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怎麼會這麼快就鎖定了端木致遠他們三人的?這還得從頭說起。李家二公子李海,在忘憂坊被打之後,家丁急急忙忙扶着李海回到李府。李海也知道自己理虧,所以本想隱瞞此事,但是磕掉牙齒造成嘴裡流血以及嘴巴腫脹,還是難以隱藏的,不久就被他的母親李老夫人發現了,愛子心切的李老夫人找來那兩個家丁追問此事,家丁哪敢隱瞞,他們如實地交代了前因後果。李老夫人聽了之後,不但絲毫不去責怪自己兒子魯莽無禮,反而把怨恨都撒在了所謂的“鬼神”身上,一定要找來法師作法,懲戒所謂的“鬼神”。有如此極端溺愛兒子的李老夫人,也不難理解會教養出那潑皮無賴小霸王之李海,以及既嫖又賭惡貫滿盈之李滄啊。
當日下午,李老夫人就立刻領着李海去找李老爺,把整件事情詳細地講了一遍。李老爺畢竟在五行村闖蕩多年,怎麼會輕易相信所謂的鬼神所爲。當晚,李老爺就把正在牡丹坊鬼混的李滄叫了回來,父子三人共同商量此事,決定由李滄牽頭,儘快召集李家的眼線,打探此事。第二日,也就是張三公子邀請端木致遠等人喝茶的同一日,李滄想在望月樓召集眼線查辦此事,這李滄惡習難改,見到漂亮的茶樓侍女,一時興起竟然有了非分之想,不料卻被章小樂察覺,章小樂破門而入,狠狠地踹了李滄一腳。更讓李滄想不到的是,居然碰到了張三公子張世垣,李滄本想狠狠地教訓一頓章小樂,最後也沒有得逞。李滄因此,越想越生氣,加上最近李滄在牡丹坊縱慾過度,身子本來就很虛弱,李滄下樓時竟然口吐鮮血,栽倒在樓梯口,家丁個個嚇得面如土色,趕緊上前擡着李滄上了船,匆匆忙忙地趕回了李府。李滄回到家裡之後,他的三個老婆趕緊前來服侍,李滄竟然又吐了幾口血,躺在牀上再也無力動彈。李滄的三個老婆趕緊找來郎中醫治,並把此事稟報給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急忙前去找李老爺彙報。
這不到兩天的時間,李家兩個公子,相繼出事。二公子李海磕掉牙齒,滿嘴腫脹無法進食,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李海在一天沒有進食之後,已經全無氣力,躺在牀上不斷地哀嚎。大公子李滄調查李海被打之事,卻意外病倒,何時能好?郎中看了之後也連連搖頭,看來這李滄的來日似乎無多了。李老爺和李老夫人怎麼可能嚥下這口氣,他們把全部的帳都算在了,在忘憂坊打李海的那些人身上。李家的全部家丁被派出門,四處打探,並允諾誰要是提供有價值的線索,李家將重重有賞。大部分知道此事的人是不屑一顧的,原因很簡單,李海欺負人在先,被揍也是咎由自取。但是,天下攘攘皆爲利往,也有些不明事理的人,更加看重錢財,而見利忘義。
端木致遠三人的身邊,就有這麼一位愛財忘義之人。那日端木致遠三人喝了些酒從望月樓回來,一直睡到黃昏時分才相繼醒來,端木致遠三人聚到一起,商量着接下來的事情,商量過程中不巧提到了,在忘憂坊端木致遠教訓李海一事。不料隔牆有耳,碰巧被紅葉聽到。紅葉爲了得到賞金,晚上她在伺候好了端木致遠休息之後,離開了端木致遠的房間,找到了店小二,她偷偷地把這些事情告訴了他。不料這店小二更加貪婪,他爲了獨自吞了賞金,竟然當晚就設計殺害了紅葉,這真是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店小二把紅葉的屍首埋好,已經是午夜時分,之後他便匆匆划船趕往李家,前去告密。李老爺當下就召集了幾十個家丁,乘船趕往日月樓,要活抓端木致遠三人。
人在做,天在看。這一切終究沒有逃過張世垣佈下的眼線。這纔有人闖進端木致遠的房間,叫醒端木致遠,讓他趕緊起牀穿衣,隨他而去。隨後端木致遠帶着那人敲開了章小樂和周凡逸的房間,周凡逸不放心紫葉,也帶上了她,四人一起隨那人,從日月樓後門的小碼頭,登上了那人的小船,匆匆忙忙地駕船而去。端木致遠等人乘船離開不久,李家的家丁就趕到了日月樓,他們撲了空,又到日月樓周圍四下查看,但也無果。
天漸漸地亮了,四人乘坐的小船來到了一片樹林前,這難道是五行村西面的那片林子嗎?端木致遠想到這裡,就問道:“這位壯士,眼前的這片林子是五行村西面的那片林子嗎?”
那人回過頭來,端木致遠三人這才注意到,此人看起來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那人說道:“端木公子,這片林子確實是位於五行村的西面。在這林子中間有一處小院,我家公子偶爾會來小住數日。公子吩咐我,帶你們住到別院。”
章小樂把手伸到小帽之中,撓了撓頭,似乎想到了什麼,說道:“這位壯士,你和秦松柏長得很像啊。”
“哦,小樂兄弟,實不相瞞,秦松柏是我的兄長,我叫秦竹青。”那人說道。再細細打量,發現秦竹青和秦松柏身形極爲相似,比秦松柏稍微瘦了一些,和秦松柏一樣也是濃眉大眼,但是秦竹青的嘴巴比秦松柏更闊些。
轉眼之間,小船已經來到了一處小院的前面。小院的周圍被河道環繞,河道之外都是鬱鬱蔥蔥的高大樹木,小院的河岸邊上長滿青青的雜草,草叢裡長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
五人推門進入小院,整個小院由四棟房子圍合而成,每棟房子均爲三間五架結構,中間的天井不算大,點綴着一些花草,樸素而自然。但見一位年輕的姑娘正在給花草澆水,她聽到了腳步聲,擡頭觀望之後,便放下手中的瓢,走了過來,笑呵呵地說道:“二哥,你回來啦。他們是誰?三公子怎麼沒有和你們一起過來?”這個姑娘顯然不知道,今天一早會遇到端木致遠、章小樂、周凡逸以及紫葉。
“這是我妹妹秦梅馨。妹妹,他們是三公子請來的貴客,不可怠慢啊。”秦竹青忙介紹道。商量之後,秦梅馨把端木致遠和章小樂安排在東廂房,把周凡逸和紫葉安排在西廂房,一切安排妥當之後,秦梅馨就去準備早飯了,秦竹青也隨着妹妹走了。東廂房內就剩下端木致遠和章小樂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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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應該就是三公子所講的那處別院吧,但是這裡卻不見三公子。”章小樂說道。
“應該就是那處別院。三公子公務繁忙,估計不常住在這裡。走,我們去院子裡轉轉。”端木致遠說道。兩人說着,就走出了東廂房,來到了四合院中。
紫葉挽着周凡逸正在院中閒逛,見端木致遠和章小樂走了過來,忙鬆開了手,跟在了周凡逸的後面。章小樂開玩笑地說道:“紫葉,你這麼小,就跟着周公子,家裡人不擔心嗎?”
紫葉並不認識章小樂,一看章小樂的穿着打扮,便知道他是個隨從,便回答道:“這位小哥,你怎麼知道我叫紫葉的?再說,你年紀也不大嘛,跟着這位公子,你家裡人就放心嗎?”
端木致遠和周凡逸聽了之後,都哈哈大笑起來。周凡逸趕忙介紹道:“紫葉,這位小樂兄弟,和這位端木公子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夥伴,我們都把小樂當兄弟看待呢。他們之所以知道你的名字,是因爲我在他們面前提起過你。”
“紫葉姑娘,不知道紅葉和粉葉現在怎麼樣了,我們就這麼走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牽連到她倆。”端木致遠擔心地說道。此時,端木致遠等人並不知道紅葉已經命喪店小二之手。
“端木公子,不用擔心。紅葉和粉葉,她們都比我年長几歲,在日月樓做伺應也有了一些年頭,聽說她倆晚上都沒有陪房,應該不會受到牽連的。我到現在也還不清楚,我們爲何天還沒亮就匆匆地離開日月樓啊?”紫葉問道。
“李家要抓我們問罪。”周凡逸說道。
“難道你們牽涉到李家公子被打一事嗎?”紫葉驚訝地問道,看來紫葉已聽說了忘憂坊那日發生的事情。
“紫葉,我們現在和李家結下冤仇,前途兇險,你怕不怕?要是我帶你去一個你從沒有去過,完全陌生的地方,你願不願意去?”周凡逸問道。
“不怕,我從小就孤身一人,受盡身邊人的冷眼和屈辱,不是公子帶我出來,不知道在那裡還要熬到什麼時候。和公子去哪裡我都願意,現在就算和公子共赴黃泉,紫葉也是願意的。”紫葉再次挽着周凡逸,流着眼淚動情地說道。周凡逸聽了之後非常感動,說道:“紫葉,不哭,我們一定不會死的。你看這位小樂兄弟,武功高強,這位端木公子更是身懷絕世神功,他們會保護我們的。”紫葉聽了,稍稍有些安慰,破涕爲笑。
“你們才認識幾天啊,就這麼黏糊?”章小樂說道。
“小樂,你是在嫉妒我啊,哈…哈…還有更加黏糊的呢。”周凡逸說完,低頭親了一下紫葉的嘴脣,紫葉羞得滿臉通紅。
“我也受不了你倆了。”端木致遠說着,把周凡逸拉到了一邊,對着他的耳朵說道,“紫葉知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啊?”
周凡逸低聲地說道:“我和李倩的事情,我早就告訴紫葉了。紫葉說,自己是一個奴婢,身份低微,不奢望什麼,只想好好地陪在我身邊照顧我,她就心滿意足了。”
端木致遠說道:“不說了…你小子真是命好!你打算怎麼安頓她啊?真要帶回我們的小鎮嗎?”
周凡逸皺着眉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啊。真希望這是一場夢,醒來就沒事了。”
對於周凡逸的話,端木致遠也陷入了沉思:凡逸現在的狀態,難道就是所謂的樂不思蜀嗎,凡逸和他的女朋友李倩相戀多年,而他和紫葉才相識不到三天,凡逸就傾注了這麼多感情在紫葉身上,似乎完全忘記了對李倩的承諾。李倩是瑞士人,是在讀大學生,紫葉是明朝人,一個低微的奴婢,兩個女孩可以說千差萬別,周凡逸面臨着二選一的難題,不管怎麼選,都會有人受傷…
“三位大哥,紫葉姐姐,都過來吃早飯吧。”秦梅馨笑着走過來,叫大家一起吃早飯。紫葉拉着章小樂,要在下房用餐。秦梅馨趕緊走過來,說道:“我家公子說了,在這裡不必拘泥於世上的那些庸俗之禮,大家都以朋友看待就好了。再說,你們倆要是換了一身公子和小姐的服飾,那和這世上的那些公子和小姐,又有何不同呢?”
“梅馨妹妹,說得極是。”周凡逸稱讚道。
“是的,大家不必拘束,都一起吃吧。”端木致遠說道。
於是六人都圍坐在桌子邊上,早餐很是簡單,桌子中間放了兩隻陶罐,一隻罐子裡裝了大半罐的粥,另外一隻罐子裡裝了滿滿一罐子的白麪饅頭,陶罐旁邊擺放着一碟鹹菜和一碟黑醬,每個人的面前擺放着一隻陶碗和一雙竹筷,每隻陶碗裡有一隻已經剝了殼的煮雞蛋。大家邊吃邊聊。
“三位大哥,你們不是五行村的本地人吧?你們從哪兒來啊?”秦梅馨問道。
“梅馨妹妹,我們來自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來此地遊學的。你們兄妹三人都替三公子做事嗎?”端木致遠說道。
“嗯,是的。我和二哥幫三公子打理這處小院,平時我們就居住於此。三公子不常來,我們平時,在院外種些蔬菜,在院內養些花草,早晚空閒的時候,再練練拳腳,每隔數日會到五行村的集市上採購些日常用品。我的大哥一直跟隨在三公子的身邊,我們有好些日子沒有見到大哥了。”秦梅馨說道。
“竹青兄弟,昨晚你是怎麼找到我們的?”端木致遠問道。
“哦,說來話長。昨日下午,我和妹妹正在院外菜地裡忙着除草,三公子突然飛鴿傳書給我,讓我立即趕往日月樓附近待命。於是我放下手中的事情,妹妹爲我準備了些乾糧和水,我就立刻劃船趕往逍遙巷的日月樓附近。半夜時分,三公子的眼線找到了我,跟我講李家的幾十個家丁,正乘船趕來抓捕你們,讓我趕緊接你們來這裡。至於這李家和你們有什麼過節,以及三公子爲何要接你們來這裡,我是一概不知。但是我知道,既然三公子能接你們來這裡,你們和三公子的關係肯定不一般。”秦竹青說道。
“竹青兄弟,爲了我們的事情,你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休息了,真是辛苦你了。”端木致遠感激地說道。
“張老爺也就是三公子的父親,對我們兄妹三人有救命之恩,爲張家辦些事,熬個夜接些人,真是算不了什麼的。”秦竹青說道。
“啊?張老爺救過你們的性命?”端木致遠驚訝地問道。
“成化年末,我爹本在順天府(注:明朝的京城)做官,那時候朝廷腐敗,當官的結黨營私,可憐我爹爲人正直,不願同流合污,遭到那幫奸人的排擠和迫害,那些奸人誣告,造成我們全家流放於安東,那幫奸人還不滿足,竟然在末兒渡附近痛下毒手,把我們一家五口全部投進黃河中。幸好遇到張老爺經過此地,他偷偷地讓家丁打撈上了我們兄妹三人,但始終沒有打撈到我的爹孃。”秦竹青流着眼淚說道。
“那幫奸人,應該受到嚴懲。”章小樂聽了,憤怒地說道。
“真是老天開眼,我大明出了一位好皇帝。當今皇帝(注:明孝宗朱祐樘)即位不久,就撥亂反正,把那批害我們的奸人,都繩之以法了,相信我的爹孃,在天有靈也該安息了。”秦竹青抹掉眼淚說道。
“二哥,別說這些了,一提到我的爹孃,真是讓我疼不欲生。”秦梅馨抽泣着說道。
“竹青哥哥、梅馨姐姐,你們不要傷心了,你們總好過我啊,我是一個孤兒,我連爹孃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呢。”紫葉一邊勸慰道,一邊抹眼淚。
“紫葉姐姐,咱們以後都不要提這些傷心的事情了,好不好?”秦梅馨擦乾眼淚,說道。
“好。”紫葉不再哭泣。
六人吃好早飯,紫葉幫助秦梅馨一起收拾桌子,秦竹青一夜沒睡去補覺了,端木致遠、章小樂和周凡逸三人來到小院外散步。小院周圍被河水環繞,院牆與河道之間距離足有十餘丈,種着各種各樣的蔬菜,河對岸便是樹林。
三人一邊走着,一邊欣賞着周圍的景色。快到中午時分,張家三公子飛鴿傳書,信上的意思大概就是:讓端木致遠等人安心住在別院,他正在查辦日月樓紅葉被店小二殺害一案,因日月樓還牽涉到其它要案,已關停了日月樓,他正想乘勝追擊,查辦牡丹坊設賭場一案,但是苦於全無線索,暫時沒有進展。
聽到此消息,端木致遠心裡是有些波動的,紅葉畢竟伺候過他兩日,但信中沒有提到紅葉爲何會遭此橫禍。要是端木致遠知道了紅葉的所作所爲,不知道他會有何感想?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