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高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他的娘正在洗別人的衣服。
吳高升的母親姓秦，原先也是舉人家的小姐，不過後來家道中落，要不然，家裡的日子這麼難過，她早就向孃家伸手了。
秦氏萬萬沒有想到吳高升這個時候會回來，佈滿細紋的眼不禁開始躲避吳高升。
吳高升在經過短暫的驚訝之後，疾步向前，一把抓過了秦氏正在洗的衣服。
這衣服，他前兩天見過，是這巷子的吳娘子穿的，可是他娘怎麼會洗她的衣服！
吳高升的眼睛又往木盆中的其他衣服看，有不少是熟悉的。
到了現在，吳高升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娘，您老實跟我說。家裡是不是就快揭不開鍋了，所以您纔會去接人家的衣服洗？”
秦氏避開吳高升灼人的視線，有些不自然的開口，“升兒，你想多了，其實是娘自己在家裡呆的太閒了。你也知道，這人一閒下來，就不舒服了。所以娘沒事就幫鄰居洗洗衣服，一來能賺一點，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娘希望能鍛鍊鍛鍊自己的身子。你可千萬不要想多了啊！”
秦氏這話說的，別說吳高升了，就連秦氏自己都有些心虛，沒事幹，居然幫別人洗衣服，這話誰相信啊！
可就算沒人相信，秦氏也只能硬着頭皮開口。
吳高升放下手中的衣服，雙手緊緊抓着秦氏的手，“娘，是兒子不孝。兒子沒用，考不中舉人。但凡兒子有一點用處，也不會讓您天天這麼辛苦。”
吳高升只覺得自己不孝極了，都怪他沒用，要不然也不至於他家爲了供他讀書，弄得她娘都要幫別人洗衣服了！
在吳高升的眼裡，幫人洗衣服，那都是奴僕才做的，他娘怎麼可以做！
歲月的滄桑，讓秦氏看着十分蒼老。
秦氏伸出滿是老繭的手，好似想要摸一摸吳高升的臉，不不知想到了什麼，最後還是將手放下了。
吳高升見狀，連忙握住秦氏的手，將之緊緊貼在他的臉上。
“升兒，娘不苦。只要你能考中舉人，再考中進士，光宗耀祖，娘做什麼都不會覺得苦。”
古代的女人就是如此，夫死從子，只要兒子有出息，讓她們做什麼，她們都甘之如飴。
吳高升聞言，更覺得眼底一片酸澀，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升兒，乖，別哭。娘只是洗幾件衣裳而已，娘不委屈的。”
秦氏看到吳高升的眼淚，頓時手忙腳亂的幫着吳高升擦眼淚，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最後還是悶悶的放下手。
“噗通——”
吳高升倏地跪了下去，直將秦氏嚇了一大跳，“升兒，你跪着做什麼，趕緊起來啊！”
吳高升搖了搖頭，隨後擡起頭，一臉殷切地看着秦氏，“娘，兒子在此對天發誓，終有一天，兒子一定會出人頭地，揚名立萬。兒子一定會幫您掙一個誥命回來！”
秦氏聞言，佈滿細紋的眼角隱隱有淚光閃爍，做女人的，這輩子圖什麼，一是嫁個好夫君，二就是自己的兒子能夠出人頭地，給自己掙一個誥命夫人！
秦氏原先跟吳高升父親，雖說不是一見鍾情，婚後如膠似漆，可到底也是相敬如賓。
吳高升更是孝順，只是每次考試，屢屢失敗，不過，在秦氏眼中，自己的兒子只是時運不濟，總有一天，他一定能出人頭地！
“好！好！娘相信孃的升兒一定是最棒的，娘就等着升兒給娘掙一個誥命夫人回來！”
吳高升在秦氏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在看到那滿是衣服的木盆，眼底閃過一絲陰鶩，“娘，把這些衣服還回去。”
秦氏拍了拍吳高升的手，“娘答應你，以後都不會再接衣服會來洗了。可這些，娘既然已經接了，那就必須有始有終的洗好。”
吳高升張了張嘴巴，他很想說，這些衣服也不要洗了。可是在看到秦氏眼中的堅持之後，終於還是訥訥的閉上了嘴巴。
“升兒，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我看你老是心不在焉。還有，今天你怎麼沒有去客似雲來，這店難道你不想開了？那就直接關了好了，你以後就安心讀書。”
吳高升有些不自然的撇過頭，“娘，您放心，我沒什麼事情。只是，最近讀書的時候，遇到一些想不通的地方。”
“升兒，做學問最要緊的就是要耐心，遇到不懂的，你就多去請教請教別人，不要自己一個人苦思冥想的，這對你也不好。”
秦氏一生所有的希望就在吳高升身上，就怕吳高升要是鑽了牛角尖，走不出來，那她這輩子不就完了，沒有指望了！
“好了，娘，我知道了。不過您也得答應我，以後都不能再接洗衣服的活了！”
秦氏點了點頭，既然洗衣服的事情讓兒子知道了，以後確實是不能再接了，她還得再想想有沒有什麼其他的活計可以接，畢竟客似雲來，每天壓根兒沒有生意不說，還要補貼上不少錢，再這麼下去，難道她跟升兒就真的只能賣掉唯一的產業了！
吳高升見秦氏答應，再也不接洗衣服的活兒，總算是放下了心。又叮囑林氏好好休息，這才準備離開。
一直到走出家門口，吳高升又回頭看了一眼，雙手緊握成拳，眼底波濤洶涌，好似在進行什麼激烈的掙扎，不過到最後還是歸於平靜。
吳高升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吐出一口濁氣，擡頭，看着天上明亮的太陽，彷彿這樣，能驅散他心頭的陰霾。
不能再由於了，要是再錯過這次機會，說不定這輩子他就真的一事無成了！
不行，他娘都已經爲了她去幹這種下人的活計了，生爲人字，他連讓自己的母親過好日子都做不到，他還配爲人子嘛！
想想他的前半生，庸庸碌碌，無所作爲，一個小姑娘，都比他要來的有膽量，有見識！
吳高升，你還配做一個大丈夫嘛！
好，這次他就賭一把！他不信，他吳高升這輩子就只能當個失敗者！
想通以後，吳高升接下來的步伐要沉穩的多，只是他的方向不是往客似雲來的方向，而是往衙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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