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了手術縫合傷口之後,已近天亮,期間杜子衿幫着清風閣裡照顧太子起居伺候筆墨的心丹一起給太子擦拭身子降溫。
常太醫開的方子不外乎是退燒補血的,杜子衿看到方子上有人蔘這味藥想起陪嫁藥材清單中有兩株血蔘,便詢問了他是否可以用血蔘代替。
常太醫一驚,不敢置信的跟杜子衿再三確認,“太子妃確定是血蔘?這血蔘乃罕有之物,市面上根本找不到……”說到這裡常太醫想起眼前這太子妃的母親系出自安家,便明白過來,“若是能有血蔘,那是最好不過了,每次切片五錢,太子流失的氣血會以最快的速度補回來。若是脾臟不再流血,三天之內體溫恢復正常,便沒有性命之虞。”
“如此甚好。”杜子衿點頭,微微露出一絲得體含蓄的感激笑意,“有勞常太醫了,你且放心,皇上那兒,日後必定不會讓常太醫爲難。”
杜子衿的話,反而讓常太醫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太子受傷一事,他沒有第一時間如實上報皇上,已然等同欺君,心中頓時心驚肉跳起來。“如此,便多謝太子妃了。”隨後,便匆匆而去,連秦總管奉上的銀錢和茶水都顧不上。
杜子衿看着常太醫倉皇而去的背影,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秦總管沒聽到杜子衿跟常太醫的話,有些莫名不解常太醫的反應,後又想起杜子衿不計前嫌拿出那麼珍貴稀罕的血蔘救太子,又一番感激涕零。
顧傾城躲在太子帶她去的私宅裡,極其心焦的打聽着太子的消息,不知道他有沒有度過這麼兇險的一關。
可是苦等了十來日都沒有任何風聲,只知道太子慢待新娶的太子妃,成親第二日進宮謝恩行禮也沒去,三朝回門也沒去,也因此太子的行爲惹惱了定國公,同時也被御史臺的御史彈劾。
關於太子傷勢,沒有隻言片語傳來,顧傾城知道,情況肯定很不好。若不然太子不會束手就擒,任由別人攻訐而不應對。
一直等到第十四天,就在顧傾城絕望之際,忽然爆出震驚京城的秘聞。原是太子傷重,危在旦夕,常德帝得聞消息,勒令徹查,大規模搜捕刺傷太子之人。
一夜之間,顧傾城被私宅裡看護宅子的一家子出賣,成了喪家之犬,只能連夜潛逃,暫時過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太子一直到三天後的傍晚才退燒,雖然人暫時還沒有清醒,不過已經三天三夜沒有閤眼的墨桑確定聲稱太子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
杜子衿也是甚少有閤眼的時候,基本上累了就在清風閣裡閉一會兒眼睛,每日回吟風居洗漱更衣,其餘時間都帶着雪鳶牧漁幾個照顧高燒昏迷的太子。
這樣衣不解帶、盡心盡力、完全沒把太子之前的輕待放在心上,怨懟遷怒,這樣的行爲一下子就贏得了太子府中許多人的好感和敬重。
尤其是秦總管,見此,覺得眼前的太子妃比起顧傾城更適合太子,不管是家世、容貌還是秉性,比起顧傾城都要更勝一籌,心中的天平不知不覺的開始偏向於她。
太子睜開眼的第一瞬,就看見了趴在牀頭小憩的杜子衿清麗柔美的側顏,晨曦中脂粉未施的素淨小臉是天生麗質的精緻美麗,就這樣一下子衝進他混沌的意識,讓他徹底的清醒過來。
太子沉默的看着,心臟下方的傷口處依舊是難以忍受的疼痛,讓他一下子想起了所有事情。顧傾城失控般的憤怒和傷心,拿着刀子不顧一切的朝自己衝過來……
等他再度醒來,曾經令他心痛難忍、無法接受的統統不見了,換來的是他不甘願之下新娶的太子妃,默默承擔了他一走了之後的難堪、彷徨、不安……其實這樁婚事不情願的不僅僅是他一個,眼前的杜子衿同樣也是無辜的受害者。
太子默默的想着,記不得是多少年前了,那個時候好像是杜子衿跟陸輕塵剛剛定下親事。他在陸家門外,遠遠的看見她帶着滿滿的喜悅和傾慕,翩若彩蝶的出現在身邊的陸輕塵面前。那個時候,尤且青澀的她就已具備風華絕代、傾國傾城的雛形,一下子就驚豔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個女子,她也是政治下的犧牲品,她不能嫁給自己傾慕心悅的男子,默默的揹負着壓力和責任,捨棄心中僅有的一點美好嫁給他,卻還要忍受他的無視和冷落,她纔是那個受了最大委屈的人。
太子看着變得越發安靜,與過去活潑天真大相徑庭的杜子衿一時間五味雜陳,走到今天這一步,誰也不能說無辜,可是他不能把所有過錯都怪到杜子衿頭上,明明受到傷害最大的是眼前這個褪去天真越發安靜的女子。
眼下她已是自己的妻了,這是他再抗拒再無視都無法改變的事實,不管他的感情如何歸屬,至少該有的尊重他還是要給她的。
外面響起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太子眼神微微一閃,剛想要出聲制止,就看見杜子衿長如蝶翼的羽睫微微顫動兩下,黛眉微蹙,瞬間就睜開一雙風華斂盡的美麗眼眸,漆黑清透,宛若最上等的墨玉。
杜子衿沒有回頭看來人,下意識的朝着太子的方向看過去,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你醒了?”
“殿下,你醒了?”進來的是清風閣裡的一等大丫鬟心丹,她一進屋子就聽到杜子衿坐起來說話,便直奔太子牀前,直把杜子衿撞得一個趔趄摔倒,喜極而泣的說道,“太子殿下,你終於醒了,奴婢擔心死了……”
太子眼看着杜子衿差點摔倒不由心頭一緊,看着她扶着牀沿勉強穩住身子才及不可察的鬆了一口氣,隨即皺起眉頭對着面前噓寒問暖的柔弱婢女不耐煩道。“本宮沒事,去把秦總管叫來……”
太子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嗓子幹痛的厲害。可是面前的心丹卻對他的不適一無所察,還在滔滔不絕表達着她的擔心和惶恐。若不是剛醒來體虛無力,他真想好好訓斥一頓這些沒大沒小沒有眼色的下人。
忽然眼前出現一杯清水,太子一愣,擡頭看着杜子衿正默默的端着一杯水遞到自己嘴邊。她被彷彿心有靈犀的感知到自己的乾渴和嗓子不適,太子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沒有多想就低下頭,就着杜子衿的手喝下整整一杯溫水,這才覺得嗓子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