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該死……
只見何姑姑拜倒在地上,身邊是打翻了的托盤和摔碎的茶杯,還冒着熱氣的茶潑灑了一地。
羽兒,去何姑姑有沒有事。左瑛吩咐道。
緋羽連忙領命過去將何姑姑扶起來,又有宮女自覺地過來將瓷杯碎屑和茶水清理掉。
謝陛下恩典,奴婢沒事。何姑姑低着頭,用略帶顫抖的聲音道:奴婢只是、只是想要端茶水給陛下和太師解渴,一時忘記自己左手不便,所以纔將杯盤摔碎。請陛下恕罪……
緋羽低聲勸道:何姑姑,你剛剛從遠在千里之外的大漠來這裡,一定有很多不適應,而且又身體不適,不如先回去休息一段時間再來伺候陛下吧,陛下不會怪罪的。
不,陛下、緋羽大人。何姑姑連忙擡起頭道:奴婢受陛下大恩,即便下半輩不捨晝夜地爲陛下做牛做馬,也無法報答萬一。奴婢無須休息,以後多加心便是。
這麼一,左瑛反倒有受寵若驚了,這人敢情比緋羽還容易感動。左瑛因爲她的告密纔在承澤離宮的動亂中反客爲主、化險爲夷;而賜給她的,不過是留在宮中做宮女,還有賜還漢姓這些虛名,怎麼夠她做牛做馬,還不捨晝夜了?
何姑姑,朕命你立刻回房好好休息,明日再來御書房候命,不得違抗。
在左瑛的命令下,何姑姑才露出不得已的樣。唯唯退下。走出御書房之前,還悄悄回頭了兩眼,差不留神,跟匆匆走進來的一個內侍撞了個滿懷。
那內侍急急忙忙地來左瑛面前跪下來。[yz]見賀蘭楚也在旁邊,有欲言又止的樣,但是這宮裡可沒人敢在賀蘭楚在場的時候讓陛下屏退左右。
陛下。請恕人大膽,人有要事稟告。內侍一副十萬火急的樣磕頭道。
陛下正在潛心課業,有事一個時辰後再來報。賀蘭楚威嚴道。
內侍既不敢違抗,又好像不得不報,萬分糾結之下帶着哭腔冒出一句:陛下!皇夫往御書房這邊來了……下半句儼然是再不跑來不及了。
左瑛一聽知道一定是阿史那無期要來鬧事了。鬧事不要緊,要緊的是他那魯莽的舉止在賀蘭楚面前一下會露陷,讓賀蘭楚輕易能覺察出來他並不是那個傳中溫文爾雅、深通儒學的阿史那無疆。被賀蘭楚拿這個作爲話柄。天天諷刺挖苦算了,他還很可能以此爲由,再次推動對突厥的強硬政策,那她的和親計劃功虧一簣了。雖然以賀蘭楚耳目的發達,遭他懷疑可能是遲早的事。但是正所謂寧被人知,莫被人見,還是不要讓他們二人過早見面的好。
羽兒,左瑛不動聲色地對身邊的緋羽道:你去見見皇夫,告訴他,朕正在這裡潛心課業,無法抽身。一個時辰後,朕再傳他。
是,陛下。救火隊員緋羽心領神會。領命跟着內侍離開了御書房。
左瑛目送完緋羽背影的目光不經意落賀蘭楚雙眼上,被他沒有特別表現出狠辣卻天然帶着幾分犀利的眼神刺了一下,剎那間居然真有種讀書的時候揹着老師偷懶、作弊時候的心情。
陛下,請專心致志、心無旁騖。[yz]賀蘭楚冷冰冰道。
愛卿教訓得是。爲了撫平賀蘭楚那一定在暗地裡蠢蠢欲動的好奇心,左瑛還是不得不裝一回孫。
在離御書房門口不足二十米的路上,緋羽截住了阿史那無期。他的身後正有一羣氣喘噓噓的宮人跟着。勸不敢勸,攔不敢攔,不敢不給他指道,也不敢不指對,只好繞着道來指,可也架不住他腳程快,抄近道通報的內侍剛向左瑛稟告完的功夫,他已經趕了。
阿史那無期不穿漢服,穿着打扮還是保留着突厥人的習慣,加上身材高大健壯、相貌堂堂,在宮裡走一圈,吸引了不少熱鬧的目光。
他見緋羽,緊皺的濃眉反而一舒,用終於見着個活人的語氣道:缺血的渾,你來得正好,快帶我去見她。
緋羽一怔,反應了一秒才知道他是在叫自己,皇夫殿下,陛下正在御書房中用功,要稍等一會兒才能見殿下。殿下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緋羽去做。
哼,要是你能解決也行,我也沒什麼興趣見她。他不屑稱呼左瑛皇帝、陛下之類,叫狗皇帝在不是吵架的時候又好像出師無名,所以只好她、她、她的了,你們讓我住的那個什麼宮殿,我不願意住,你給我換一處地方。
緋羽一聽,原來是皇夫住不慣新地方?這是人之常情,來不是什麼無理取鬧的棘手事,於是恭敬地道:回殿下,殿下所住的鳳儀宮乃是後*宮正主之位,歷來只有皇后、皇夫纔有資格入主其中,今日,皇夫也不應紓尊降貴,改住其他宮室。緋羽敢問殿下,鳳儀宮有什麼地方未能令殿下滿意?好讓緋羽知道後,叫底下的人好好整改。
哼,在我們那,還只有待產的母馬才能入廄呢!阿史那無期露出一臉鄙夷的神情,我是堂堂男漢、大丈夫,怎麼能夠像個女人一樣,住在一個叫‘鳳儀宮’的地方?昨晚燈火不明,我沒清楚門口的牌匾,才被騙在裡面睡了一夜;今天早上起來清楚了,是決計不可能再在那裡待下去了,除非你們給改個名字。
這麼一,衆人好像頓時也覺得不妥,一時不知如何勸了。但是專門爲了一位殿下而將給宮室改名,好像又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皇夫誤會了。正在這時候,一個悅耳的聲音從衆人身後傳來,衆人回頭一,只見那個身後跟了幾個宮人、笑語盈盈地走來的人是李雲深。李雲深平常對宮中無論上下都財禮周,所以宮人們見他總是最主動熱情的,這會兒個個都紛紛爭先行禮,唯恐落後怠慢。
《尚書?益稷》有云:‘簫韶九成,鳳皇來儀。’李雲深着濃眉微鎖的阿史那無期,笑得春風滿面道,跟龍的威嚴、尊貴相比,鳳凰乃是太平、祥和之兆,與性別無關。若要較真起來,‘鳳’乃是雄性,‘凰’纔是雌性,所以纔有《鳳求凰》一曲傳世。
阿史那無期打量了一下李雲深,只覺得他脣紅齒白、體格偏弱,又穿得奢華繁冗,跟他們突厥人追求剛猛粗獷的審美情趣相去甚遠,頓時對他沒什麼好感。而且這個人還觸了他的雷區——他最恨聽人引經據典、賣弄文采,而這個一張嘴來這套,實在是讓人不痛快。
緋羽見阿史那無期用一種大孩瞧不起年紀比自己的玩伴的鄙夷眼神着李雲深,連忙介紹道:皇夫殿下,這位是清泉宮的雲妃殿下。
李雲深見過皇夫。李雲深微笑道:本宮本來正打算鳳儀宮拜見皇夫,聽皇夫御書房來了,所以纔跟隨來此。本宮久聞皇夫英名,心中對皇夫十分仰慕敬服,皇夫如不嫌棄,請賞臉清泉宮酌幾杯。本宮日前差人從洛陽城最好的酒肆帶來幾壇上好的陳年老酒,正好可以敬奉皇夫殿下。
阿史那無期不太瞭解妃是個什麼頭銜,只是約莫知道這個人所住的地方也叫某某宮,所以他也許是他現在的鄰居一類的。而比清楚知道這個人是幹什麼的更關鍵的是,他他那裡有好酒等着他上門來喝!
突厥人的風俗豪放好客,即便是初次見面的人,兩句話得投緣也很有可能邀請人家進自家帳篷喝酒吃肉,暢談甚歡;相應的,隨便投緣的陌生人家裡飲酒也並非什麼新奇的事。在阿史那無期來,李雲深能夠提出這個邀請,很是令他刮目相,而且他備的還是美酒,阿史那無期心中的不滿意全都拋諸腦後,勾脣一笑道:好!反正那個什麼鳳儀宮我是不會再回去了,我先去你那裡喝兩杯再!
皇夫願意賞臉,實在是本宮的天大榮幸。李雲深笑着讓開身後的路,皇夫請。
着他們兩人笑笑地離去,緋羽才鬆了口氣。沒想這麼棘手的事情,被雲妃殿下如此舉重若輕地解決了,真是慶幸。
回車駕言邁,涉長道。四顧何茫茫,東風搖百草。所遇無故物,焉得不速老?盛衰各有時,立身苦不早。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奄忽隨物化,榮名以爲寶……
寂寥的院落裡,傳出一陣和着琴音的歌聲。唱歌的人沒有技驚四座的歌喉,歌曲的旋律也很平實古典,但是隨着陣陣薰風,透過層層粉牆,隱隱約約地傳來,讓聽見的人頗有幾分想靠近去將歌詞、旋律和歌者的感情聽歌真切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