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有人用令牌打開洛陽城的城門,一騎黃馬從城門通過,馬上那人的腰間還繫了一個用布包裹着的形狀類似方盒的東西,快馬加鞭地疾馳宮牆北闕的司馬府門前。馬上的人很快被門人領入了門裡。
約莫一刻鐘後,司馬恬便身穿朝服從司馬府大門出來,乘上了一輛雙乘馬車,直奔宮門而去。
當司馬恬邁着快速而穩健的步伐踏入外廷機要署的時候,李泊、姜元佑等五六人已經在那裡等候。
見司馬恬,衆人都立刻圍了上來,紛紛問道:“國賊已除?”
司馬恬一捋鬍鬚,眯眼笑道:“楚賊已死於亂箭之中,首級老夫已經確認過。”
“痛快!”李泊情不自禁拍手道:“下官等這帶着陛下密詔,前去抓拿楚賊黨羽!”
“對!事不宜遲!我等分頭行事!”姜元佑也喜上眉梢,邁步要往門外去。
在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片腳步聲,緊接着從門口涌進來一羣披堅執銳的侍衛,機要署內的衆人連錯愕的表情都還沒來得及露出,已經被侍衛們圍得水泄不通!
姜元佑上前喝道:“你們這是作甚!不認得本官嗎?”
爲首的侍衛面無表情,連行禮都不屑道:“抱歉,姜大人。太師有令,因爲姜大人涉嫌謀逆,已經暫時免去姜大人的衛尉之職,現在禁宮上下的統御由太師直接掌管!我等奉太師之命,請諸位大人議政署一趟!”
一聽見這番話。室內衆人都大驚失色,面面相覷。明明已經死了的人,怎麼可能下達命令?難道是他的黨羽假借他的命令而爲之?!
“糊塗!你們爲奸賊所利用還不自知?!”李泊上前,高舉手中密詔。橫眉怒目、義正詞嚴道:“太師賀蘭楚篡權謀國,陛下已經降旨將他處死!陛下聖旨在此,下令剪除國賊、剿殺餘黨。汝等還不速速遵旨而行?”
可那爲首的侍衛不光不退卻,還立刻招呼左右道:“罪人僞造聖旨,矯詔殺人,人贓並獲!立刻將他們綁了,押送去給太師審理!”
“是!”那些一聲答應,立刻涌上前去,不由分便將衆人綁了起來押走。可憐這幾個人雖爲朝廷重臣。在朝政國事上舉足輕重,但是此刻也只能淪落秀才遇着兵的境況。
這時候,天還沒亮,侍衛們提着燈,穿過走廊。很快將幾人送在離機要署不遠的議政署。
被推進大門的一刻,司馬恬等幾個見燈火通明的大堂中央端坐着的賀蘭楚的時候,頃刻間雙耳轟鳴猶如五雷轟頂,腳下感明顯一沉像落入了萬丈深淵。
尤其是司馬恬,他派去辦事的明明都是自己的親信,不可能有疏漏;他更不知道自己明明確認過首級的人爲什麼會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可他畢竟也是侍奉三朝的老臣,慣風雲,經歷過不少波折,這時候雖然遭逢鉅變。依然能夠處變不驚。
賀蘭楚身穿朝服,衣冠嚴整,雙目犀利有神,沒有一絲長途跋涉的疲態。他犀利而冷峻的目光掃過面前衆人的臉,讓人即便確信自己所做的乃是正義之事也會不由得心中一寒。
他用沉穩而冷漠的聲音道:“你等可知有罪?”
“哼,”司馬恬冷笑一聲。昂然道:“我等奉聖上旨意行事,剿除國賊、剪其羽翼,何罪之有?賀蘭楚,你即便能趁陛下不在宮中,隻手遮天,將我等戕害,也終將難逃國法、難堵有識之士的口誅筆伐!”
“哦?”賀蘭楚的雙眸透出一絲揶揄,“國賊何在?你們奉的又是哪道聖旨?”
司馬恬了這一步,已經自知不免一死,沒必要再存有絲毫忌諱,“賀蘭楚,你何必明知故問,自取其辱?你獨攬軍政大權,藐視聖上、目無法統,以莫須有的罪名興廢立君主的大事!滿朝文武對你深惡痛絕,敢怒而不敢言,恨不得能生啖你的肉、痛飲你的血來爲被你逼死的兩位先皇報仇。(·CM)你的罪名罄竹難書,人人得而誅之!你不是國賊,難道是光耀千古的忠良?!我等所持的聖旨,乃是陛下出宮之前秘密所授。陛下聖意,要剷除你們一黨,換朝廷一股清明之風。即便密旨爲你所毀,公道也自在人心,你離被天下人唾罵敗亡、化爲土灰的日不遠了!”
賀蘭楚靜靜地聽着司馬恬字字入骨的咒罵,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好像對方正言辭惡毒地猛烈抨擊的,是另有其人一樣。
這時候,剛纔押解那幾人的侍衛首領雙手向賀蘭楚呈上來一張絹布,正是司馬恬他們所持的密旨。
賀蘭楚展開密旨大略了一眼,隨手一丟在案頭,擡頭着司馬恬,用依舊深沉平穩的聲音道:“這道聖旨,是假的。”
司馬恬一也不意外,既然自己連同聖旨都已經落在他手上了,是真是假、是黑是白都在他的口中,沒什麼好稀奇的。
賀蘭楚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背手踱那被綁的衆人中央,“你們假傳聖旨,假借聖上之名意圖刺殺本座,將本座隨行的一百二十餘人盡數殺害。如果不是本座提前得情報,一定也已經死在你們的伏兵之下。”
司馬恬恍然明白,原來他明知有埋伏卻故意不躲避,是爲了將計計,讓他們誤以爲他已經死了,毫無顧忌地進行下面的步驟,纔會被一網打盡!這麼來,自己的確是老眼昏花了,也怪自己過於自信,竟然將那顆燒焦了一半的頭顱認作真的是賀蘭楚的!
想明白了這些,他嘿嘿冷笑,“賀蘭楚,你雖然是個後生之輩,卻果然老謀深算、老奸巨猾。老夫殺賊不成,反受其累,實在無話可!我司馬恬爲守護大周宗室而死,爲維護綱紀法統而死,爲效忠陛下而死,死而無憾!只可惜世道凌遲,不光國有奸賊,連老夫自己身邊秘密舉事的親信當中也有奸賊!老夫生逢此世,命該如此!至少老夫了黃泉與列爲先皇相見,也能俯仰無愧!”
“先打入大牢,交給廷尉論罪處置。”
賀蘭楚一聲令下,侍衛便將衆人押出議政署,往大牢押去。
與此同時,已經有另外一隊侍衛闖入清泉宮中,不顧宮人阻攔,一路搜尋李雲深,來後院。
這時候的李雲深正跪坐在後院蓮池旁的一方石桌前。他背對着來人,卻也已經猜這些是什麼人,因何而來。
爲首的侍衛有爲難地躊躇了幾秒,上前一抱拳道:“雲妃殿下,我等奉命帶殿下離開……多有得罪了。”顯然也是受過李雲深恩惠的人。
李雲深緩緩站起身來,着天上的星宿,仰頭不緊不慢卻略帶愴然道:“古人云,醫者不自醫。相者也如是。爲相者要清前路,只能遵其本心。而本心也無法清的時候,也許是了窮途末路了。”
他慢慢轉過身來,嘴角依舊帶着一絲雲淡風輕的笑意,信步朝那些侍衛走來。
追趕而至的宮人們都紛紛跪倒在地,牽挽着侍衛們的衣袂,或疑惑喊冤,或流淚替李雲深告饒,讓那些本來已經鐵了心的侍衛們都不由動容。
李雲深一笑,淡然道:“你們都退下吧,不要爲難他們。他們只是奉命行事。這也許是天意,本宮應有此劫。本宮在宮中的時間不長,承蒙大家關照了。”完,便反而領着衆侍衛,朝外面走去。
經他這麼一,宮人們更傷感了,紛紛啼哭追趕,卻畢竟阻止不了侍衛們將李雲深帶離清泉宮,往宮外的方向去。
衆人離開後,賀蘭楚朗聲道:“馮虎,你做得很好。”
一人應聲從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朝賀蘭楚弓腰行禮道:“謝太師誇獎。”
那人臉型狹長,皮膚銅黃,鼻樑跟筆管一樣又高又直,雙眼黑白分明靈動有神,硃紅的嘴脣帶着一抹含而不露的笑意。這人正是馮虎。此時,他根本不需要藉助輪椅,步履矯健,行走如常。
賀蘭楚依然揹着雙手立在原地,“馮虎,你因何發笑。”
“回太師,”馮虎一拱手道:“下官笑的是那些人,滿口法統綱紀、宗室社稷,可事實上還不是以公義爲幌,行利己之事?接近司馬恬的這段日下官得知,那老傢伙和其他李黨,處圈地謀私,他們所擁有的田產山澤,幾乎比皇家的公產還要多。他們一面在朝廷、在陛下面前大談忠君愛國,另一方面卻在民間肆意攫取私利,如今死臨頭還什麼俯仰無愧!真是可笑之極。”
賀蘭楚沒有迴應,默默回座位上坐下來,臉上的表情冷漠如故。
馮虎的話卻還沒完,“如果他們真的如他們所標榜的那樣爲陛下盡忠盡責,那現在早該將陛下在紫陽受賊兵所困的消息通報給京畿六衛,讓他們發兵救駕了!哪裡還有精力在這裡設計謀害太師?”
賀蘭楚雙眸一炯,扭頭向馮虎去,“你什麼?陛下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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