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莊曦月陪着莊繁星,沒一會兒莊繁星就累了,躺下來的時候問道:“溪兒呢?”
莊曦月笑道:“公司有點事兒,馬上就過來了。”
打了一上午手機都不見人影,這孩子跑哪兒去了?
心底着急,面上卻不顯露出來。
莊繁星有些失望,不知爲何,她現在迫切的想見到溪兒。
擡手落在胸口,有種不安的情緒在心中蔓延。
“姐,好好休息,等醒來,溪兒就會來看你了。”
莊繁星拉着莊曦月的手,溫柔的說道:“月兒,你是個有福氣的人,姐姐這輩子過的混混噩噩,讓爸媽和你費心了,爸媽那裡,以後勞你多照應了。”
“姐,你說的什麼話,我有沒有福氣我不知道,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姐姐你福氣比我深,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你生病的事情我怕爸媽年紀大承受不了,根本就沒跟他們說,等你養好身體,我們一起回家,爸媽天天都盼着你能回去呢。”
莊繁星眼眶微溼,笑着點點頭:“好,如果我能好起來,我就回家,陪着爸媽,以後哪裡都不去了。”
莊曦月蹙了蹙眉,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沒等她細想,就聽莊繁星目光望着窗外,忽然說道:“月兒,我最近經常做夢,夢到他來找我了,他在怪我……。”
莊曦月心臟“咯噔”一跳,那個“他”也只有那個人了。
讓姐姐唸了一輩子,愧了一輩子,也恨了一輩子的人。
雖然姐姐看起來雲淡風輕,甚至她的女性獨立思想影響了一代華國女性,但是也只有她清楚,姐姐心中從來沒有放下過。
如果你曾經深愛過一個人,就知道,放下,談何容易。
姐姐也只是凡夫俗子,也只不過,她比常人更能忍罷了,不會輕易讓人看到自己的傷口。
“姐,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要再想了。”莊曦月心疼的看着面前臉色蒼白的女子。
莊繁星嘴角勾着一抹溫柔的微笑,讓她看起來是那麼美好,“他讓我等他,可最終,我還是沒有等到他,是他負了我,還是我負了他?”
莊曦月搖着腦袋,紅着眼眶說道:“姐,不要再說了……。”
“呵呵……。”眼角有晶瑩的淚珠滑下來,“是他負了我,而我也負了他,我們背棄了彼此的誓言……。”
莊曦月只覺得心痛。
當年姐姐出國留學認識了一個華人,那是一個才華洋溢優雅紳士的俊美男人,兩人因一本書結緣,兩個孤獨的靈魂互相偎依取暖,她們彼此都覺得對方就是今生唯一的靈魂伴侶,那種感情,是貧瘠的詞彙所無法形容的默契和美好。
他們深愛着彼此,靈魂合二爲一,她還記得那時候姐姐在大洋彼岸的電話裡用少女般的嬌俏聲音告訴她,她找到了,找到了那個能陪她一生的男人。
也許是從小失去雙親,姐姐比平常人更早熟懂事,那是第一次,她聽到姐姐的聲音裡有着抑制不住的喜悅,她衷心的祝福姐姐能夠幸福。
那一段在國外求學的日子,對姐姐來說,應該是人生裡最美好的一段日子了吧。
後來,姐姐學成歸國,她一直是個很有計劃性的人,不會因爲感情而做出盲目的選擇,而那個男人也要拓展事業,而他的發展重心中,卻沒有華國,因此兩人做了一個約定,用三年的時間讓彼此專注事業,三年後,他們可以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的在一起。
她太自信他們之間的感情了,所以三年中,她們只通過幾次電話,彼此潦草見過幾面,然後匆忙分別,投身於事業中,她堅信,那個人和她一樣,即使她們分居大洋彼岸,可她們的心,會永遠在一起。
三年後,她是華國身價最高的當紅作家,著作暢銷全世界,她的名字她的思想徹底影響了一代女性,她的事業取得了至高無上的成功。
約定的那一天來臨的時候,她換上最漂亮的衣服,化上最精緻的妝容,以最美麗的姿態迎接他的到來。
約定的咖啡廳內,她等待着心愛之人的到來,平靜的面容掩飾不了雀躍的心情,她幻想着未來的美好,在心中一遍遍的勾勒着他的模樣,三年過去,他還好嗎?
從天亮等到天黑,她固執的坐在那裡,翹首以盼。
一定是飛機晚點了,沒關係,她可以等。
是有急事絆住了他的腳步嗎?沒關係,她可以等。
還是……他出了什麼事?
她找了一千種理由,就是沒有一個理由,是他背棄了她們的諾言。
等到後來,等來了一張邀請函。
婚禮的邀請函。
新郎的名字——三年間無數次在她脣齒間碾磨,在她心中生根發芽,融入他的骨血之中,有一天她可以忘了自己的名字,卻忘不了他。
而新娘,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上邊有兩人的婚紗合照,像她無數次幻想的那樣,西裝革履的男子氣宇軒昂,連脣畔的笑容弧度都恰到好處,唯一變了的,是他的那雙眼睛。
讓她再也看不透了。
那個女子,嬌俏伶俐,偎依在他身旁,真真人比花嬌。
真和諧,真養眼,真般配。
那一刻,她竟然還能生出這樣的想法,這張照片是那樣刺眼,刺痛她的眼睛。
有過那樣的感覺嗎?
天旋地轉,痛徹心扉。
她心中的痛苦快要滿溢,面上卻依舊能保持最得體最優雅的微笑,她的傷痕不會讓任何人看到,這是獨屬於她自己的驕傲。
她顫抖着手指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喂,請問您找誰?”手機裡傳來女子嬌俏動人的聲音。
最後一點希望伴隨着這道聲音一同沉入無底深淵。
她面相月亮,背脊挺的筆直,整個人忽然就平靜下來了,心中也許翻江倒海,然她的面容上,卻是最優雅而端莊的微笑,完美的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誤。
“我找傅司亭。”
語氣裡不動聲色的高傲和驕矜讓對面的女子下意識有些自卑,“他在洗澡……你找他有什麼事?我可以代爲轉達。”
“等他洗完澡我再打來。”
掛斷電話的那刻,她仿似支撐不住全身的力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在黑暗中環抱着自己。
“她是不是作家繁星啊……我好喜歡她的,她本人比電視上還要漂亮呢,我們找她要個簽名吧。”
“啊啊啊啊竟然是繁星,我太喜歡她了……。”
那個年代,紙質媒體發達,民風淳樸,作爲當紅作家,其在民間的影響力可比現在的小鮮肉要厲害多了。
越來越多的路人認出了她,爭着搶着要簽名,她以最完美的姿態面對着所有粉絲的熱情,不知疲倦的簽名、合影。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微笑着對粉絲們說道:“我要接一個對我來說十分重要的電話,可以給我幾分鐘的時間嗎?”
粉絲們愣愣的點頭,沒有人發出聲音。
在無數雙目光的注視下,她平靜的接通了電話,平靜的放在耳邊,平靜的說道:“你好。”
她平靜的聽完對方的話,微笑着說道:“婚禮那天我要參加新書的籤售會,可能去不了了,抱歉。”
擡頭望着天上的月亮,女子秀麗的面容上有着溫柔的微笑,那眼底卻仿似有水光閃爍,莫名的讓人感覺到悲傷。
“祝你幸福,再見。”
掛斷了電話,她聽到一個女粉絲好奇的問道:“繁星姐姐,是你的朋友要結婚了嗎?”
她微笑着說道:“是啊。”
“不知道繁星姐姐什麼時候能結婚呢,能寫出這樣溫暖的激勵人心的文字,不知道什麼樣的男子才配得上您呢。”
就在剛剛,她失去了她此生中最愛的人,可是就像她在書中寫的那樣,不會痛哭流涕、不會怨天尤人、不會拋棄尊嚴去追尋一個已經背叛了的男人。
因爲她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啊。
即使心中傷痕累累,面上依舊笑的無懈可擊。
在她走神的空當,喧譁聲四起,人潮退散,一束燈光灑照在她的身上,彷彿這個黑暗的世界中,唯獨她纔是光明的源泉。
她下意識眯起了眼睛。
俊美高大的男人手捧玫瑰朝她走來,那是無數少女幻想中的白馬王子,承載着無數少女的芳心,一步步朝她走來。
單膝跪地,以最深情的目光,最誠摯的聲音,大聲道:“繁星,我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吧,我以我的性命發誓,我會一輩子對你好,不讓你受一點委屈。”
發誓?她心中嘲弄,就在剛剛,那個曾發誓愛她一生的男人,已經背棄了他的誓言。
面前的這個男人是稥港首富阮家的正統繼承人,英俊多金,風流多情,是所有女人的夢中情人,他的放蕩是浪漫,他的濫情是多情。
他們在一次酒會中相識,她對這樣風流紈絝的富家子弟向來沒有什麼好感,誰知她的疏離卻被男人誤會是欲擒故縱,很老套的把戲,這個讓她厭惡的男人,從此對她展開了死纏爛打的追求,他有金錢,有時間,更有精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阮文臣在追求莊繁星,最難能可貴的不是十年如一日的深情,而是浪子回頭。
一時間,她成爲了全華國女人羨慕嫉妒恨的對象,然而那又如何,不愛就是不愛,她拒絕的理由很簡單。
對不起,我不喜歡你,不要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
然而此刻,她看着跪在她面前手捧着鮮豔玫瑰的男人,忽然很想笑。
然後她做了一個讓她後悔終身的決定。
她接過了玫瑰花,微笑着說道:“我答應你。”
男人眼中的震驚毫不掩飾,就那樣傻不冷等的跪在那裡,三年的追求,這個女人的心比石頭還硬,他以爲這次還是會被拒絕,誰知竟然出乎他的意料。
他笑的跟個孩子似得,又問了一遍;“是真的嗎?你真的答應做我的女朋友了嗎?”
她微笑着點頭。
只要有阮文臣出沒的地方,就少不了狗仔,敬業的狗仔自然將這歷史性的一幕記錄了下來,預定成爲明天的頭版頭條。
阮文臣開心的環抱住她,抱着她旋轉,她配合着臉上做出開心的笑容,目光望着那些閃爍的閃光燈,眼中有着深深的嘲弄。
看到了嗎?即使沒有你,我一樣可以過的很好。
她承認,她處於一種報復性的心理答應了阮文臣的追求,也如她所料,自那天夜裡開始,她和阮文臣的八卦從此佔據了娛樂圈的半壁江山,有一段時間,她的名字比當紅小花還要紅火。
也是自那個時候起,她畫地爲牢的人生,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