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朱家酒宴過後,蘇杭官場就再沒人敢宴請張寶,朱勔舉辦的那場酒宴幾乎把蘇杭一帶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都請了去,加一塊少說二三十,結果全叫張寶一個撂倒了。但凡有幸參加了那場酒宴的人,哪還敢跟張寶“單挑”,就算想“羣毆”,受到邀請的人一聽說要對付的是張寶,立馬搖頭打擺子,說啥也不幹。
喝不起呀,沒想到欽差大臣別看年紀小,但武力值卻很高,不喝他是真敢下手灌吶。吳縣的王縣令喝得都跪地求放過了,結果還是被踩着脖子捏開嘴生生灌了半罈子。碰上這麼個要身份有身份,要武力有武力的酒國豪傑,不想法躲遠點還往跟前湊,那不是腦子抽風了嘛。
張寶也因此落了個清淨,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奉旨來江南可不是爲了吃喝玩樂,臨走再撈上一筆孝敬那樣簡單。沒人來打擾自己,但對自己的關注度卻會更高。張寶是欽差大臣,他親自登門拜訪誰敢拒而不見?這一見,不得好酒好菜招待着,可這一喝酒,誰又是張寶的對手。蘇杭官員已經將張寶劃入酒友的黑名單,不能明着拒絕,還不許他們暗中注意張寶的動向,好在張寶準備登門拜訪的時候提前做點準備。
可蘇杭官員的眼睛都盯着張寶,對其他方面的注意也就相應的減弱,朱勔作爲東道主,關注的也只是張寶擺在明面的那些人手,未進蘇州而是在中途下船的五百四明山人馬,卻並未引起朱勔的注意。而且更要命的是,得到張寶快馬傳信的阮小七跟阮小五已經帶着兩千水軍以及二龍山的五百人馬乘船抵達了預定地點正在候命。
只要找到了朱勔的三千私兵,那就是張寶跟朱勔亮刀子的時候,可讓張寶感到邪門的是,這三千私兵不知道被朱勔藏哪去了?朱家在蘇杭一帶家大業大,風景秀美之地大多都有朱家的別院,可張寶這段時間讓人暗中打探,卻一直是一無所獲。除此之外,蘇州城外但凡能夠藏人的地點,張寶也讓人暗中仔細打探過,依舊沒有發現。要說朱家在蘇州的同樂園是不小,可也藏不下三千人啊,除去朱家的僕人丫鬟,頂多也就能容納五百人左右,那剩下的二千多人哪去了?人間蒸發了還是原本就是情報有誤?
爲了弄清這個問題,張寶一連幾宿沒有睡好覺,但卻始終想不出個頭緒。直到有一日,原本事先離開幫張寶去招攬故交的呂將帶着一人匆匆趕來與張寶相見,張寶這才恍然大悟。
當局者迷,張寶身陷局中,總認爲朱勔的私兵就是在陸地上活動,而這就限制了張寶的思路,以至於忽略了海上同樣可以藏人。
“你是怎麼知道劫你船的海盜是朱家背後指使的?”張寶看着跪在眼前自稱是進行海外貿易的商人問道。
“大人吶,小人說這謊話有何意義?小人是親眼看到朱勔的侄子朱汝舟站在搶劫小人商船的海盜船上,這纔敢肯定的。”海商蘇有道泣聲說道。
“……我常聽人說海盜搶劫從來不留活口,你又是怎麼躲過一劫的?”張寶又問道。
“大人明鑑,小人當時是躲在一水桶裡才躲過一劫。那些殺千刀的海盜搶劫完後爲了毀屍滅跡,縱火燒了小人的船,小人,小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兄弟子侄死了都不能入土爲安吶~”蘇有道說着說着就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張寶見狀也不好再繼續問,只能等蘇有道收了悲聲以後才說道:“那你可知那夥海盜的藏身之地?”
“這,這個,小人不知。”
“嘖~那這可有點麻煩了,你雖親眼看到朱勔的侄子朱汝舟出現在海盜船上,可畢竟只是你的片面之詞,沒有實證,本官如何替你做主?那朱勔奉旨在蘇杭主持應奉局爲當今官家蒐羅花石竹木,蘇杭官員就算不賣朱勔的面子,也不會不給官家的面子。你即便說的就是事實,恐怕也難以讓蘇杭官員替你主持公道。你若是想要爲你家人報仇,唯一可行的辦法便是找到那夥海盜,只有拿到了明證,本官才能請出尚方寶劍爲你做主啊。”張寶一臉爲難的對趴在地上的蘇有道說道。
“大人有何吩咐請說,只要能讓小人報此血海深仇,小人甘願聽憑大人差遣。”蘇有道趴在地上急聲說道。
“那你倒是好好想想,在鄰近杭州的海上有哪裡能夠藏人?”張寶又問道。
蘇有道常年經商,那頭腦自然也不呆板,此時雖悲痛,但卻並未失去理智,聽了張寶的話後,凝眉苦想了片刻以後沉聲說道:“小人常年跑船,走的是下南洋那條線,這次回來也準備和往常一樣先回錢塘,然後回家。只是沒想到小人的船隊剛剛通過金塘島,船上的瞭望手就發現背後出現了海盜,小人的船因爲載着貨物……”
“等會……”張寶打斷了蘇有道的回憶,回身從一個箱子裡翻出一張地圖,在確定了金塘島的位置以後不由皺起了眉頭,金塘島位於東海,而在它的四周,則是大片的海島羣,後世管那叫羣山海島,觀世音的普陀山也在其中。而除了普陀山外,還有長塗山、岱山、舟山以及大大小小一羣不知名的海島,這地方藏人倒是方便,可是想要找人就有點麻煩了。
“……還真是不好辦吶。”看着地圖上標註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海島,張寶皺着眉頭自言自語道。
“大人,可不可以通過推算海盜從出現到奪船的時間來確定那些海盜大致的藏身地點?”一旁的呂將提議道。
“那萬一海盜是提前守株待兔呢?”張寶聞言反問道:“出事的地點是在金塘島,那裡是舟山羣島的範圍之內,有衆多島嶼作爲掩護。那些海盜有可能是藏在六橫島,也有可能是藏在桃花島,蘇有道的船可能一進入舟山羣島的範圍便叫海盜盯上,在跟蹤了一段時間以後再在金塘島動手。”
“難道,難道小人這大仇就報不了了嗎?”蘇有道不由痛哭出聲道。
“不要哭了!”張寶最見不得別人哭哭啼啼,要不是同情蘇有道的遭遇,他早就讓人把蘇有道扔出去了。見蘇有道止住悲聲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張寶撓了撓頭,“看來,定點打擊是不太現實了,想要除掉這夥海盜,只能用引蛇出洞這招。”
“引蛇出洞?”
“海盜爲什麼要搶劫商船?”
“因爲有利可圖啊。”呂將答道。
“那咱們就給他有利可圖唄。蘇有道,你這次回大宋都帶回來什麼值錢東西?”
“無非也就是一些金銀器物還有香料之類的。”蘇有道連忙答道。
“唔……這些東西不能吃也不能喝,海盜得了也會過段時間等風頭過去再出手。那你平時去南洋都會帶上一些什麼貨物?”
“呃……大都是我大宋的瓷器、茶葉還有書籍,大人有所不知,這些東西在海外很受歡迎。”
“唔……可這些東西對海盜來講沒什麼吸引力呀。他們就在我大宋近海的島嶼上活動,這些東西要是想要了,可以直接乘船到大宋境內購買。”張寶摸着下巴說道。
“大人,海盜喜歡什麼?”呂將好奇的問道。
“金銀財寶,美酒佳人唄。唔?哈哈……呂兄,你可真是我的諸葛亮啊。”張寶忽然興奮的誇獎呂將道,看他那興奮勁,要不是有蘇有道這個外人在,張寶恨不得抱着呂將親上一口。
“……能爲大人解憂是屬下的本分。只是還請大人明示,大人準備用什麼來引誘海盜現身?”
“酒啊。”張寶理所當然的答道:“佳人我拿不出來,金銀財寶我自己還不夠用呢,唯一能拿的就是張家秘製的烈酒。海盜一般都是亡命徒,他們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只在乎及時行樂,今朝有酒今朝醉。瓷器、茶葉、書籍他們不感興趣,可要是有烈酒,他們肯定會忍不住。蘇有道,你先下去休息,好生將養身子。本官向你保證,在消滅那些海盜的時候一定讓你親眼看到。”
“小人多謝大人,只要大人能幫小人報此大仇,小人願爲大人結草銜環,當牛做馬……”
“行了行了,別發誓了,下去歇息吧。”
打發走了蘇有道,呂將才問張寶道:“大人,朱勔若是真的暗中勾結海盜……”
“不是勾結,蘇有道遇到的海盜,很有可能便是朱家的私兵。”
“這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你以爲朱家的私兵是從良善人家招來的?我先前命人暗中調查過,在朱勔得到官家允許組建私兵保護家業的那年開始,蘇杭一帶多個官府的死囚牢裡的囚犯突然暴斃的數量激增,最多的時候一年之中竟然死了四百多人,除去一些可能是真的突然暴斃的,朱勔大概從死囚牢裡撈出了二千餘人充當自家的私兵。這些私兵個個都是亡命徒,朱勔好吃好喝供着,他們完全有可能爲朱勔賣命,聽候朱勔的差遣。我說朱勔他每回去汴梁都花錢大手大腳呢,敢情他還有這筆灰色收入。”
“東主,那你準備如何解決這夥爲害一方的海盜?”呂將見沒了外人,便改了對張寶的稱呼,直接喊主公有些不合時宜,呂將就學着高可立、張近仁他們那樣稱呼張寶。他是立馬就相信了張寶的推測,不由義憤填膺的問張寶道。
想想也是,歷經千辛萬苦,遭受種種磨難,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門口,眼瞅着就能享受這一年半載的辛苦所得了,卻叫海盜洗劫一空不算,還把自個的小命給搭上了。這麼惡劣的事情,換誰聽了都會生氣。
“別生氣,既然已經知道了那些海盜可能的藏身地點,只要他敢露面,那就絕對沒有好果子吃。我忘了告訴你了,在你去拜訪故交的時候,咱們的二千水軍已經乘船南下抵達預定地點,就等着我下達新的命令。”
“那大人還等什麼?”
“不是告訴你彆着急了嘛。就這麼光明正大的過去,那海盜還會出現?你不會以爲海盜都是有勇無謀的莽夫吧?”
“呃……是屬下孟浪了,還請大人莫怪。不知大人打算用何計引誘海盜現身?”
“無利不起早!那些海盜專盯商船下手,只要我們事先放出風去,說是咱們張家準備出船前往南洋進行貿易,船上的貨物裡有上千壇價值不菲的張家秘製烈酒,我就不信不能引得那些嗜酒如命的海盜下決心幹上這麼一票。”
“可是大人,海盜多是亡命徒,僅憑商船的護衛有可能力有不逮。”呂將有些不放心的說道。
“真笨,我說是商船就一定是商船了?就不能是僞裝成商船的戰船。先前出海前往高麗的時候臨時改裝過的商船這回也被小七他們給帶來了,正好派上用場。”
……
人紅是非多!張寶在蘇州的一舉一動,總是牽動着無數人的心。張寶突然離開蘇州前往杭州的原因,在某些人花了大價錢以後終於被人知曉,原來欽差大人準備趁着這次南下爲自家打開下南洋的海上航路。
張寶想要進行海外貿易的事情早已爲人所知,早在張家之前收購顧家船場,訓練水軍的時候,張家準備進行海外貿易一事便已經在蘇杭一帶傳得人盡皆知。只是之前是光見打雷不見下雨,這回好了,總算是看到雨點落下了。
沒人懷疑張寶去杭州的動機,準備了近兩年的光景,如今終於準備開始,在大多數人眼裡那是順利成章的事情。而對於張寶準備帶什麼貨物下南洋,也成了許多人感興趣的話題。
瓷器、茶葉、書籍這是大宋商船出海必帶的貨物,而兩千壇張家秘製的烈酒,卻是張家獨有。對於張寶這次的大手筆,無數酒鬼垂涎欲滴,恨不得這兩千壇上等英雄醉裡能有自己一罈。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傳着傳着就傳到了朱家海盜的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