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帝看着跪在自己腳下的第四子,看着他口若懸河、滴水不漏的一凡說辭,明明野心彰顯是爲打擊太子,偏要的說的那麼大義凜然,義正言辭,真正把他當做一個閉塞言聽的昏君了。
鑄就他今日這樣的野心和膽子,周家絕對功不可沒。
既然周家非要蹦躂作死,那他也不必非要留有一絲餘地。
“老四會否太過杞人憂天,以至於憂慮過度了。”常德帝淡淡的打斷齊王的滔滔不絕,衣着隨意的帝王少了幾分平時的威嚴強勢,多了幾分風流隨意,“據朕所致,太子並不差銀子,也深知此次機會於他而言意味着什麼,應該不會爲了眼前區區蠅頭小利而丟了可以助他日後立足之本。還是老四以爲,老三是那種搞不清楚狀態的庸人俗人?”
齊王一噎,隨之而來的是奔騰咆哮的氣憤。什麼叫太子並不差銀子?爲何他就是總覺銀子不夠使?同樣是父皇的兒子,爲何老三是太子,而他只是親王?爲何太子不用做什麼努力就能輕易得到,而他汲汲營營費盡心機才能分得微毫?
機會?立足之本?父皇這樣坦言承認此次任命老三爲秋闈主考是爲了給他機會,成就他日後帝王之路的根本,難道不是對他變相的警告?
想通這一層關節,齊王心中更很恨,可是他的恨意卻完美的隱藏在他憨直單純的困惑之中。
“父皇,既是三哥不差銀子,可如今他爲了一己私慾私賣命題的事情已經傳遍整個京城,甚至宮門之外還有許多學子靜坐向父皇抗議呢……”齊王故意忽略他極爲憎恨敏感的那幾個字眼,將話題引到此事的關鍵之點,以及眼前刻不容緩需要馬上處理的事情上頭。
常德帝聞言微微皺眉,目光如炬的看着下方的齊王,想不到事情已經鬧到這麼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原本以爲這又是齊王自編自導的一出打擊太子的好戲,可聽到已經有學子聯名抗議了,似乎太子那裡還沒得到消息有所應對,此事應該不僅僅只是齊王之筆。
齊王能感受到上方父皇審視的目光,他屏息沉住氣,此事前半部分純屬意外,是老天要助他。當然後半部分能發展這麼迅速,也是他懂得抓住機遇、反應神速所致。他命人煽動那些出不起銀子買命題的寒門學子聯名抗議,不過區區兩個時辰已經集齊了上百名學子自發靜坐到宮門口求父皇出面主持公道,重重發落太子。
“那些私下裡鬻賣的命題都有哪些?”常德帝收回視線,心中懷疑是不是又是周家乘勝主機在背後出謀劃策,齊王纔敢策劃污衊狠擊太子一事。不過他料想,即便周家背後能人輩出,用些旁門左道、暗算陷害的鬼祟之法,也斷不可能能精準的猜到他今年精心推敲之後決定的科考命題的。是以,他略緩了情緒,淡然出聲。只要他出面澄清,那麼太子私賣命題一事就能迅速平息,料齊王和周家也翻不出什麼風浪出來。
齊王聞聲垂首恭敬的回道,“有南疆附屬等附屬之地的解決之道,治國論,爲君之道……”
常德帝的眼中驀地迸射出凌厲的光,私下鬻賣的命題竟十分切中他所出的,就連備選的命題也不曾放過。
命題出自他手,也是他親自妥善封印交於太子,期間完全不假他人之手,也就不存在泄露的機會。可如今民間傳的人盡皆知的科考命題與他所出基本吻合,除了太子提前打開泄露出去,別無其他可能。
難道說……
常德帝實在想不出,地位已經岌岌可危的太子爲何做出此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蠢事。
如今試題外泄,包括選定的監考都不能再用,可離秋闈開考只剩短短三天光景,重新籌備甄選主考監考都已經來不及了……
“父皇,那些學子都是出自寒門,十年苦讀,爲的就是三日後的科考。三哥此種行徑,豈不是要寒了天下萬民的心嗎?兒臣也想相信三哥此舉不是有意,亦或是身邊出了奸細纔出的禍端。可是事態發展到這麼嚴重的地步,連兒臣都聽聞風聲,三哥卻不曾站出來以身說法,難道不是心虛了?”
齊王見常德帝遲遲不發話,便心中急切,說起話來也有些咄咄逼人。他嘴上雖說的太子無辜,卻已經提早將他定罪。此事太子躲不過用人失察之過或是以權謀私之罪,鬧出這麼大的禍事,太子都難辭其咎,恐怕連這太子之位也是坐不穩了。
“能夠體察民心到徹夜奔走,齊王也算是有心了,就連身爲一國之君的朕也自嘆弗如。”然則穩如泰山的常德帝不爲所動,既沒有對太子辦事不力的震怒,也沒有齊王的用心良苦感動或是咄咄逼人動氣,一切都跟齊王預料的不一樣。
甚至,這樣鎮定淡然的話語中,帶着一種窺破一切的冷意嘲諷。齊王見此,不免心中一突,那種被看穿的赤果,帶着羞辱讓他內心的陰暗算計無所遁形。
“父皇,兒臣絕沒有逾矩之意,請父皇明鑑。”齊王的氣勢頓時弱了一截,低下頭去掩去臉上的心虛慌張。“兒臣只是無意發現了此事,並查到事態嚴重,一時憤慨才忍不住進宮打擾父皇歇息。”
“無意發現?”常德帝淡淡一笑,“說說看,你是如何無意發現的?”
齊王心中一凜,他剛開始的確是從定國公府出來經過八仙樓無意聽到一兩句閒言碎語,讓原本有心的他抓住太子的把柄。可是面對精明深沉的父皇,他不敢直說是去定國公府,只能隨口編了一個藉口。
“兒臣在酒樓吃飯無意聽得兩位學子在議論花錢買命題一事,這纔回去着人查了。聽聞最初是在一些環境簡陋的小客棧裡,有一位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私下詢問是否要買命題。因着剛開始無人相信,是以要價不高,一份只在五十兩銀子。漸漸的一些應試的士族子弟得了消息,那自稱木子山的年輕人就開始漫天要價,一份命題竟要價五千兩,且還需簽下保密和不得二次轉賣協議,不然就會將買命題者的姓名透露出去,一旦試場舞弊被查出就會被剝奪科考資格。越是如此,偏偏越多的人相信是真的,不過三四天就賣出幾十分,也因此傳了開來。”
“如此,那木子山何在?何曾查清他的來歷?”常德帝順着齊王的話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