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尉遲南聽見面前不遠處有一些響動,像是有人經過的樣子,安靜下來後,一個男子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堂下所跪之人可是尉遲南?”
尉遲南做好了以死殉友的打算,反倒心中平靜坦然,不光不回答,反而昂然反問道:“堂上之人又是誰?”
“哼,大膽亂黨,竟敢不回答本官的問題,難道不怕罪加一等?”堂上那男子怒斥道。
尉遲南理直氣壯道:“你是什麼官?不敢以真容相見,遮遮掩掩,不配與我說話!”
堂上那男子大聲喝道:“可惡亂黨,竟敢口出狂言!快招!喬裝成內侍潛伏宮中,可是爲了意圖不軌、刺殺陛下?!”
尉遲南冷笑一聲,“我不是亂黨,亂黨就在你們太師府中,何須捨近求遠到宮中去尋?”
“豈有此理!”堂上那男子怒不可遏,“來人,將這出言不遜的亂黨推出去,就地正法!”
門後有人答應一聲,推門進來,將尉遲南挾起就往外大步走去。
尉遲南心知被挾向刑場,反而心中一笑,原以爲要經過一番折磨拷打才能解脫,沒想到竟然能死得這麼痛快,也算是賺到了。
他被侍衛挾持着一路向前,走了好一會兒才又被推到了地上。
原以爲下一刻感受到的可能就是刀劍穿心的滋味,沒想到這次竟然有人將矇住他雙眼的黑布摘掉,還將他身上捆綁的繩索解開。
他驚疑地四處張望,只見自己跪在一處相當寬敞的大廳當中,兩邊都是滿放着典籍書卷的大櫃,當中香爐、銅燈等玩賞裝飾的器皿華美精巧,四周還隱隱飄來檀木的薰香。
他再擡頭往前放看去,大廳中央的案几後端坐着一人,穿一身黑色錦繡長袍,長袍上烏金色的刺繡複雜華麗,烏黑的長髮梳成高聳的髮髻,當中金玉釵環極盡華貴莊重。雖然那只是個看起來只有十來歲的少女,但是即便忽略掉她身上華貴的穿着,光憑她身上隱隱透出的能讓旁人低頭的霸氣和彷彿能抓住人內心的銳利眼神,也讓人覺得她的身份不同一般。
尉遲南竟然一時間被眼前少女的氣場震住,未敢輕易開口,身後又有侍衛送來一人。他猛然回頭,只見那跪倒在他身旁的正是宮女彤管。
彤管看見堂上的那名少女,來不及看尉遲南一眼,就拜倒在地上,少女行禮道:“宮女彤管叩見陛下。”
尉遲南這時候才真正大吃一驚:眼前這個怎麼竟然就是自己想盡辦法要見上一面的女皇陛下?剛剛明明還是被太師所捉,關在太師府中接受審問,短短片刻後又變成女皇陛下就在眼前,這讓他一時間反而有點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直到彤管偷偷揪他衣角低聲催道:“尉遲公子,見到陛下,還不行禮?”他才如夢初醒地拜倒在地。
“尉遲南,聽說你有事要向朕稟告。如今你已經見到朕,有話可以直說。”
其實剛纔搜查和審問的環節,都是左瑛設計來試探這個尉遲南的。即便他說自己有重大的事情要單獨稟報,也不能輕率地就讓他接近,更不能貿然相信他的話。經過剛纔的試探,左瑛已經基本能夠確定這個人身家清白,他的話也可以一聽了——如果他是賀蘭楚的人,剛纔即將被推出去行刑的時候就應該已經表露出身份來求免一死;而如果他是別人派來別有用心的人,在跟那審問他的人對話的時候也不應該這麼莽撞、無所顧忌。他的表現讓左瑛有理由相信,他的確攜帶着一個如果不能親自交給左瑛的話,他願意只求一死來守護的秘密。
“謝陛下恩典!”尉遲南再次磕頭行禮,“但是事關重大,草民只能對陛下一個人稟告。”
左瑛朝彤管點了點頭,彤管知趣地起身退出門外。
尉遲南看見室內已經沒有他人,才收拾好心情,神色有點慘然道:“陛下是否記得林廣思這個人?”
“林廣思”?這個名字乍聽耳熟。不會是“夏雨荷”之流吧?
左瑛回憶片刻,很快想起這個人是已故“皇兄”的御前侍衛統領。印象中他的年紀跟眼前這個尉遲南相仿,從他跟“皇兄”的密切程度上看,依稀應該是“皇兄”的心腹。
“可是先皇的御前侍衛統領林廣思?”左瑛問道。
尉遲南的眼中浮現出一絲欣喜,“承蒙陛下垂念,正是從前先皇身邊的御前侍衛統領林廣思。他也是草民的莫逆之交、情同手足的好兄弟。草民要彙報之事,正是受他臨終所託!”
“他已經死了?”左瑛的腦子裡的這些情報真是少得可憐,因爲這都不是以前那個只知道玩樂的公主所關心的。
“不錯,在陛下登基前兩天,已經在天牢裡含恨而終。是賀蘭楚以無中生有的罪名將他打入天牢的。”
左瑛終於明白他的神情爲什麼透着一絲悲傷。
“廣思對先皇忠心耿耿,爲人公私分明、處事相當嚴密,即便與草民交情如此,也從來未曾將宮中密要向草民透露半分。”尉遲南無聲地嘆了口氣才繼續道:“直到他那日受了廷杖重刑,已經奄奄一息,居然還被打入天牢,生命垂危之際,纔不得已將大事託付給草民。”
左瑛目光一銳,看來在“皇兄”駕崩之後,賀蘭楚已經進行了一系列剪除“保皇黨”的行動,受牽連的人肯定遠遠不止御前侍衛統領林廣思一個。只是她那段時間都將全部精力用來確保自己能夠活到登基那天,根本無暇顧及外界發生的事情。再說,也許這場剪除行動已經算不上腥風血雨,“皇兄”的勢力集團中最核心的那羣人不是早就在“賀蘭楚大婚行動”的時候,被反撲全殲了嗎?剩下的這些下場如何,想必早就淡出大部分人的視線了。
“他託你什麼事?”左瑛甚少跟旁人分享自己的內心活動;她慣於嚴格地遵循原來的話題主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