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芬笑着給太夫人放了碗箸,又伺候楚華謹早飯,才問道:“侯爺今日怎麼這樣高興?”
楚華謹還未說話,太夫人已經笑眯眯地道:“我們家可算是有喜事了。”
“什麼喜事?說來讓媳婦也爲娘高興高興!”裴舒芬忙湊趣道。
太夫人看了楚華謹一眼,笑着道:“我們老大又要做爹了,這可不是添丁的大喜事嗎?”
裴舒芬愕然地看着楚華謹。——這是從何說起?她五年內不能有身孕,這些妾室也該跟自己一樣纔是……
楚華謹有些赧然,道:“是方姨娘有了身孕。昨兒大夫剛診過,已經快三個月了。”又掩不住喜色,道:“大夫說,這一胎,一定能一舉得男!”說得好象他從來沒有兒子似的。
裴舒芬含笑恭喜侯爺,又有些擔憂道:“這樣說來,我們用得避子湯,不甚有效用啊。”因爲裴舒芬立誓五年之內不生孩子,所以寧遠侯府的妾室,也都跟着一直在用避子湯。
楚華謹卻摸摸鼻子,打了個哈哈,道:“方姨娘身子不好,大夫以前說,避子湯對她身子不利,所以……”
裴舒芬擰着帕子的雙手瑟瑟發起抖來,口裡還是輕柔地笑道:“恭喜侯爺!恭喜娘了!方姨娘給我們寧遠侯府添丁進口,也是有功之臣呢……”
楚華謹本來有些不好意思。是他想着方姨娘跟了他這些年,一直無孕,對她十分憐惜,擔心那避子湯對她身子不好,以後更難有孕,所以他特意讓方姨娘不用喝避子湯的。——這樣做,當然是讓裴舒芬這個正室臉上不好看……
好在舒芬年歲雖小,還是識大體的,並沒有勃然大怒,反而滿臉喜色。楚華謹在心底裡對裴舒芬又多了三分歉意。
裴舒芬從太夫人的慈寧院回到自己的中瀾院,臉上一直掛着的面具一樣的笑容終於垮了下來。
“桐月,在外面看着,就說我不舒服,別讓人進來。”裴舒芬對外吩咐道,一個人悶悶地躺在了臥房的牀上,默默地想起心事來。
過了一會兒,裴舒芬從裡屋出來,對桐月吩咐道:“方姨娘有孕,按以前姨娘有孕的規矩送賞。另外,”裴舒芬沉吟半晌,道:“方姨娘不能再伺候侯爺了,把方姨娘的日子,給齊姨娘吧。”
齊姨娘從西北在待了兩年,老了不少。楚華謹好在還念着舊情,每個月裡,也去她屋裡兩天,每次也都會要水,並不像是在蘭姨娘和桂姨娘屋裡,每個月只去一天,去了也只點個卯就走。
桐月出去了一會兒,找院子裡的管事嬤嬤要了舊例過來,備了給方姨娘的賞。
裴舒芬看了一下,見桐月從庫房裡取了一匹古香緞,一個銀笸籮,還有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劉嬤嬤說,這是先頭夫人留下的規矩。前面蘭姨娘、桂姨娘和齊姨娘有孕,都是這樣打賞的。”桐月一邊給裴舒芬查驗,一邊解釋道。
裴舒芬想起方姨娘在楚華謹心裡的地位,有心要賣個好,道:“再拿一匹古香緞,湊個雙數。另外將銀笸籮換成兩個金笸籮,銀票換成兩百兩一張的。拿紅緞子包了,等會兒送過去。”
桐月屈膝應了,又去庫房重新領了一遍。
裴舒芬讓人在方姨娘的院子那邊盯着,等侯爺一進了方姨娘的院子,裴舒芬便讓桐月拿了包袱,也一徑往方姨娘的院子裡去了。
來到方姨娘的院子,方姨娘一見侯爺前腳到,夫人後腳就來了,心知是爲了何事,忙盈盈下拜,道:“見過夫人。”
裴舒芬上前幾步,親自扶了她起來,親熱地道:“方姨娘再不可如此了。你如今有孕在身,是我們如今寧遠侯府裡最貴重的人兒。以後你也不必去我房裡晨昏定省,就是在外面見了我,也不必行禮如儀。——孩子要緊,別的以後再說。”一席話說得十分大度。
楚華謹在旁坐着,看見嬌妻美妾一團和氣,十分暢意,也對方姨娘道:“月眉,既然夫人發了話,你以後記得專心養胎就是。別的暫且先放下。”
方姨媽忙陪笑道:“夫人大度,妾身可不能太過託大。該行的禮,還得行。侯爺放心,昨兒大夫說,這胎穩得很,還交待過妾身,平日裡多四處走動走動,身子健壯,以後生得時候,纔不會受罪。”
楚華謹揚眉笑道:“好!好!好!——既然大夫都這樣說了,我們自然聽大夫的。”又看了裴舒芬一眼,見她臉上微紅,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便道:“舒芬,以後方姨娘的胎,就交給你照管了。怎麼樣?”
裴舒芬愣了一下,又展顏笑道:“多謝侯爺這樣信賴妾身。只是妾身沒有生產過,不曉得該如何照顧孕婦,方姨娘這胎又金貴,妾身實在是不敢當。”
方姨娘穿了一身銀紅色的衫子,亭亭玉立的立在當地,如一株含苞待放的新荷一樣。聞言拿手裡的團扇掩了脣,看着楚華謹笑道:“侯爺真是病急亂投醫。妾身在這裡住的好好的,自己也有兩個好丫鬟,還有夫人專門派來的管事嬤嬤和婆子,走不了大褶兒的。——侯爺放心,妾身一定會很小心謹慎的。”
楚華謹見兩個人都推脫,也不再堅持,只是想了想,對裴舒芬笑道:“舒芬,你是大的,就多包涵一些。月眉好不容易纔有了這胎,我不放心,這陣子,我就住在月眉這裡了。”又走到裴舒芬身邊,在她耳旁低聲道:“我上半夜在你那裡,下半夜再過來月眉這裡,如何?”
裴舒芬臉上一僵,又趕緊忍了羞辱,細聲細氣地道:“我怎樣都行。只是蘭姨娘、桂姨娘和齊姨娘那裡,侯爺也不能太忽略了。——都是侯爺的人,侯爺怎麼忍心……”瞟着細長的眼眉,斜斜地飛了楚華謹一眼。
楚華謹的心霎時間漏跳了一拍。
裴舒芬見狀笑了笑,叫過來桐月,道:“這是方姨娘有孕的賞例,正好侯爺在這裡,就由侯爺親自給方姨娘吧。”
桐月將紅緞子包袱打開,讓楚華謹和方姨娘都看見了裡面的東西。
楚華謹拿起一個金笸籮看了看,笑着對裴舒芬道:“夫人有心了。”叫了方姨娘過來,“月眉,還不趕緊謝謝夫人?”
方姨娘又趕緊過來行了大禮。
裴舒芬受了這個大禮,對方姨娘說了幾句客氣話,纔對楚華謹屈膝行禮道:“侯爺這裡事忙,妾身就不打擾了。——告辭。”說着,轉身快步出了方姨娘的院子。
回到中瀾院,裴舒芬覺得這裡實在待不下去了,便吩咐桐月道:“收拾東西,就說我要去看益兒和謙謙。”這是要回孃家了。
桐月躊躇了一會兒,勸道:“夫人,方姨娘剛有了孕,您就回孃家,讓別人曉得,還不知要說些什麼話呢。”
裴舒芬冷笑道:“我去看我們家的嫡長子,誰敢說閒話?”
桐月不敢再勸,收拾了幾樣東西,跟着裴舒芬出了門,回孃家去了。
因爲楚謙益和楚謙謙一直住在外祖裴家,裴舒芬每隔兩三天就去看他們一次。如今正好隔了三天,也不算太過扎眼,也不用給太夫人報備。
回到裴家,裴舒芬心情好了些。先去見過嫡母,又去見了楚謙益和楚謙謙。
這兩個孩子大了些,懂事了些,不再像以前一眼,見到她就對她橫眉冷對,但是越發地彬彬有禮起來。
裴舒芬也不以爲忤,仍是笑着跟他們說,跟他們的乳孃詢問他們的日常起居,十分盡責。
每次裴舒芬過來看孩子的時候,裴家的大嫂沈氏都在旁做陪,不讓她單獨跟兩個孩子有接觸的機會。
裴舒芬雖然不高興,卻也沒有宣之於口。
跟兩個孩子說完話,裴舒芬對沈氏問道:“大嫂,我三姐最近都在做什麼?”
沈氏看了裴舒芬一眼,見她始終言笑盈盈,不像以前一樣,心裡想什麼,都寫在臉上,能讓人一眼看出來。
“你三姐最近忙着繡嫁妝呢。”沈氏想了想,打算先交個底給裴舒芬。
裴舒芬驚訝:“三姐定親了?”
沈氏正要說話,外頭的丫鬟來報,道:“二姑奶奶回來了。”二姑奶奶,便是裴家的老二裴舒蘭,一年多前嫁給了內閣首輔趙之慶的庶長子趙振邦。並不常回家,倒是稀客。
“快請!”沈氏急忙吩咐道,接着便讓丫鬟婆子領着,去了見客的堂屋裡。
裴舒芬也有好久沒有見過二姐了,便跟着大嫂沈氏一起來到堂屋裡,見到了二姐裴舒蘭。
老二裴舒蘭本來就生得貌美,如今嫁了人,又多了份婦人的韻味,更加耐看。
裴舒芬看見二姐穿着寶石藍的緙絲交領襦衫,下繫着湖藍色八幅月華裙,湖藍色中間夾雜着一條條玉白的綬帶,行走間如藍色天幕下的月華滿地,風姿綽約,令人見之忘俗。
“二姐!”裴舒芬壓抑住心頭的豔羨之心,先上前給裴舒蘭行了禮。
裴舒蘭沒成想還能見到四妹裴舒芬一面,也十分欣喜,還禮不迭,道:“今兒真是巧,能見到我們四姑奶奶。”
裴舒芬抿着嘴笑,幾人在堂屋裡寒暄一番,裴舒蘭便一個人去了夏夫人的屋子,給夏夫人見禮問安。
裴舒芳聽說二姐回來了,也忙忙地從自己的院子趕過來。
幾個姐妹終於重聚,自然有一番話說。
沈氏便給她們叫了一桌客飯,送到老三裴舒芳的院子裡去了,笑道:“你們姐妹說體己話,我就不打擾了。想什麼吃的,什麼喝的,別客氣,跟廚房的人說一聲,他們自然會置辦起來的。”
三姐妹忙躬身謝了大嫂沈氏,才一起回到裴舒芳的院子裡。
幾人一進屋子,裴舒芬就忍不住問道:“三姐,你什麼時候定的親?我怎麼都不知道?”
裴舒蘭也很驚訝,問道:“三妹,你定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