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美莊嚴的歐式教堂。
神父下的臺階上,站着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五官雖有滄桑,卻不掩年輕時的俊美,如今更多了一份經世事歷練的沉穩從容,目光望向門口方向,眸色淡然,面色無悲也無喜。
今天是他結婚的日子,可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年少的時候,他也曾幻想過這樣一天,他站在這裡,親眼看着心愛的女子穿着潔白的婚紗一步步朝他走來,將手交給他,在神父的見證下,許下一生的誓言。
後來夢想破碎,他想,那就一生不娶,陪在她身邊,看着她開心幸福,他亦此生無憾了。
因爲這輩子再也沒有女人能讓他動心,寧缺毋濫,也不想再去禍害別的女人。
可是那一晚,發生了意外。
有了一夜肌膚之親,有了孩子。
他必須要肩負起自己身上的責任,小蝶是無辜的,孩子更是無辜。
就這樣吧,他無法給小蝶愛情,卻可以給她一個家,護她和孩子一世無憂,也算是彌補自己所犯的錯誤。
人生還有多少時光?他等的女子再也不會回來了,他不能再辜負另一個女人。
恍惚中,他看到紅毯盡頭,一道柔美的身影出現在那裡,身後是萬丈金芒,他幾乎看不清那張臉。
潔白的婚紗長長的拖曳於身後,女子手中捧着一束百合花,邁着……激動的腳步,一步步朝他走來。
“衣衣……。”他喃喃着,近乎癡迷的看着緩緩朝他走來的女人。
聲音隨風而逝,無人能聽清。
紀蝶很緊張,這短短的一段路彷彿走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她額頭上甚至已經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腳絆到裙邊,身子一歪,差點摔在地上。
走在她身邊充當伴娘的雲涯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壓低聲音道:“蝶姨,深呼吸,放輕鬆。”
紀蝶照她說的方法做,深呼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緊張感確實消弭了不少。
走到秦篆面前,秦篆雙眼直愣愣的看着紀蝶,紀蝶害羞的垂下腦袋。
雲涯微微眯起眼睛,秦叔那樣的眼神,是透過紀蝶看到了誰?
還用想嗎?
她微笑着提醒道:“秦叔,是蝶姨太美,你都看失神了嗎?”
紀蝶臉色越發嫣紅,猶如天邊火紅的霞雲,添了幾分嫵媚。
秦篆回過神來,壓下心底的失落,笑着朝紀蝶伸出手。
他的手掌寬厚,指骨修長,掌心生長有薄繭,看手就知道經過過很多磨難。
紀蝶愣愣的看着,在雲涯的小聲提醒下,笑着把柔荑送到他手中。
那一瞬間透過掌心傳遞而來的溫暖流經手臂傳遍四肢百骸,害羞的垂下腦袋,心頭甜蜜如絲。
神父宣讀誓詞。
慈祥莊重的聲音一遍遍在諾大的教堂裡迴盪,本來緊張的心情奇蹟般平靜下來。
“無論他將來貧窮還是富有,無論他將來身體健康還是不適,你都願意和他永遠在一起嗎?”
神父看向紀蝶。
“我願意。”
紀蝶重重點頭。
神父復又望向秦篆:“無論她將來貧窮還是富有,無論她將來身體健康還是不適,你都願意和她永遠在一起嗎?”
秦篆看着站在面前的女人,細眉柳目,清雅柔美,身上更有一種小家碧玉般的溫婉,更遑論此刻用那雙充滿愛意的眼神望着他。
這就是即將成爲他妻子的女人。
紀蝶期待的看着他,這一瞬間,心都幾乎跳到嗓子眼了,緊張的渾身冒冷汗。
雲涯看了一眼,側眸看了眼門口房向,垂在身側的手暗暗握成拳頭。
她朝觀衆席看了一眼,寥寥無幾,秦渡和雲渺並排坐在第一排,看到她望過來的目光,秦渡朝她溫和的笑了笑,雲渺興奮的朝她擺了擺手。
秦篆嘴脣蠕動了一下,幾個字哽在喉嚨口,正要說出來的瞬間,門口忽然走進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穿着黑色小西裝,領口打着紅領結,脣紅齒白的模樣,嘴角勾着俏皮的笑容,蹦蹦跳跳的走了進來。
秦篆目光下意識看了過去。
雲涯目光一凜,擋在秦篆和紀蝶面前,“來人,把這個孩子給我帶下去。”
教堂四周早就被戒嚴,這個孩子是如何突破保鏢的防衛跑進來的,這非常值得懷疑。
兩個黑衣人從外邊大步走進來,誰知那小男孩邁着修長的小腿飛快的跑了過來,一眨眼的時間就跑到了雲涯面前,雲涯下意識伸手去抓他,低喝道:“不準搗亂。”
背對秦篆和紀蝶,她臉色陰沉。
小男孩朝她扮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俏皮的說道:“漂亮姐姐,你好凶哦。”
話落一不留神就從雲涯的腋下穿了過去,跑到秦篆面前,仰着笑臉甜甜的說道:“美大叔,今天你要娶新娘子了嗎?”
雲涯剛想要伸手揪着他衣領,把他帶走,這個孩子絕對不能留在這兒,剛好還是衝秦篆來的,更不能把他留下來。
小男孩腦後跟長了眼睛似得,鑽到秦篆身後,抱着秦篆的大腿,只露出一顆小腦袋,癟着嘴不滿的說道:“這位姐姐好凶哦,當心以後嫁不出去。”
雲涯暗暗磨了磨牙,臭小子,給我等着。
秦篆笑道:“不知道誰家跑出來的小孩子,涯涯別跟他計較。”
話落蹲下身去,笑道:“對啊,今天我是新郎。”
紀蝶暗暗皺了皺眉,雲涯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冷眼盯着這突然冒出來的小男孩。
小男孩笑嘻嘻說道:“那我送你一份新婚賀禮好了。”
話落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藤編的小盒子,“美大叔,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哦,必須等我走後才能打開呢。”
秦篆看着塞到自己手裡的盒子,愣愣的沒說話。
小男孩扭頭看了眼紀蝶,笑道:“新娘阿姨好漂亮。”
話落笑嘻嘻的跑遠了,跑了幾步,扭頭朝雲涯揮揮手,笑容燦爛的說道:“漂亮姐姐,你長的非常符合我的審美,等我長大了,一定回來娶你。”
雲涯臉色黑沉,纔多大就學男人風流。
小男孩咯咯笑着,轉身蹦蹦跳跳的走了,嘴裡哼着童謠,那清脆的歌聲漸漸漂浮在耳邊,十分動人。
秦篆看着手裡的木盒,緩緩打開,只見裡邊放着一個狗尾巴草編的戒指,手工雖不怎麼好,可看起來倒也挺像那麼回事。
秦篆拿起來看了一眼,看清編法,臉色忽然大變,盒子掉在地上,他拿着戒指喃喃了一句:“衣衣。”頭也不回的就要追出去。
紀蝶臉色唰白,身形搖搖欲墜。
雲涯趕忙攔在秦篆面前,“秦叔,你要去哪兒?”
秦篆連看也沒看她一眼,推開雲涯,大步跑了出去。
雲涯暗暗咬牙,心底又氣又恨,她最害怕的一幕還是發生了……難道就讓她眼睜睜的看着秦叔棄蝶姨而去嗎?
好、真好,果然不愧是紀瀾衣,僅憑一根破草就破壞了秦叔的婚禮,我是該贊你魅力大,還是該罵你犯賤?
“秦大哥。”紀蝶提着婚紗追了出去,可是教堂門口空蕩蕩的,哪裡還有秦篆的身影。
她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裡,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她盼了多久的小姐終於回來了,可是、她的婚禮沒有了。
心底說不清什麼感覺,酸澀、難過、悔恨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腦仁一抽一抽的疼。
秦渡和渺渺追了出來,秦渡臉色微沉,看着教堂外空曠的草坪,沉聲道:“你陪着蝶姨,我去把爸爸找回來。”
雲涯攬着紀蝶的肩膀,柔聲安慰道:“蝶姨,秦叔一定是遇到了什麼急事,他等會兒就回來了,我們等等他好不好?”
紀蝶搖頭:“不……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是我不該奢求不屬於我的東西……。”
“蝶姨,你怎麼能這樣說,秦叔一定會回來的,你要相信他。”
紀蝶頭搖的跟撥浪鼓似得,眼淚大顆大顆的濺落,“小時候秦大哥最喜歡跟在小姐屁股後面,不管小姐有多煩他,他總是不厭其煩,記得小姐十六歲生日的時候……。”
她目光微微眯起來,直視強烈的太陽,語氣充滿回憶的滄桑:“秦大哥送了她一個用狗尾巴草編的戒指,他第一次鼓起勇氣向小姐表白,他說,雖然這戒指很廉價,卻是他用真心編成,代表他對小姐最純潔的愛,不摻染任何雜質。”說着說着她自嘲的笑了起來。
“小姐那般心高氣傲的一個人,怎麼看得上,她甚至沒有聽完他的告白,揚手給了秦大哥一巴掌,這樣低賤的東西,怎麼配得上高貴的她,她認爲這是侮辱,是對她尊嚴的踐踏。”
想到這裡,她苦澀一笑:“所以一看到那個戒指,我就知道,是小姐回來了。”
消失了那麼多年,她沒想到,小姐竟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她知道,小姐是在責怪她的背叛。
雲涯眼底劃過一抹陰冷,這個女人簡直太過可惡,即使不喜歡的東西,只要烙印上她的印跡,就不允許任何人染指,這種骨子裡的霸道……跟她還真是一樣啊……
“她即使回來,又能改變什麼?秦叔早已不是當初的秦叔,他是你孩子的父親,是你的丈夫,蝶姨,你何須怕她?”
紀蝶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不,她是小姐,是我的小姐……。”
雲涯勾了勾脣,聲音溫柔充滿蠱惑:“你太傻了,你拿她當小姐,一心爲她着想,而她呢,心底根本就沒有你的位置,你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罷了,爲了這樣的人付出一切,值得嗎?蝶姨,你就算不爲自己着想,也應該爲肚子裡的孩子想想吧,你想讓他一出生就沒有父親嗎?爲母則剛,你不能再軟弱下去了,否則,你的孩子會一輩子生活在痛苦之中,而你、就是罪魁禍首……。”
“不要再說了。”紀蝶抱着頭,她忽然扭頭看着站在身邊的少女,眼底閃爍着莫名的幽光。
“她是你的親生母親。”
她看到面前的少女一雙清澈的眼睛漸漸變得幽深,猶如堅冰之上逐漸融化的浮冰,尖銳、冰冷,心神俱寒。
紀蝶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她根本不配做一個母親。”她湊近紀蝶耳邊,低低囈語:“蝶姨,你放心,我會永遠站在你這邊的,不要害怕。”
紀蝶愣了愣,心跳一瞬間加快起來。
看着紀蝶風雲變幻的面色,雲涯嘴角微翹,沒有人在面對唾手可得的幸福面前,還能保持淡定,紀蝶也不例外。
當人性的陰暗面被髮掘出來,天使與惡魔,只有一念之差。
紀蝶一手落在小腹上,安靜的垂眸,從雲涯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卻看不透她眼底的分毫情緒。
沒等多久,秦渡回來了,他搖搖頭,無功而返。
紀蝶主動摘下頭紗,笑道:“看來今天的婚禮辦不成了。”
秦渡看了她一眼,然後疑惑的看向雲涯,雲涯對他笑笑。
秦渡以爲依紀蝶的性格會哭鼻子,沒想到她竟然還能笑的出來,看起來就如同沒事人一樣,她的丈夫沒有逃婚棄她而去一般。
“我們先回去吧,走的再遠,最終他還是會回家的。”話落提着婚紗當先離開。
雲涯瞥了眼四周,快步追上去和紀蝶一起離開了教堂。
兩人坐車回了秦家,吳嫂看到紀蝶穿着婚紗走進來,當下愣了愣,她是知道先生和她今天結婚,爲此一大早先生就給家裡的僕人包了一個大大的紅包,此刻不是正在教堂舉行儀式嗎?怎麼突然回來呢?
她往身後看了看,唯獨少了先生。
壓下心頭的疑惑,她快步走過來恭敬的開口:“夫人。”
不管兩人結沒結成婚,紀蝶以後就是秦家名正言順的夫人。
紀蝶淡淡的嗯了一聲:“我渴了,等會兒幫我斷杯水上來,謝謝。”話落挽着雲涯朝樓上走去。
吳嫂愣了愣,遂即應了下來。
紀蝶一貫給她的印象是小家子氣,但是擺起譜來還挺像那麼回事,她不知道的是,紀蝶曾在紀瀾衣身邊呆了多久,被紀瀾衣壓制着,但潛移默化下的影響,已經能讓她在這些常年卑微的傭人面前高高在上起來,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做到。
雲涯眼底劃過一抹笑意,蝶姨終於想通了。
回到房間,雲涯幫忙把婚紗脫掉,紀蝶換上了一套天青色繡花旗袍,將她窈窕的身段完美的勾勒出來,在那張秀美面容的映襯下,更多了幾分江南女子的柔婉知性。
婚禮前兩天秦叔就把婚房給裝點好了,紀蝶的衣服也提前送了過來,秦叔又另外給她置辦了一批衣服,比如紀蝶身上穿的這件,正是某一線大牌今年的高定,最能凸顯出女人的身材和氣質。
雲涯給她梳理着一頭烏黑的長髮,笑道:“蝶姨頭髮生的真好,我記得蝶姨是江南人吧,都說江南養人,果不其然,就養出了蝶姨這般的妙人兒。”
紀蝶看着鏡子裡的女人,擡手摸了摸臉頰,老了……
“我老家是在江南的一個水鄉,我的母親未婚先孕生下了我,她養不起我,就把我丟在了孤兒院門口,如果不是老先生將我從孤兒院裡帶出來,我不知道我現在還會在哪兒。”
“蝶姨回頭找過她嗎?”
“老先生說,人不能忘本,我成年後,他讓我回故鄉尋找我的母親,侍奉她天年,我找到當年收養我的那家孤兒院,才知道,我的母親早在遺棄我的第二年就因精神失常失足落水溺亡了。”紀蝶語氣淡淡,聽不出絲毫悲傷。
雲涯想不到蝶姨有這麼悲慘的身世,也是第一次聽她提起。
“對不起,勾起你的傷心事了。”
紀蝶無所謂的笑笑:“小小姐不提,我早就忘了。”
“那蝶姨,你恨她嗎?”
“恨?”紀蝶似乎對這個字很困惑:“我爲什麼要恨她,如果沒有她,就不會有我,更不會遇到老先生,遇到小姐、小小姐,我已經覺得自己足夠幸運,這個世上還有那麼多比我更慘的人,況且,我真沒覺得自己有多可憐,一樣都是活罷了。”
雲涯愣了愣,抿脣沉默。
那是因爲她沒有資格恨,而她不同,她對紀瀾衣,有足夠恨的理由。
等到晚上十一點多,秦篆終於回來了。
手裡拿着外套,失魂落魄的走進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秦渡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看着面色顯得格外疲憊的秦篆,抿了抿脣,開口問道:“爸爸,你應該給蝶姨一個解釋。”
秦篆雙手捧住腦袋,聲音近乎嘶啞:“我以爲自己可以做到,終究,我還是高估自己了,呵呵……。”
“你見到她了?”秦渡眼睛微眯。
秦篆搖頭:“她不肯原諒我……。”
秦渡扳着他的肩膀,逼迫他面對自己:“你沒有做錯,爲什麼要求她原諒?”
秦渡指着樓上:“你在婚禮上,棄你的新婚妻子與不顧,你總是教我做人要有擔當,要有責任心,可是你現在這是做的什麼?”
紀蝶從樓上走了下來:“阿渡,不要指責他了。”
秦渡扭過頭去,走到沙發上坐下。
秦篆看着紀蝶,忽然有些不敢面對她,匆匆說了句對不起,快步朝樓上走去。
紀蝶對雲涯溫柔的笑笑,擡步朝樓上走去。
雲涯走到秦渡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笑了笑,低聲道:“消失了十幾年,她終於回來了。”
秦渡心疼的看着她:“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難道阿渡哥哥能保護我一輩子嗎?”話落搖搖頭:“躲不掉的,終究要面對。”
樓上,紀蝶看着背對着她站在窗前的男人,笑着走過去:“秦大哥,是小姐回來了嗎?”
秦篆搖頭:“我沒見到她。”
紀蝶嘆了口氣:“小姐既然回來了,又爲何不肯現身?”
秦篆扭頭看着她,嘴脣蠕動了下:“小蝶,對不起……。”
紀蝶溫柔的笑了笑:“沒關係,我原諒你了,本來我們的婚姻就是因爲孩子而強行綁在一起,我知道你喜歡小姐,這麼多年都沒能忘了小姐,說實話,我挺佩服你的,又很羨慕小姐,如果我能有一個如此愛我的男人,即使死了,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女子的面容在昏黃的燈光下映的越發柔媚,眸光溫柔如同三月的杏花春雨,讓人的心,柔軟成一片。
沒想到她是如此的善解人意,不僅不責怪他,反而爲他着想,秦篆對她的愧疚越發深了。
“幸好,我們還沒有領結婚證,事情總算還有挽回的餘地,因爲一個孩子把你綁在我身邊,對你來說太不公平。”
紀蝶一手落在小腹上,喃喃道:“只是爲了孩子,我可不可以只要一個名分,僅僅一個名分而已,因爲我不想孩子生下來就要揹負上私生子的名聲,除此之外,我們之間,再沒有其他關係。”
她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名分罷了,只是因爲孩子而已,秦篆已經很對不起她了,如果連這個要求都無法滿足她,他就真的和渣男無異了。
秦篆抿脣,低聲道:“明天上午,帶上你的證件,我們去民政局把證領了。”
紀蝶手指勾着裙邊,垂眸,低低的“嗯”了一聲。
“好好休息吧,以後你就住在這裡,那這裡當成自己的家。”秦篆話落,擡步朝樓上走去。
紀蝶一個人在客廳坐了很久,直到吳嫂提醒她,才站起來去了樓上。
婚房裡空蕩蕩的,一片喜氣,卻也格外清冷。
他睡在書房了。
果然呵……有名無實的婚姻。
雲涯敲響書房的門,等了好半天門才從裡邊打開。
白襯衣解開幾顆口子,鬆鬆垮垮的套在身上,整個人多了幾分慵懶,“涯涯……。”秦篆看到她,腦海裡便不自覺會想到那個人,其實雲涯和紀瀾衣長的並不太像,但是那雙眼睛的形狀,卻像極了紀瀾衣,只不過紀瀾衣的眼睛總是華彩而張揚,猶如烈豔玫瑰,如火如荼。
而云涯的眼睛,卻如同皎潔的月光,光華內斂,明亮清澈。
“秦叔,你見到媽媽了嗎?”雲涯走進來,輕聲問道。
秦篆搖頭,轉身走到窗前。
雲涯看着那高挺卻被歲月打磨的略顯幾分滄桑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她要知道秦叔現在對紀瀾衣究竟是什麼態度,還能愛的義無反顧?
“涯涯,你媽媽,她還活着。”秦篆語氣有些哽咽,手裡拿着那個簡陋的狗尾巴草戒指,目光涌滿了回憶。
“所以呢?”雲涯淡淡反問。
秦篆愣了愣,忽然轉身看着雲涯:“她還活着啊,你難道不高興嗎?她可是你媽媽。”
雲涯心想死了最好,面上卻笑道:“因爲媽媽要回來了,所以,你拋棄了蝶姨。”
秦篆眉頭微皺,“我和小蝶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你們大人之間的感情,我一個孩子自然管不着,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要爲了追逐鏡花水月,而忽視了身邊的人,有一天,你一定會後悔的。”
秦篆眉頭皺的越來越深。
雲涯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書房。
——
第二天,兩人一早去民政局領結婚證,拿到紅本本的那刻,紀蝶眼淚落了下來。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紀蝶後退了一步,溫婉的笑了笑:“你公司事忙,不用管我,我自己打出租回去就可以。”
看着她如此疏離的模樣,秦篆皺了皺眉,卻到底沒再說什麼,親自把她送上出租車,看着車子走遠,輕嘆了口氣,坐上車去了公司。
紀蝶路過一家醫院,目光微閃。
“停車。”
付了錢,推開車門匆匆下車,站在醫院大門口,捏緊了包帶,擡步走了進去。
掛號,排隊,婦產科鬧哄哄的,她坐在椅子上,耳邊嗡嗡作響。
醫生走出來唸了她的名字,她趕忙站起來,走了進去。
躺在做b超的牀上,醫生在她的肚子上抹了什麼東西,黏黏的,涼涼的,她仰着臉看着天花板,緊張的手腳都蜷縮了起來。
醫生看出她的緊張,笑道:“放輕鬆,別緊張。”
“咦?”醫生輕咦了一聲,紀蝶心臟“咯噔”一跳,慌忙直起身來:“怎麼了?”
“躺好別動。”醫生示意她躺回去:“我再仔細看看。”
b超儀在她肚臍下方轉來轉去,醫生目光緊緊盯着顯示屏,隨着時間越長,紀蝶心底就越不安,她小聲問道:“醫生,孩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醫生收回儀器,摘下塑料手套,看了紀蝶一眼:“你根本沒懷孕。”
紀蝶腦子“轟”的一聲就炸了,臉色唰白,她趕忙抓住醫生的手臂,“不可能,你絕對是看錯了,我怎麼可能沒懷孕呢?這絕對不可能,你再檢查一遍好不好,醫生我求求你了……。”
醫生嘆了口氣:“b超顯示你確實沒有任何妊娠反應,也有可能是月份太小,b超查不出來,你不如先去做個血液hcg檢查……。”
“你這種情況,是由於作息紊亂、生活不規律引起的腸胃炎,又因爲口服避孕藥延緩了經期,從臨牀上來看確實很像懷孕了,再加之壓力過大內心非常渴望懷孕,出現一系列妊娠反應,其實這在醫學上稱之爲假性懷孕,心情放鬆,千萬別有心理包袱,像你這樣的高齡孕婦本來懷宇就困難,再有心理負擔,懷孕更是難了,回去跟你丈夫好好商量一下,這種事情不能操之過急……。”
“可是我用試孕紙測的確實顯示的是懷孕啊?”
“試紙質量不過關,也會出現這種情況,建議還是去正規的藥店購買……。”
紀蝶失魂落魄的走出醫院,一連遭受兩次打擊,她現在連哭都哭不出來。
坐在路邊,她拿出手裡的紅本本,看着上邊鮮豔的結婚證三個大字,翻開,她和秦篆的名字寫在了一起,她看着兩人的合照,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秦大哥,對不起,我騙了你。”
領了結婚證,她才發現自己沒懷孕,可她該怎麼向秦篆開這個口,他會不會以爲自己故意用懷孕的藉口騙他?秦篆最忌諱欺騙,那樣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紀蝶下意識否決了要告訴秦篆的想法。
可是不告訴他……時間一長,自然就會露餡。
怎麼辦?她到底該怎麼辦?
她忽然想到她剛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雲涯奇怪的反應,每次她要去醫院做檢查,就會被雲涯給攔下,還有云涯給自己吃的藥,她現在終於想到那是什麼藥了。
避孕藥,延緩經期,會讓她以爲自己懷孕了。
她爲什麼要這麼做?紀蝶想不通,小小姐爲什麼要騙她?
又傷心又失望,她那麼信任她,而她卻一直都在騙她,把她騙的好苦,如果不是她今天心血來潮去醫院檢查,她是不是會一直瞞下去?但時間一長,自然也會露餡的,她到底想要幹什麼?
紀蝶抓起包,她要親自去問小小姐。
攔了輛出租車,直奔秦家而去。
到了家裡,卻被吳嫂告知雲涯在她和秦篆出門之後就離開了,她一定是回了紀家莊園,紀蝶又馬不停蹄的趕回紀家莊園。
雲涯讓常叔去追查昨天那小孩子的下落,結果令她失望,這人就好似憑空出現的一般,同時林韜那裡依舊沒有任何消息,生死未卜,不排除是被青哥的人給帶走亦或殺害。
對方在暗,她在明,看來以後要更加謹慎。
雲涯揉了揉眉心,擡眸看了眼常叔:“常叔,還有什麼事嗎?”
常叔猶豫了一下,垂下眸光:“沒事,我先出去了。”
雲涯看着常叔走遠的背影,輕嘆了口氣:“常叔,對不起……。”
常叔腳步一頓,沒有回頭,笑道:“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理解。”話落頭也不回的離開。
雲涯閉了閉眼。
如果不是她的推波助瀾,蝶姨永遠也走不出這一步。
雲涯背起包,剛準備動身去醫院,紀蝶匆匆回來了。
兩人在客廳相遇,紀蝶從包裡拿出一份單子遞給雲涯,眸光緊緊盯着她。
雲涯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垂眸笑笑:“原來是空歡喜一場啊。”
紀蝶步步緊逼:“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爲什麼要騙我,小小姐,我是那麼信任你,你爲什麼要騙我?”
她情緒有些激動,眼眶通紅,望來的眼神憤怒又失望。
雲涯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會生氣,會埋怨,總好過逆來順受。
“要不然,你以爲秦叔會娶你嗎?”
雲涯眼神嘲諷。
紀蝶連連倒退,臉色唰白,不可置信的搖頭。
“小小姐,你太可怕了,竟然會算計到我和秦大哥的頭上來。”
雲涯笑了笑,走到沙發上坐下,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給魏青發送過去,手術時間往後推移。
做完這些,她擡眸看向紀蝶,“和秦叔,已經領過結婚證了吧。”
紀蝶抿了抿脣,沉默。
“現在,你是秦叔名正言順的妻子,孩子以後還會有的,蝶姨,你就是想的太多,雖然婚禮上秦叔跑了,可他最後不是回來了嗎?你纔是能陪伴他一生的女人,只有你的孩子,纔是他合法的繼承人。”
紀蝶一屁股在對面坐了下來,她早就知道小小姐不簡單,她這麼做的用意她大概已經猜到了,是將錯就錯、還是……
不……雙手緊緊的握拳,一瞬間,她已在心底做了決定。
莫說現在坦白秦篆永遠也不會原諒她,更糟糕的是,他們之間,便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已經離幸福只有那麼一步了,再艱難,她也要咬牙走下去。
她擡眸看着坐在對面的少女,明眸善睞,溫婉優雅,美好的不可思議,所有人都再頌揚着她的善良,然而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在那張柔美的麪皮下,隱藏着一個怎樣可怕的靈魂。
“你……會永遠站在我這邊嗎?”她知道小小姐一直在利用她,如果一開始還會失望,還會憤怒,但漸漸冷靜下來,她才發現自己有多可笑,只有她像個傻子一樣。
“蝶姨,你放心,我會永遠站在你這邊的。”雲涯一字一頓清晰的說道。
紀蝶垂下眸光,想了想說道:“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雲涯勾脣輕笑。
蝶姨終於開竅了。
——
一星期後,秦家。
紀蝶漸漸適應了豪門太太的生活,越來越得心應手,秦篆很少回來,回來後大部分時間都在書房,兩人見面不過點頭之交,看起來不像夫妻,倒像陌路,兩人如約定的那般除了夫妻名份之外再沒有任何交集。
吳嫂雖然奇怪兩人的相處模式,但不敢多想,平素就把紀蝶當真正的太太伺候。
紀蝶脾氣好,平易近人,又不擺架子,很快就和吳嫂處出了感情,吳嫂知道她和先生的事情後,格外心疼她,一個懷孕的女人不能得到丈夫的愛,日子太難了。
紀蝶作息很規律,平時就看看電視,修剪花草,喝喝下午茶,然後看一些禮儀方面的書和視頻,其他時間就用來休息,她吃上也不挑剔,總的來說很好伺候。
晚上八點,紀蝶放下時尚雜誌,看了眼時間,按照平素的規律,秦篆該回來了。
她起身回了樓上。
剛走了兩步,頭忽然暈了一下,差點朝地上栽去,吳嫂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夫人,您身體不舒服嗎?”
紀蝶一手落在肚子上,眉頭微蹙,臉色雖蒼白,卻笑道:“沒關係,肚子有點疼,回去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
“肚子疼?這可不能大意了,我讓司機送您去醫院吧,千完不能掉以輕心。”
紀蝶擺擺手:“不用,我真沒事,身體沒那麼嬌氣,回去躺躺就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走了兩步,扭頭對吳嫂笑笑:“先生回來千萬別告訴他,他工作忙,就別拿這種小事情煩他了。”
“可是夫人……。”
“吳嫂,你就算幫我一次好不好?我和他……說句難聽話,要不是因爲這個孩子,我永遠也不能嫁給他,我已經給他帶來那麼多煩惱了,不能再成爲他的累贅,否則我實在是沒臉在他身邊呆下去了。”
紀蝶聲情並茂的說道,讓吳嫂又心疼又無奈。
“你怎麼那麼傻?”
紀蝶笑笑,“拜託了。”
看着紀蝶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消瘦的身影,暗暗嘆了口氣,她和先生的事情她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也算青梅竹馬,先生卻苦戀她的小姐幾十年無果,而她,則一直默默暗戀着先生,因爲自己卑微的身份而一直壓抑着自己的感情,說實話,她即心疼先生,又心疼紀蝶,兩人蹉跎了幾十年,步入中年,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先生卻又……
這樣想着,秦篆走了進來。
吳嫂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先生,她可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紀蝶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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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紀蝶榮升白蓮花哈哈哈哈要黑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