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頌最終拗不過雲涯,乖乖去買冰淇淋了。
有青嵐在暗中保護,這個地方又偏僻,晏頌打定主意速去速回。
雲涯笑眯眯的坐在防護臺上,雙腿凌空,一晃一晃的,零星的陽光灑落在她的身上,如夢似幻。
一邊的空地上,悄無聲息出現一道黑影,並且朝她的方向越來越接近,雲涯眯了眯眼,暗暗警惕起來。
“紀小姐。”一道略帶沙啞的男聲落在她耳邊,雲涯扭頭看去,一個年輕男子出現在她的眼前,那滿頭黃髮頗像挑染的不良少年,長相也帶了絲痞氣,但是那雙眼睛卻是清澈明朗的。
雲涯暗暗鬆了一口氣。
這人是晏哥哥的手下,叫黃毛。
雲涯挑了挑眉,靜靜看着來人,揹着晏哥哥來找她,一定是有關晏哥哥,而晏哥哥又不想讓她知道。
雲涯心中忽然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面上卻一片平靜。
黃毛抿了抿脣,快速掃了眼四周,壓低聲音說道:“這件事我不知道說出來是對還是錯,但我想紀小姐您有權利知道,就算事後老大會懲罰我,我也不顧得那麼多了。”
老大那人就是那種性子,就算付出再多,也不想對方知道,默默的付出所有。
雲涯暗暗握緊了掌心,臉上的笑容一寸寸消失,一雙漆黑的眼珠幽深無垠,猶如古井深潭,看的黃毛一陣心神緊縮。
她雖然什麼都沒說,只是那樣靜靜的看着你,面無表情的樣子,卻彷彿忽然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嚨,陡然讓人發不出聲音來。
額頭上有汗水沁出,不知是熱的還是緊張的,不遠處傳來聒噪的蟬鳴聲,越發讓人心中焦躁煩悶,而黃毛在這樣一雙目光注視下,後背卻陡然發涼。
咬了咬牙,老大很快就回來了,他不能再猶豫。
枝繁葉茂的銀杏樹下,靜靜坐着一個少女,她穿着白藍相間的病號服,寬大的病號服穿在她身上顯得那麼空曠,也越發顯得她是那麼單薄瘦弱,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跑,令人心中涌起無限憐惜。
一頭如海藻般濃密的長髮披散在肩頭,從臉側垂落下來,少女雙手撐在身側,長髮散落下來,遮擋了五官,看不清面容。
午後的陽光穿透樹杈間隙,灑落點點日光,如海夜星辰,少女置身這星海中,彷彿一瞬間就會消失,美的有那麼幾分不真實。
晏頌腳步微微慢了下來,不知爲何,他心底忽然有幾分不安,明明人就在他的眼前,他心中卻彷彿有一種隨時會消失的錯覺……
聽到腳步聲,少女緩緩扭過頭來,那張面容一如他記憶中那般美的如詩如畫,用世間所有美好的詞彙都無法形容的極致完美,陽光星星點點,灑落眉間眼尾,彷彿只是他的錯覺般,被陽光照的明晃晃的淚珠如流星般飛快的劃過白皙的臉龐,尾隨着悲傷一同劃破空氣,蒸發在空氣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溫柔多情的嬌花盛開在眼底和脣畔,令人目眩神迷,只是爲了她這一秒的笑容,即使飛蛾撲火,亦在所不惜。
“晏哥哥,你回來了。”雲涯笑眯眯的開口。
她坐在銀杏樹下,溫柔嬌俏,柔美多情。
之前那一幕,彷彿只是他的錯覺……
只要想起那一幕,晏頌的心驀然鈍痛了一下,他斂了斂心神走過去,剝開冰激淋的包裝,遞到她面前:“快吃吧,要不然就化了。”
雲涯接過來,放在脣邊咬了一口,入口即化,香甜爽口,只是那涼氣沿着喉嚨一直流到了心裡。
“只能吃這一支,要不然你身體受不了。”晏頌低沉的聲音夾雜着無限的溫柔落在她的耳畔。
雲涯低低“嗯”了一聲,口中是甜的,心卻是澀的。
苦澀。
晏頌蹙了蹙眉,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女猶如蝴蝶的翅膀般輕輕顫抖的睫毛,仿若羽毛般,輕輕劃過他的心間。
晏頌忽然捉住她的手,擰眉:“你不高興?”
雲涯怔了一瞬,但很快仰起小臉,笑容比天上的太陽還要燦爛,“晏哥哥,你哪裡看出來我不高興啊。”說着嘟起小嘴,佯裝不悅的說道:“如果非要說不高興,那不還是因爲你去太久了,讓我等的都着急了。”
少女嗔怒的聲音聽着又俏皮又靈動,眉眼飛揚,雙頰染紅的模樣,實在很可愛。
晏頌眼底的溫柔的層層漾開,緩緩鬆開她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雲涯垂下眸光,眼底的黯然一閃而逝。
一邊舔着冰淇淋,一邊喃喃道“晏哥哥,你喜歡孩子嗎?”
她曾經不止一次的問過他這個問題,他的答案從來沒變過,但此刻,她還是想聽他說一遍。
晏頌愣了愣,沒想到她會忽然問起這個,幽深的眸光定定的望着她,半晌,口氣夾雜着一抹嫌棄,“不喜歡,又吵又髒……。”
“那如果是你的孩子呢?”雲涯幽幽問道。
晏頌眉頭蹙的更深:“不喜歡。”
“你騙人。”雲涯忽然擡頭看着他,那雙清亮逼人的眼睛驀然令晏頌心臟漏跳了一拍。
“怎麼會有人不喜歡自己的孩子呢,當然紀瀾衣和雲深這樣的人在這個世上少之又少,但你一定會是個好父親。”雲涯倔強的說道,還喃喃着重複了一句:“你如果當了父親,一定會是最好的父親……。”
晏頌終於感覺到她的不對勁了,雙手扳着她的肩膀,眉頭擰的能夾死一隻蒼蠅:“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不喜歡孩子,甚至很討厭,以後我們結婚了,就我們兩個不好嗎?爲什麼要有孩子分去我們的愛?我們只有彼此,這樣不是很好嗎?”
“不好不好一點都不好。”雲涯猛然揮開他的手,情緒有些激動,“孩子是我們愛的結晶,是我們生命的延續,如果沒有孩子,我們的婚姻,我們的愛情,又有什麼意義?”
眼中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她抽噎的說道:“是因爲我不能生孩子,所以你才說你討厭孩子,可是晏哥哥,你現在愛我,你可以不在乎那些,可是十年後、二十年後,你會不會後悔?會不會怨我?哪怕你生出一絲一毫的後悔,我都於心不忍,還有晏叔叔和莊姨,我要怎麼面對他們?”
雲涯一想到這裡,心臟就痛的不能呼吸,她不要晏哥哥後悔,可是怎麼辦?
先天子宮發育不良經過她多年的不懈治療以及華神醫的奇方,已經從根源上解決了病根,那時她是滿懷希望的,滿心期待的迎接她和晏哥哥的婚姻和未來。
可是後來,當先心病觸發的那一刻,她的所有希望一瞬間全部落空,曾經有多歡喜,現在就有多絕望,老天就是愛這樣折磨她,在她滿心歡喜的時候給她當頭一棒,原來幸福之於她,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要有多殘忍,纔會讓她一步步得到希望,再從雲端跌落地獄……
一直以來,她都把這些負面情緒隱藏的很好,她知道她是自欺欺人,她情願做個鴕鳥也不願去想那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晏頌的深情不渝撫慰了她心底的累累傷痕,她以爲她可以得到幸福的,她寧願堅信那百分之二十的可能。
可是現在,晏哥哥爲她走到了這一步,作爲一個男人,他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她震驚、感動,卻又痛徹心扉。
晏頌猛然把她抱在懷中,雙臂緊緊的鎖着她的身體:“我不後悔,永遠也不後悔。”
她太敏感,太沒有安全感了,以至於他一點點的好,就讓她開始患得患失,晏頌憐惜又心痛,恨不得把心刨出來給她看。
“如果你喜歡孩子,那我們就領養一個,至於爸媽那裡,你不用擔心,雲涯,究竟要我怎樣,你纔會相信?”
雲涯在他懷中嚎啕大哭,所以你就揹着我去做絕育手術嗎?你這個全世界第一號傻子、笨蛋,我這樣殘缺的女人被詛咒的罪人,何德何能讓你如此付出?
雲涯那天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她在哭自己,也在哭他,她一直在問自己,留在他身邊,究竟是對還是錯。
她的自私,最終也許會把她深愛的男人推進深淵,並且萬劫不復。
可是如果離開他,她一定活不下去了。
而晏哥哥沒了她……不行不行……她立刻終止自己的胡思亂想,只要一點點想法,就讓她心痛的幾乎無法呼吸。
晏頌緊緊的抱着她,用他的身體和心跳告訴她,即使滄海桑田,海枯石爛,我對你的愛,永遠不變。
遇上你是我的緣,愛上你是我的劫。
是緣還是劫,我會用一生向你證明。
——
樑溫婉把兩人送到家,在家裡吃了中午飯才走,她平常是不在家吃飯的,因此樑夫人見她中午在家吃飯還好奇了半天。
樑溫婉悠哉遊哉的吃了飯,接了個電話就走了。
樑夫人開始打電話約偵探社的人見面,她們之間保持着良好的僱傭關係,樑泰生在外邊胡來,搞小嫩模什麼的,她必須要防着小三上位,偵探社是她最常聯繫的,一來二去就混熟了。
這邊將事情交代好,樑夫人準備出門去銀行一趟,把定金給對方匯過去,這些事情她一般都是親力親爲,疑心病重,誰都信不過。
“媽咪,你要出門嗎?”
樑夫人點點頭,提着小挎包雍容華貴的從樓上走下來。
樑溫媃笑着說道:“我今天休息一天,正好也沒什麼事,我陪媽咪一起去吧。”
樑夫人笑着點點頭。
司機小吳是樑家的老司機了,別看年輕,已經給樑家開了十來年的車了,現在是樑夫人的專職司機。
眼瞅着樑夫人和樑溫媃進了銀行,小吳繞到車對面,背靠在車門上,抽出一支菸點上,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大小姐嗎……。”
從銀行出來,樑夫人想去逛商場,樑溫媃自然陪同,但纔剛過了一個路口,忽然衝出來一個人,眼看就要撞上車頭,小吳反應敏捷的踩了剎車,差點把人撞上,但那人還是栽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媽咪……。”樑溫媃害怕的靠近了樑夫人。
樑夫人蹙了蹙眉,吩咐小吳:“下去看看,像這種明顯碰瓷兒的,給點兒錢完事兒,要是敢獅子大開口,就給我送警局去。”
小吳也被嚇得不輕,這人絕不是碰瓷兒的,剛纔要不是他技術嫺熟反應快速,這人必定血濺當場……
打開車門,朝那人走過去,那是一個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亂糟糟的頭髮遮掩着,根本看不清臉。
“喂……你有沒有事?”小吳踢了踢那人。
一動不動。
難道真死了?小吳有些害怕了。
撞死人就麻煩了。
正在他猶豫的時候,那人忽然跳了起來,就像彈簧一樣忽然就蹦了起來,嚇了小吳一跳,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到車門旁,拉開後座車門坐了進去,樑夫人和樑溫媃還來不及驚呼,樑夫人就被一把鋒利的剃鬚刀對準了咽喉。
她臉色瞬間慘白,坐在那裡動也不敢動。
樑溫媃整個人都嚇傻了。
小吳掏出手機正要報警,那人忽然惡狠狠的吼道:“快開車,要不然我現在就殺了她。”
刀子逼近了寸許,鮮血瞬間沁出來。
樑夫人顫巍巍的說道:“聽……聽他的。”
車子發動前,小吳看到幾個黑衣人追了過來,趕緊腳踩油門,車子如同離弦的箭般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