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就着對面敞開的大門瞧了一眼,趙芸才轉過身,對身後恭敬而立的兩名男子笑了笑,道:“僕主事,肖主事是吧?二位不用如此拘謹,若有差事在身,你們自去忙吧,不用在意我。”
兩人對視一眼,朝趙芸躬身作了一揖,略帶尷尬的告罪道:“多謝大人體諒,是我等失禮了。大人身份尊貴,我等是打心眼兒裡敬仰的。如今有幸得見,才激動得有些不知所措。”
趙芸挑了挑眉,微笑着沒有接話。看來這些人很在意她的靈師身份,一言一行都很小心謹慎,生怕得罪了她。
“大人,裡間已經佈置好了,您這邊請。”僕主事小心的打量了趙芸一眼,見她只是微笑着不說話,神色一轉,便側身讓開,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趙芸點頭,由他引着進了裡間。
裡間的空間不小,正對面,一溜的書架靠牆放着,上面擺着書籍卷宗等物。書架前,就是一張寬大的實木書桌,上面文房四寶樣樣不缺。右邊就是窗戶,窗下襬着矮榻,榻上設小几,放着茶壺茶杯等物。一旁的博古架上還擺放着一些古玩珍品,牆上裝飾着名人字畫,典型的文人書房的佈置。
“不知道大人喜歡什麼,下官就參照掌使大人的差房佈置了一些。若有不滿意的地方,您儘管指出來,下官立馬讓人撤換。”僕主事一直微躬着身,見趙芸打量完,略微忐忑的開口。
趙芸笑了笑,開口道:“僕主事用心了,我很滿意。你們兩個出去忙吧,若有事,我會喚你們的。”
“是。”僕主事和肖主事恭敬的應了一聲,放輕腳步,退出了裡間。相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見了一絲放鬆。
“這位主瞧着似乎不難相處。”
“這才第一天,日後誰知道呢?小姑娘年紀不大,但卻是陛下都贊過的人,沒點兒傲氣不可能。先小心伺候着吧。”
“也是這個理兒。不過,日後這位的差事怕都要落到我們來頭上,清閒不了了。”
“誰敢安排她做事?傅掌使都說了要將人當做菩薩供着呢,你我能怎麼辦?整個集英殿,也就掌院大人有資格使喚她。”
“……”
不知道外邊兩人無聲的對話,趙芸沉凝了一會兒,走到書架前,擡頭瀏覽了一遍上面擺放的書籍和卷宗,微微眯了眯眼,將去年和今年的都找了出來,放到寬大的書桌上,坐下來慢慢翻看。
上林苑並不簡單,但今日所見所聞,除了那位掌院大人,似乎都普普通通。凡花榜上的花草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但皇族之人,什麼好東西沒見過?爲了那些凡花就專設一個衙門,裡面的官員還有許多是正經科舉出身,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別說,還讓一名高級靈師來主持這些繁瑣的工作。
能在朝廷上混得一席之地的,都是人精。上林苑如此與衆不同,誰不知道這裡面有問題?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從不追根究底。碰上上林苑的人,不管官大官小,也都一團和氣。
趙芸在宇文忌賜官之前,根本不知道上林苑這個衙門的存在。但從周圍人的態度裡,多少也能察覺到一些異樣。後來派凌庭查探,結果是出乎她預料的。她覺得那些事情,或許只是這個上林苑露出的冰山一角。現在,她名正言順的進了集英殿,沒道理壓着性子不去探究。
雖然,她對這些擺出來的卷宗並沒報多大希望。但閒着也是閒着,當故事看也挺好。事實上,趙芸在這些卷宗裡,還真發現了一些貓膩。
上林苑共設修林四名,但在她來之前,長達三年的時間裡,最後一個名額都是閒置的。這種情況顯然是不正常的。不管是哪個衙門,位置出了缺兒,吏部都會盡快安排人補上。上林苑雖然直接聽命於宇文忌,但裡面的官員篩選,還是要經由吏部插手的。四品修林這個官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因爲它隸屬於上林苑,垂涎的人應該不少。但宇文忌寧願這個位置空着,也不讓人補上去,肯定有問題。
況且,從卷宗上的記載來看,上任修林似乎死的有些莫名其妙。三十出頭,沒病沒災,突然就去了,總讓人有些耿耿於懷。
放下厚厚的卷宗,趙芸抿了抿脣,神色莫測。她肯定,宇文忌絕對不會毫無目的的將她放到這個位置上來。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果然不好接。
臉上露出一個冷笑,趙芸站起身,將卷宗放回身後的書架上。瞧了眼外邊的天色,她琢磨着是該‘下班’了。果然,不一會兒司徒晟就從對面過來了,邀趙芸一同出宮呢。趙芸哪有不同意的?慢悠悠的走在他身旁,隨着上林苑大大小小的官員一起往宮外走。
路上少不得遇到一些在宮裡聽候皇帝差遣,此時才被放出宮的朝官。隨便一個都是朝廷一方大員,趙芸等人品階不算高,遇到了,只得往外挪挪步子,側身請那些大人先行。
趙芸瞧着有趣,也沒多少不耐煩,‘入鄉隨俗’的稍微往後挪了挪步子,一面隨大流的做恭謹狀,一面不着痕跡的擡眼打量那幾位朝廷大員。
她
廷大員。
她發現這幾位都人過中年,四五十歲的老者更是佔絕大部分。下巴上都蓄着鬍鬚,氣質都偏向文人的斯文儒雅,但仔細一瞧,就會發現他們每個人之間又大不相同。不過,這幾人中,最讓趙芸留意的,卻是一名年輕男子。看模樣,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長相俊朗端方,走在一羣蓄着鬍子的大叔中間,不要太顯眼。
腦子裡自動開始過濾朝廷命官的名單,趙芸正在心裡揣測着男子的身份,突然聽一人沉聲道了句,“崔尚書,請留步。”
就見那年輕男子停下來,回頭朝後看去,瞧見出聲之人,略微訝異的拱了拱手,朗聲道:“傅大人?”
趙芸順着年輕男子的視線看去,就見到了一名身着一品文官朝服、身材卻精壯魁梧、一身匪氣的中年人。結合兩人互相的稱謂和身上的朝服,她心裡對這兩人的身份大致有了猜測。
那名姓崔的年輕男子,應該就是禮部尚書崔顥。而那名姓傅的中年人,應該就是許山口中那位通敵叛國的傅廣延了。沒想到第一天報道,就恰好見到了這兩個‘有緣人’。
“崔尚書,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傅廣延目不斜視,直接走到崔顥面前站定,頗有些不容置喙的開口。
崔顥瞧了瞧四周一臉我什麼都沒瞧見卻恨不得將耳朵豎起來的一衆同僚,緩聲道:“事無不可對人言,傅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哦,崔尚書似乎對本官有些偏見?”傅廣延頓了頓,眸子微微眯起,神色有些危險。
崔顥神色不變,直視過去,不卑不亢道:“怎麼會?傅大人您想太多了。只是家裡還有些事,不方便耽擱太久。傅大人要說什麼,在這裡說也無妨。”
“是嗎?”傅廣延神色莫測的盯着崔顥,不置可否的說了一句,就掃向周圍的各自寒暄着卻時時刻刻關注着這邊情況的大小官員,冷哼一聲,十分不客氣道:“時辰不早了,諸位是夠該打道回府了?”
“呵呵,傅大人說得是。我等這就告辭了。哈哈,崔尚書,告辭。”那幾名官員面上都訕訕的,呵呵笑了兩聲,同情的看了崔顥一眼,便拱手朝兩人告辭,步履匆匆的走了。趙芸和司徒晟這種小官兒,自然不會不識趣的繼續杵在那兒礙別人的眼,也都跟着大部隊撤了。
沒過一會兒,原地就剩下傅廣延和崔顥兩個。
“傅大人不覺得自己太霸道了些?”崔顥目送着衆人離開,俊朗的臉上露出少許譏諷。
傅廣延攤了攤大掌,不甚在意,“崔尚書既然不肯借一步說話,那我只能見人都打發走了。”
“所以,這還是我的過錯了?”崔顥擰眉,陰晴不定的瞧像對方。
“呵呵,崔尚書難得有些自知之明……”
傅廣延與崔顥後面的對話,趙芸顧忌着這裡是皇宮,沒有放出靈力去偷聽,僅憑着耳朵,走出了百來米之後,自然是聽不見的。許山說傅廣延通敵賣國,趙芸以爲他只是一名貪婪的政客。現在見了真人才發現,這人更像是佔山爲王、刀口舔血的土匪。這樣的人,居然會位列朝堂,實在讓人驚愕。而名滿京城、驚才絕豔的崔尚書,明明是典型的文人模樣,她在旁邊看着,卻總覺得有種強烈的違和感。
宮門就在眼前,趙芸搖搖頭,不再多想。第一天上差,家裡的人怕都盼着她回去呢。出了宮門,她拱手朝司徒晟告辭,正想登上自家的馬車回家,卻發現周圍當值的羽林軍和還沒離開的衆位官員都紛紛躬身朝自己身後行禮。
“參見諸位殿下。”
愣了下,趙芸轉過身,看見幾丈之外,坐在馬上拉着繮繩的兩位熟人,微皺了眉頭後,也微微躬身,拱手行禮。
“各位大人,都免禮吧。”大皇子翻身下馬,十分謙和的出聲。衆人道了謝,都直起身來。趙芸因爲位置的關係,十分顯眼。大皇子和衆人中官職最高的那位老大人說了兩句話,就徑直走到了她的面前,微笑道:“趙姑娘,許久不見。聽說你今日正式開始上差,不知道是否還習慣?”
“多謝大皇子惦記。上林苑的諸位都很和善,沒什麼不習慣的。”趙芸垂眼,拱手回道。之前衆人見到她,雖然偶有打量,但都保持着基本的禮節。現在大皇子一走過來,趙芸覺察到有幾道目光簡直就像是着了火一樣,要把她燒起來。
大皇子不知道趙芸的腹誹,一臉放心的點了點頭,十分和善道:“呵呵,習慣就好、習慣就好。不過,若是遇到難處,趙姑娘一定來找我。咱們相識一場,在莫掌院那邊幫忙周旋一二我還是能夠做到的。”
“大皇兄,我看你還是別打腫臉充胖子了。莫掌院身份傲然,向來只聽父皇差遣。你我雖然都是皇子,但在他那兒能有幾分面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宇文希不知何時也下了馬,走到了兩人面前,唰一下打開手裡的紙扇,略帶嘲諷的開口,“再說了,趙姑娘可是父皇親自任命的四品修林,若是遇到難處,上稟了父皇就是,怕還用不着皇兄多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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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年都過了一半了,希望大家這幾日都是開心的。也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裡,身體健康,工作順利。文寫得不順,更新有些少,請別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