了。”端木致遠說道。
“我本想着,等張三公子辦完那樁大案,我們就能回去了,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啊。現在,真是想家裡人啊,還有小玉。不找到周凡逸,我們回去也沒法交待啊。雖然按照你說的,我們還是按照來時的時點回去,對於我們那個世界的人來說,根本不知道我們已經在這裡這麼久了,但是,致遠,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自己的感受呢?”章小樂問道。
“小樂,我確實沒有考慮到這麼多啊,本來就想着,來這裡就是相當於一次旅遊的嘛。”端木致遠歉意地說道。
“現在的關鍵就是,隨着時間的流逝,會改變每個人的身心。你看,凡逸已經愛上紫葉了,這是我和你沒有想到的,估計凡逸他自己也是沒有想到的,這意味着什麼?就算凡逸現在就和我們回去,紫葉怎麼辦?李倩又怎麼辦?凡逸怎麼取捨?”章小樂喃喃道。
“這都怪我,當初考慮不夠周全。”端木致遠感到了不安。
“致遠,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就是在想,時間會改變一切,也包括我們。假如我們在這裡生活三十年,我們就是個中年人了,幾十年後,我們還在也只能在那個時點回去,我們的身體依舊是十八歲的身體,但是我們的思想卻是四十八歲的思想,你想想會怎樣?想想這些就可怕啊。”章小樂接着說道。
“這…”端木致遠無言以對。
“我們在這裡的一切,就好像是偷來的人生。”章小樂說道。
“小樂,你說的是對的。我們還是要想辦法儘快找到凡逸,儘早離開這裡。現在,抓緊休息吧,接下來,好多事情要做呢。”端木致遠安慰道。
“嗯。”章小樂說道。
……
第二天,一大早,四個人吃了些東西,秦梅馨留在別院,其餘三人帶了些乾糧,出去找周凡逸和紫葉。從早上到晚上,幾乎找遍了整個林子,始終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接下來的幾天,他們把找尋的範圍擴大到林子周邊的荒灘,依然沒有任何的發現……
五行村,正義堂。
“公子,有好消息。”秦松柏從外面急匆匆地走進來,稟報道。
“松柏,先喝口水,再講不遲。”張世垣遞來了一杯茶水,說道。
秦松柏喝了一口水,說道:“公子,我們找到李家走私的真憑實據了。”
“啊,是什麼?”張世垣一聽,非常高興,急忙問道。
“不出公子的預料啊,自從李家的牡丹坊和日月樓相繼關停,李家果然加大了走私的數量,這也最終敗露了他們的馬腳。原來他們把走私的貨物裝箱密封,沉在水下,用一根鐵索拴在船底。”秦松柏回答道。
“難怪我們每次上船檢查,毫無發現呢。那你們這次是怎麼發現的呢?”張世垣問道。
“我一直要求屬下,不僅要檢查可疑船隻運送的貨品,還要記錄每條可疑船隻的航行速度。昨晚,我仔細覈對了可疑船隻的記錄,發現裝載同樣貨品的類似船隻,前後數日速度卻大不相同,於是暗暗派人潛到水下察看,原來那些航行較慢的船隻,在它們的底部都拴着一根鐵索,鐵索連着一個巨大的箱子。考慮到這些沉箱未必就是走私的貨品,所以我們只好找了其它的藉口,暫時扣留了這些船隻。”秦松柏稟報道。
“松柏,這件事情,你們辦得好。先把這些可疑船隻查扣,禁止任何閒雜人等靠近查扣船隻,在水下設置封鎖網,避免節外生枝。確定船主的身份,讓李家人來認領這些查扣的船隻,這樣他們就沒法抵賴了。這件事情關係重大,你趕快去辦。我把縣衙的宋捕頭也請來,作爲見證,我要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張世垣說道。
“遵命,屬下立即按照公子的要求去辦。”秦松柏說完,走了出去。
……
五行村西,林中別院。
四人幾乎絕望了,考慮張三公子正在辦理那樁大案,怕張三公子分神,他們也沒敢跟張三公子講這件事情。當人們絕望的時候,往往更加容易相信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這四個人也不例外。又是一天找尋,又是毫無發現,大家幾乎崩潰了。四人都已經明顯消瘦了不少,圍坐在桌子跟前。秦梅馨特意做了幾道拿手好菜,但是大家卻沒有什麼胃口。
“難道周公子和紫葉姑娘神秘失蹤,和我老早之前,聽過的一個傳聞有關?”秦松柏忽然一拍腦門,似乎有了重要的發現。
“什麼?”大家立刻放下手裡的筷子,等待着秦松柏繼續講下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