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霓虹點點形成一條長龍。公交車、客車、私家車、通勤車,很多人拍打着方向盤在高架橋上堵着。
等待行駛的人們,此刻或許各種心情都有。
有人在期盼着趕緊回家吃飯;
有人在琢磨着待會兒到了飯店該怎麼談合作案;
而有的人也或許在想着:我的人生怎麼這麼不順。
不過無論是哪種心情,此時司機們都紛紛調臺。因爲本市有個很火的電臺節目很受大家喜歡,它叫“江男有話談”。
同一時間,直播間中。
一名看上去二十六七、實際三十多歲的女人,她正抱着保溫杯小口抿着熱水,脣瓣兒這才慢慢變的紅潤。
外面的徐大姐滿臉擔心,用口型問她:“還好嗎?”
女人隨意比了個OK,比完就認真地盯着倒計時牌。五、四、三、二、一,切入音樂:
“一個人是生存,一家人才是生活。每天傍晚六點半,爲您還原生活的本質。
說一家事,給百家聽。
各位好,這裡是FM98.1,這裡是江男有話談。
如果你有故事要和江男分享,如果你有不能和其他人談及的隱私需要人傾聽,如果你希望江男和電波那端的朋友們能給你出出主意,那麼,歡迎收音機前的各位來電。
電話是58009001,58009001,您也可以選擇在互動平臺上留言。
好了,導播已經示意我有電話打進來了。下面,我們來接聽今天的第一位聽衆來電。
你好?”
“你好,是江男嗎?我要跟你說的是我婆婆的事兒。
我坐月子那陣兒,她老叨咕要是去給人當保姆,一個月最少能掙兩三千,伺候我是費力不討好,一分錢拿不着啥的……行,聽你的,那我不說這些小事兒了。
半個月前,我沒看住孩子,我姑娘摔了,挺嚴重。
現在兒童醫院是一天五千的費用。
家裡實在沒錢了,我想讓我婆婆把她房子賣了,她沒同意。
可她不賣就不賣唄,她居然私下和我愛人告狀,說我是要貪她錢,我愛人昨天在醫院就和我幹起來了。
這不就是她杵鼓的?不盼我們好啊她!你說我怎麼能攤上這樣的婆婆?她聽你節目,能不能幫我勸勸?”
江男揉着睛明穴,語速極快回道:
“孩子是你們倆的,不是你婆婆的。沒錢治病?要賣房子也應該先賣你們的吧。
摸摸心口,你們兩口子有想盡辦法嗎?張口就叫老人賣房子,她不多心都怪了。
你沒有常識?一套房子,從張羅到真賣出去需要多長時間?那是救急的方式?
我看你確實是惦記老人那倆錢兒,而且連遮羞布都不要了。老本老窩老伴兒,這是老人所有的安全感,你也有老的那天!
就這樣,我們來接聽下一位聽衆來電。
你好?你好二號線這位先生,還在嗎?”
“在在。江男,我媳婦去年生了三胞胎。老大老二正常,三丫頭有病,我妻子至此就偏心的厲害,也不管小女兒了。我是在外地上班,有心無力,一個月才能回來一次。昨天我們吵了起來,因爲她居然咒小女兒咋不死了呢,我氣的……”
“你動手了?”
“嗯,她現在鬧我父母家去了,嚷嚷要離婚。江男,我實在想不通。總聽說當媽的,有的離婚了,恨不得沒吃沒喝也不撒手孩子的撫養權,到她這就全變了。小閨女不是她身上掉的肉嗎?她咒孩子死,我打她不對嗎?她還倒打一耙要和我離婚。”
“瞧你這怨婦樣兒!
一個大老爺們,除了一個月回家一次,回去就知道指責妻子,有做過別的努力嗎?
領孩子看病了嗎?錢掙的到位了嗎?有和妻子好好談談嗎?你妻子現在有沒有產後抑鬱症你知道嗎?
除了會利用男人先天的優勢揮個拳頭,沒有比你更無能的了。你還挺有理的樣兒,她跟你離婚就對了!
就你這樣的,我懶得說,接聽下一位聽衆來電。”
“江男姐你好。”是個年輕女孩兒。
女孩兒打完招呼,也不等江男說話,就開始時而抽泣時而咬牙切齒訴說道:
“我正在醫院驗傷,我被人打了。是我男朋友的妻子帶人去的我住處,進屋就薅我頭髮。我現在頭髮被她剪的亂七八糟,頭皮挫傷。江男姐,她這算私闖民宅和故意傷害吧?我要告她們!”
“噢,男朋友的妻子,你就小三唄?”
“江男姐,你不能這麼說我,你們都不許這麼說我!
我今天也是想借着電臺警告那些原配們,你們給我聽好了:憑什麼?你們哪來的底氣敢動手打人?有沒有王法了?就因爲我道德有瑕疵,我肉體就得被毀滅?
我們樓下,還有一羣無知大嬸們幫着喊着要毀了我。
同爲女人,我真心寒。
這是法治社會,不是原始人類。一羣法盲,一羣愚蠢的女人,一個個活該被甩,都搞不清因果關係。
就像我。是我男朋友受不了他妻子才找我的。請記住前提:受不了她了,知道嗎?
我們這些女孩兒有錯嗎?他妻子打我、她殺了我,殺了所有像我這樣的女人有什麼用?
她的婚姻出現了問題,不是因爲我出現。
一個女人,她老了胖了她不好看了,她每天穿個破睡衣,張嘴全是大媽話題,她又醜又蠢讓枕邊人睡她睡到吐了!
她自個兒不噁心自個兒,還不準別人見她倒胃口找漂亮的?
不上進不反思,她打我,你以爲她丈夫就會回心轉意了?
你們錯了,男人們只會看你們更噁心,再接着找下一個信不信?
呵呵,不懂反思的老女人們,就活該倒黴!”
女孩兒一大串兒說完,發現江男那面沒動靜了,她一愣:
“喂?喂?”
這頭江男確實是卡住了。她兩指使勁揪住嗓子,盡力壓抑着咳嗽聲,此刻臉色憋的通紅。
外面的導播更是急的不行,不停地敲着窗戶。熱線微信平臺只眨眼間就成千上萬條。江男再不吱聲就爆炸了,這屬於直播事故。
而此時大街上正在緩慢行駛的汽車長流,也有無數女人在氣憤地捶着方向盤:“怎麼回事兒?懟她江男,懟!”
女孩兒囂張的聲音仍在繼續:“噢,我知道了。廣大女同胞們給我聽好了,江男姐都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呢,你看她都說不出什麼了吧?”
有道理個屁,真他媽沒臉皮!
江男很想爆粗口,奈何生理反應讓她張嘴就是一陣急咳嗽。
反正也咳嗽出聲了,江男乾脆不管不顧了。她以要掐死自己的姿勢忽的站起身,眼神犀利抄起話筒道:
“我來告訴你憑什麼。
因爲我的就是我的,我不要纔是你的。你搶了,我就揍你!
請問你是什麼樣的正當原因,能讓你這麼理直氣壯去破壞別人的家庭?
你們倆勾搭的成本這麼低,原配自力救濟打你出出氣又憑什麼不可以!
維權困難,成本代價太高,證據需要充分,甚至很多人渣還會反咬原配一口,讓她們分不到什麼錢。
人到中年,人老珠黃,不再年輕貌美,精神重創,你們搶的是原配們的生存資源,甚至是人家孩子的繼承權。
試想一下,當兩個渣人被堵被窩裡了,難道讓原配妻子還超凡脫俗當神仙姐姐,看到睡自家老公還幫忙把門帶上?或是面帶微笑邀請你們穿衣服起來?和和氣氣商量財產分割離婚給你倒位置?最後再來句祝你們早生貴子?
賤男**,做夢吧你們!
我態度?廣大女性的態度就是我的態度,揍你就是大快人心,因爲我們的同情心永遠不氾濫在賤人身上!
我告訴你,死丫頭,自求多福遇到好原配吧,也就剪剪你頭髮。你要是遇到我,讓你連心寒的時間都沒有。
我只會考慮帶去的刀,夠不夠長、夠不夠趁手!”
直播間的門忽然被推開,對面站了好幾個人,導播也連忙插播廣告。
沒幾根頭髮的主任,看着江男關閉掉麥克風後,氣急敗壞伸出手指呵斥道:
“江男?你是公衆人物,要從公序出發,這樣宣揚讓原配打小三,拿法律救濟途徑當什麼?還罵人?賤男**這樣的詞也能說出來?知不知道你這番話會惹多大的麻煩?!”
而女人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拿起駝色大衣挎上。只對她帶的學生點了下頭,示意接下來你接手。
施施然走出直播間時,她還回眸瞪了一眼曾要潛規則她的“禿頂主任”。
她知道自己高燒眼看就要撐不住了,天旋地轉只憑一口氣在撐着。
導播徐大姐一把拽住嚷嚷你什麼態度的主任:
“領導您消消火。咱不能一面追求節目效果,一面還讓江男掌握着尺度悠着嘮吧。這次您原諒她。”
……
電臺大廳有很多同事探頭探腦,暗暗觀察從門口路過的女人。
有人羨慕嫉妒恨的搖頭:也許停播、也許更火了呢。
有幾位實習生也在大廳拐角處議論:
“其實江男姐只在節目裡愛爆炸,平時是挺溫和一人。不像那誰,看着好,滿肚子壞水。”
另一年輕姑娘眨眨眼:
“是啊。我挺佩服她。天天聽家暴出軌的、公公扒灰兒的,媳婦給老公戴綠帽子生下孩子是隔壁老王的,相愛多年的丈夫竟然是出櫃的,她居然沒崩潰。”
小實習生們對話完,紛紛不由自主仰頭看向大廳正中間懸浮的照片:米色西裝,齊腰長髮,雙手插在西褲中,微揚的下巴,驕傲的眼神。照片標註:金牌主播,江男。
作爲新人,她們羨慕。
有人小聲嘀咕道:“長那麼漂亮白瞎了,聽說她嫁的很一般。婆家是外縣的,老公是電視臺那面一個編導,還沒孩子。不像那誰,一嫁人就開大奔。”
“這年月,不借力的婆家,不借力的丈夫,不如不嫁。我要向那誰學習。”
“噯?那你們說,江男姐現在挺有名氣的,老公又那麼普通,她能心理平衡過的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