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芸,你可知罪?”
宇文忌坐在桌案後,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眼底卻像是沉積了千年寒冰,冷冽攝人。
“恕臣愚昧,還請陛下明言。”
趙芸神色不動,十分恭謹的微微躬着身子,回答得四平八穩。她剛行完禮,宇文忌就發難。真當她是十二三的小孩兒?嚇一嚇就會聽話?趙芸在心裡冷笑一聲,面上卻更是鎮定。
宇文忌見狀,眯了眯眼,眼底閃過一絲冷光。果然有什麼樣的師傅,就有什麼樣的徒弟。小小年紀,也學了幾分申屠白的油鹽不進!宇文忌想着,神色不明的挑了挑眉。隨即面色一黑,身體微微前傾,一掌拍在桌案上,冷哼一聲道:“不知道?好一個不知道!朕問你,你身爲朝廷命官卻不盡職當差,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視上官爲無物。視朝廷法度爲無物。是不是大罪?”
“陛下說是,那就是了。”趙芸聞言,眼神一動,輕笑一聲,緩緩站直身體,“這個官兒本就是陛下賞的,是奪是削,可不都由您說了算?”
“放肆!”宇文忌眼神一凝,銳利得像針尖一樣紮在她的臉上。一張臉繃得緊緊的,周遭都盤旋着一股極其危險的氣息。
趙芸面色不變,微垂頭顱,拱手道:“不敢。”
“你這是不敢的態度?”宇文忌又一掌拍在桌案上,陡然站起身,十分慍怒的寒聲道:“別以爲朕對你寬容三分,你就可以在朕面前放肆!”
“不是正好嗎?臣冒犯了陛下,陛下就算將臣治罪關押起來,也沒人會說閒話了。”趙芸似笑非笑的開口,看着宇文忌的眼神帶着說不出的嘲諷和了然。
宇文忌面色一滯,死死的盯着趙芸,高大的身軀就算隔着一段距離也給人十分的壓迫感,“你知道你都在說什麼?”
“自然。我現在腦子很清醒。”趙芸站得筆直,怡然不懼的直視宇文忌,也不稱臣了,接着開口道:“陛下說我身爲朝廷命官,卻想來就來,想就走就走,視上官、朝廷法度爲無物……呵呵,我卻不明白了。這京城裡好多官老爺三五個月不到衙門露面,成天呼朋喚友、喝酒耍樂,也沒人管。怎麼到了我這裡,區區一個上林苑的四品修林,卻連告個假都不能了?”
說到這裡,趙芸頓了下,深深看了宇文忌一眼,脣角露出一絲譏諷,“千萬別用差事太多,不能放人這個藉口。我想整個朝廷上下,再沒有人比我更清閒了。”只要人在上林苑就成,別的一切都沒要求。管你是在差房裡睡覺還是養花兒呢?
“你既然什麼都明白了,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宇文忌定定的看了趙芸兩眼,渾身氣勢收斂,面上的慍怒也消失不見,唯獨眼神變得更加冰冷無情,“四葉月關係我宇文一族興衰,你的命自從你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是你的了。這個覺悟,你早就該有。”
“既如此,爲何又派我出京,巡視安南?不怕我離開了就不回來?”趙芸垂眼,袖下的拳頭捏緊了。
宇文忌從桌案後面走出來,雙手背在身後,踱步到窗前站定,“在意的人都在京城,你要逃,也得掂量一下惹怒我之後,他們的下場。所以,你必定會乖乖的去,又乖乖的回來。”
“唐懷錦呢?爲什麼讓唐懷錦跟着一起去?”趙芸轉身,看着他的背影,抿脣道:“應該不單單是爲了讓他看住我吧?”
“申屠白沒和你說過嗎?有時候,太聰明瞭反而不好。”宇文忌回頭,看着她目光森冷。
明明宇文忌什麼都沒說,但趙芸卻只覺得如墜冰窖,整個人都不好了。捏緊的拳頭鬆開又握住,一直沉穩鎮定的面上也忍不住露出幾分震驚和釋然來。好半晌,她才勉強平息了情緒,扯了扯脣角道:“果然,天下不會有那麼巧的事。犧牲那麼多,陛下可得到了您想要的?”
在豐樂縣遇到張縣令和姜翁的時候,趙芸就覺得奇怪。這兩個人,明明已經離開了豐樂縣,爲何敵人還要那麼大費周章的將他們抓回來?而張縣令能準確的道出敵人的兵力,甚至領兵的將領,更讓她心中狐疑。雖然,他都託辭說是從青桐口中聽到的。但青桐會在敵人面前泄漏這些重要的情報麼?趙芸想,對方應該不會那麼不小心。
宇文忌特意賜了她一面可以調動兵力的金牌,侯鎮海和萬花谷的人又去得太快……如此種種,都不得不讓趙芸懷疑,宇文忌其實早就知道槊國人會動手!只是爲了某些目的,裝作不曉得,將計就計罷了。
帝王權術,一向不是普通人能明白的。趙芸心裡縱有猜測,也不會多事。只想保證家人和自己的安全。可當她在陸奉安口中聽幾個熟悉的名字後,她才知道宇文忌到底有多狠絕!
或許,在他眼裡,用兩個州縣的百姓的性命,換一個光明正大對槊國用兵的藉口也沒什麼大不了?
想到這,趙芸臉上忍不出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宇文忌費盡心思挑起兩國戰爭,甚至通過一些手段讓錦國變成受害者。局勢卻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發展,反而被對方壓着打,致使大片城池陷落,江山不穩,也不知道他心裡是個什麼滋味?有沒有覺得後悔?
“成王敗寇,已經做下的事情朕從不後悔。更何況,不到最後,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說完,宇文忌一步一步的走到趙芸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道:“你知道太多了,隨
:“你知道太多了,隨莫林去你該去的地方待着吧。放心,只要你乖乖聽話,我會善待你的家人的。”
趙芸這才發現,符全等內監不知道何時已經退出了御書房。而莫林,正攏着雙手,筆直的站在她身後,將開着的大門擋了個嚴實。站在她面前的宇文忌更是渾身散發着一股強大的威壓,似乎下一秒就能將人撕扯成碎片。
一前一後,被兩名高級靈師壓迫着,等閒頂不住。不過,趙芸卻有恃無恐的勾了勾脣,歪着頭,不慌不忙道:“陛下終於還是說出來了。早在雲山之巔,國師府裡,唐懷錦確認了我的血脈後,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不過,我惜命,也愛自由。宇文一族強盛與否,與我更沒有半毛錢關係。我爲何要爲了這種事,將自己變成囚犯一樣的存在?所以,對於陛下的要求,趙芸恕難從命了。”
“你以爲今天,還能由得着你做決定?”宇文忌閃電般出手,捏住趙芸的下巴,蔑視她一眼道:“你什麼都明白,卻還是跟着高德進宮來。朕是該感謝你的小看?還是讚歎你的大膽?申屠白雖然厲害,但只要你落到了我手裡,他就只能投鼠忌器,爲我所用,一舉兩得。”
“陛下是不是高興得太早了?”趙芸面色不變,擡手將宇文忌的手指從下巴處一根一根掰開,揉了揉痛處,退後兩步道:“我今天之所以會進宮,不過是想要當面向陛下確認一些事情。現在,我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也該走了。”說完,趙芸咧嘴一笑,衝滿臉驚駭的兩人擺了擺手,閃身消失在御書房。
“該死!”宇文忌回過神,咒罵一聲,袖袍一揮,也消失在原地。
而皇宮上空,趙芸察覺到背後的動靜,身體一扭,避開一道靈力刃。隨即轉身一掌拍出,直襲向宇文忌的面門。宇文忌擡手一檔,將攻擊打散,抿着脣毫不停滯的抓向趙芸。趙芸不躲不閃,只是雙手極速舞動,引靈、控靈、幻靈、御靈一氣呵成,一隻碩大的白虎瞬間在空中凝聚成形。它低着頭顱,大吼一聲,騰身一躍,攜着無邊威勢直衝向宇文忌。
宇文忌眼神一凝,感覺白虎十分危險。只得收勢抵擋,暫且放過趙芸,與白虎糾纏起來。趙芸見狀,也不戀戰。雙手快速打出幾道靈訣,轉身就走。幾個閃爍之後,人就出了皇宮的範圍。
沒了主人操控,白虎很快就被宇文忌一拳轟碎了。而看着趙芸遠去的身形,宇文忌臉色已經黑得像墨汁一樣。絕對不能讓她逃了!不說趙芸對宇文一族的重要性,就是他這張臉,到時候也沒處擱!
宇文忌急速朝趙芸追去,身後,白虎化作星星點點的白色碎片,重新變回靈氣消散在空中。莫林的身形緊跟着出現,看着這一幕,眼底閃過一絲興味。
而這一番動靜,很難不驚動皇宮裡的人。沒等莫林動作,十幾道人影就從皇宮的各個地方飛了上來。大皇子宇文翰、七皇子宇文希赫然在列。
“莫掌院?怎麼回事?陛下怎麼會直接和人動手?”
莫林看了幾人一眼,輕聲解釋了一句“陛下要圈禁趙芸”,就閃身消失了。大皇子和七皇子聞言,面色都是一愣。不過都來不及多想,閃身跟了上去。且不談宇文忌爲何要圈禁趙芸,但趙芸不過區區六級修爲,如何會引得宇文忌親自動手?而且,貌似,還暫時被她給逃了?
不談大皇子和七皇子心裡的疑惑和震驚,這邊趙芸一飛出皇宮的範圍,就直接衝進京城最熱鬧的街市。手腕一翻,一個錦囊出現在掌心。捏着那東西,注入靈力,帶在身上。然後腰一彎,鑽進那些七拐八拐的小巷子裡。兜轉了幾圈後,整個人改頭換面,變成一名再普通不過的農家少女。
而少女面前,一捆不成貨的柴火,兩隻懨懨的野雞,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