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霜染黃草,北方的冬天總是來得那麼早。
上午第一堂自習課,教室裡冷得跟冰窖似的,盛藍藍不時朝手上哈熱氣,才勉強握住鋼筆。
牛老師挾着教案進教室,在講臺前摘下黑框眼鏡擦了擦,戴上覺得眼前依然看不清楚,隔着模糊的鏡片掃視教室。
“起立!”新任命的班長扯着嗓子喊。
“老師好!”
學生有的掩嘴偷笑,有的扭頭朝喊話的新班長做鬼臉。
牛老師見狀,把手裡的教鞭朝講臺使勁敲:“都給我坐好!一個個鬼鬼祟祟的幹什麼?”
“報告老師,同學們覺得我當班長不合適。”
大家都坐下了,只有剛纔喊起立的小胖子直愣愣地站着。
“別人說你當班長合不合適不要緊,重要的是你覺得你當班長合適嗎?”
小胖子垂下頭,臉上漲得通紅。他也不知道爲什麼,他這個班裡最淘氣的學生,竟然會在一夜之間被委以重任。
“你平時不是很喜歡說話嗎,怎麼現在不說了。”牛老師一臉嚴肅。
小胖子擡頭瞅了老師一眼,撞上老師嚴厲的目光,嚇得心撲撲跳,又趕緊低下,小聲說,“我不合適,我媽聽我說當班長,以爲我騙她,還要拿雞毛撣子揍我。”
教室裡一陣鬨堂大笑,牛老師也跟着笑了。
“沒有誰天生就是當班長的材料,好好幹,我說你合適就合適。你要用你的能力證明老師沒有選錯人。”
“是老師,保證完成任務。”小胖子高興地坐下。
“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有誰是永遠落後的,只要努力,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事在人爲,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馬上大家面臨小學畢業了,這是你們人生中關鍵的一步,我希望大家都能拿出自己的勤奮努力,爭取考上縣一中,爭取考上大學。將來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才。”
“我們一定努力!”儘管大家聲音參差不齊,但每個人都發自肺腑。教室裡氣氛頓時熱烈起來,感覺也沒那麼冷了。
“咱們班能考上縣一中的,也只有盛藍藍吧。”不知誰說了一句。
“盛藍藍,你跟大家說說吧。”
既然牛老師點名,盛藍藍大方地站起來,“大家應該都知道,我上一二年級時是年級成績最差的,爲什麼上了三年級就突然學習好了?”
見大家都認真的聽着,盛藍藍只好把瞎話繼續編下去,“今年暑假,我發奮用功,所以纔有了現在的我。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從磨礪出。只要努力,既使達不成目標,人生也不會留下遺憾。”
“講得好!”牛老師覺得盛藍藍的現身說法,比她的語重心長效果好。她突然有一個想法,她要讓盛藍藍寫一篇如何從落後差生,蛻變成各方面優秀的三好學生標兵。
“對,題目就叫《鳳凰涅磐》。”
牛老師在辦公室和盛藍藍安排完,就帶她去找老校長。
“學生的勵志故事,比老師的說教效果要好一百倍。”
老校長聽牛老師的提議,連連點頭,“不錯,盛藍藍是咱們學校的驕傲,是一個勵志傳奇,早該讓她向全校學生傳授學習經驗啦!”
老校長說完,突然皺眉,嘆氣,“可惜田老師不在,學校能輔導學生做這些活動的,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
“田老師去哪兒了?昨天還看見她在上課呀。”
牛老師的疑問也正是盛藍藍想問的。離上次給劉達明遞紙條,眼看着就一個月了,劉達明到底是什麼態度呢?他那個老婆到底是什麼樣人?劉達明有老婆,還要招惹未婚大姑娘,田老師即使和他結婚了,會幸福嗎?
在盛藍藍過往的人生字典裡,愛情是美好而神聖的,容不得半點砂子。見過太多貌合神離同牀異夢的夫妻,人生那麼短,唯有愛不可辜負。她不明白,與其與不愛的一起苦熬,爲什麼不勇敢跳出來追尋真愛!
“小田去縣裡了,縣教育局把她借調過去,要一兩個月才能回來。”
“啊?那可是好事!田老師借調過去,如果幹得好,會不會就留在縣教育局工作了?”
牛老師滿臉羨慕。
“你以爲縣教育局是什麼地方,一般人想進就進的?”
老校長話裡有話。
早上縣教育局秘書劉達明給他打電話,要借調田老師過去支援工作一兩個月。他問是什麼工作需要支援,劉達明沉吟一下,沒有明說。老校長不便多問,只好答應。
剛放下電話準備去找田老師說明情況,還要安排其他老師代課。門衛就來電話,縣教育局已經派人來接田老師了。
很明顯劉達明這是先斬後奏。
老校長心有不悅,找來田老師,跟着送到學校大門口。
大門口停着一輛吉普車,司機搖下車窗喊快點上車。
望着吉普車揚起塵土飛馳而去,老校長才想起來,拉田老師去縣裡的吉普車不像是縣教育局的車。
回到校長辦公室,又急忙給劉達明回拔一個電話,劉達明才解釋說,是縣裡領導家屬重病,需要抽調一兩個可靠的人護理。
田老師臨時接到通知要去縣教育局工作,連衣服都沒來得及帶,一路上心裡有些忐忑。她想縣教育局怎麼會借調她的呢?在工作上,她並沒有什麼出衆過人之處。難道是劉達明……
吉普車停穩,司機不耐煩地讓田老師下車。
田老師這才意識到,眼前的大樓是縣醫院。她回頭想問司機是不是搞錯地方了,吉普車轟地一聲開走了,留下她在原地發怔。
“田桂珍。”
田老師一機靈,好久都沒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了。
劉達明從滿是枯枝的花壇後走到田老師跟前,“是我找你來的。”
“你?病了?”田老師望着眼前的劉達明,身上穿着花灰的立領毛料外套,下身的西褲燙得筆挺,腳上的接頭皮鞋擦得黑亮。臉上神情雖有些倦意,髮型卻紋絲不亂。
劉達明哪裡像個病人,田老師爲自己愚蠢的提問感到不好意思。
“我就知道應該是你借調我到教育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