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杜子靈忍不住渾身一顫。
最後的時刻終於要到了,連她母親也保不住她。
杜子衿從頭到尾冷眼看着這一切,老夫人果然毒辣。浸淫內宅多年,什麼樣的手段沒使過,一下子就找到了問題的癥結所在。
從進屋開始一直低着頭跪着的常五聞言快速的朝着三夫人李氏的方向望了一下,很快又低下頭去。
杜淳風聞言倒是眉頭皺了一下,這些婦人動輒就要切實可信的證據,而在他們軍人的世界裡,一旦有苗頭指向,便已經百口莫辯了。今日他們的確從蛛絲馬跡,一層一層的消息轉遞中最後查到常五身上。然則一來時間不夠,並沒有從常五口中得出確鑿的信息。這常五看着膽小,嘴卻實在硬的狠。他們也只是能找到最先一羣跟常五接觸的人口中得知,謠言確實是常五散播出去的。而之前阿滿也告訴他,曾試探過杜子靈反應異常,所以推斷幕後推手是她。
可是碰到這個巧言吝嗇的婦人,一切道理都能被她的歪理推翻,且萬一到時她反咬一口他買通旁人誣陷她的女兒怎麼辦?
“稟將軍,老太爺老夫人,各位爺夫人,公子小姐們,屬下已接觸審問了最先一批散播謠言的人。他們都異口同聲指認常五,時間地點都是清清楚楚……”其中一個斥候見杜淳風還在猶豫着沒有開口,便把自己掌握的消息如實說了出來。
李氏聽了,反倒是鬆了一口氣,看來這常五倒是嘴巴硬得很,並沒有招供出什麼信息來。
只是可惜了,這樣忠心的奴才也只能盡忠到這裡了。想到這,已經打定主意,眼底閃過一絲殺意。“哦,這麼說,常五並沒有招供是誰指使他做的?這樣看來,是不是三房的人還不一定。常五跟着家人住在外頭的宅子了,接觸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是誰授意他做出此等喪心病狂的事情猶未可知。”話語中特別加重家人二字。
常五聽出了李氏話中深意,若是他找不到替罪羔羊便是他自己,反正絕不能是三房的主子,若不然……倒黴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自己的家人。
絕望中的帶着驚恐的眼神,殘存着最後的希冀,常五複雜的目光帶着一絲奇異的光亮快速的擡頭朝着正緊張的等着他回答的杜子靈一眼。
大概是那眼神太過直白,杜子靈驚了驚,然後咬脣低下頭去避開。
最後,常五眼中的最後一絲光亮消失,整個人無力趴在地上,白淨年輕的臉上一片死灰木然。
杜子衿目光冷漠的掃過緊張不已的杜子靈最後落在常五身上,最後的結局她早早便清楚了,這樣的戲碼並不複雜和陌生,難爲李氏沒有經驗以至於唱到了現在。
安筱毓看了一眼杜淳風泛着怒氣的臉,再看看跪在中間的常五,不由的輕輕的搖了搖頭。
這樣年輕的生命,這樣自私的主子,她只覺得悲哀。
但是,她卻沒有制止。她不懼鮮血和死亡,只是這件事情終歸需要有人出來付出代價。她的夫君,面對不遜於戰場的內宅終究是低估了它的殘酷,因此註定要失望。
事情到了這一步,在場的人基本也都看出了端倪,但是誰要沒有開口。就連渾渾噩噩的杜淳海也覺察出此事的不同尋常來,老實的閉緊了嘴巴。
杜老太爺到最後還是有自己的私心,終究是疼了幾十年的幺子,不可能說放棄就放棄。如果只是一個奴才的命就能躲過這一切,他又有什麼好不滿的。死一個奴才,他們一家人還是一家人。
只是,還是覺得心累。以後還是做個不管俗事的富貴閒人,好好的享受已經爲時不多的人生纔是正事。
那常五奇蹟般的不再顫抖了,他緩慢而堅定的站起身子,目光平靜的最後望了一眼杜子靈的方向。隨即對着杜淳風道,“國公爺,是小的一時被矇蔽心智,那晚見到五小姐悄悄回府,忽然想起有一次她心情不好無辜責打奴才的事情。本身那時喝了些酒,又遇上不順心的事情,心裡越想越憤怒就有心報復。後來出去跟人喝酒就故意編成五小姐與人私奔最終被棄的故事當酒後醉言說笑給人聽了……奴才,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會愈演愈烈傳遍大街小巷,造成五小姐閨譽有損。奴才,萬死難辭其咎,唯有……!”話還沒說完,竟猛地衝上一旁的支樑通柱。
彭一聲悶響,常五就滿頭是血的軟軟倒下,那臉上竟還掛着怪異的笑容。
“啊……”
“死人啦……”
“好可怕……”
幾聲尖叫,屋子裡頓時像炸開了鍋一樣。常五速度太快,就連身邊的斥候也沒有反應過來他會在話還沒說完就衝上那柱子。
“寧兒,你怎麼了?”大夫人林氏一聲急促短呼,大家看過去就見到杜子寧驚嚇暈厥過去了。
“晦氣,晦氣,還不快擡出去!”杜老夫人王氏氣急,也不知道她說的是常五還是杜子寧。原想着只不過犧牲一個奴才,卻不想這個不長眼的奴才竟然敢死在她的屋裡,真是氣煞她了。
林氏也顧不上禮節,匆匆喚了守在院子外頭的丫鬟一起抱扶着離開了鬆壽院,連帶大老爺也回去了。
此時二門已經落鎖,需要取了掌家夫人的對牌才能外出請大夫。府裡雖有府醫卻只是醫術一般,且也在住在外院。是以她不放心,也跟着大房一起出了鬆壽院。
臨走,杜子衿悄悄跟安筱毓說了可先找莫桑前去看顧着。
一時間,大房的走了,安筱毓走了,常五擡走了,那兩個斥候也走了……屋子便顯得有些空蕩了,還瀰漫着一股揮散不去的淡淡血腥味。
杜淳風端坐在椅子上,如炬的目光緊緊盯着杜老太爺,想着更早之前他把這件事告訴他時他虛張聲勢的暴跳如雷,再看着此刻他的息事寧人心中失望不已。
杜子衿有些擔憂的看了杜淳風一眼,悄悄的伸手在他胳膊上拍了拍,這才稍稍收斂平復情緒。
“這個奴才雖說已經畏罪自殺,不過他竟然敢散播不實謠言抹黑公侯千金,毀壞女子清譽,即便死了也不能輕饒。”杜淳風咬了咬牙,聲音極度嚴厲的盯着並排坐在一起的杜老太爺和杜老夫人,他緩慢低沉的聲音給人一種凌遲的感覺。“既然常家教出這麼個孽障來,想必整個常家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以後便逐出國公府。”
“這怎麼行?只是常五一人做錯事,常家一家子做事非常得力,二叔卻要趕走我的陪嫁,斷我左膀右臂豈非公報私仇。”三夫人李氏率先出聲反對,她已經少了一個忠心的奴才,豈可再寒了常家的心?再說一下子被砍去那麼多人,以後找誰給她做事。“二叔別把戰場的殺伐之氣帶到家裡來,常家被逐出府後誰家還敢用他們,這一大家子以後還怎麼討生活?二叔這是要斷了他們一家的生路嗎?”
杜淳風已經懶得跟這婦人廢話,只懶懶冷冷的道,“這是國公府,不是你的家,若是看不過眼就跟常家一起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