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假裝的?”趙芸愣住,眉峰微蹙,不解道:“可爲什麼?白玉樓的樣貌談吐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人,和你本身完全沒有瓜葛,他應該不會看出你的身份有蹊蹺。”
面貌只是‘普通英俊’,還帶着一身滄桑氣的中年大叔和妖孽的申屠白之間,差的可不止一條馬里納亞海溝。正常人根本不會將兩人聯想到一起來纔對。不過,之前那人明顯就是一副腦殘模樣,腦回路與正常人不同,被他誤打誤撞的猜到了真相也不一定?
申屠白見她一臉糾結,哪裡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眼底笑意一閃而過,脣角翹了翹,這才聲音淡淡道:“不管他有什麼目的,都不重要。不用多費心思。你心裡只需裝着我就好了。”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沒用的。所謂一力降十會,並不是說說而已。他不是莽夫,但也實在懶得爲一些不相干的人浪費心思。分別這麼長時間,剛見面,小孩的注意力卻不在自己身上,申屠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了。
趙芸頓了頓,心裡怎麼一個囧字了得。無語的扭頭瞪某人,這樣一臉淡定的說甜言蜜語真的好麼?你敢不敢再認真點兒?氣勢洶洶的怒瞪,某人卻依舊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漆黑深邃的雙眼就那麼靜靜的看過來,絲毫不在乎別人是不是會因此臉紅心跳。趙芸自覺臉皮還不夠厚,於是很沒出息的敗退,胡亂拿了塊糕點就要往嘴裡送。
手腕一涼,動作被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打斷。愣了下,詢問的望過去,就見申屠白挑着眉,眼帶戲謔的瞧着她,拖長音調道:“乖徒兒啊,我知道你喜歡吃紅豆糕,但廚房已經準備上了當地的特色菜餚,何不留着肚子一會兒嘗一嘗?保證你不會後悔。”
趙芸:“……”
嘴角抽了抽,手裡的紅豆糕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見某人挑着眉頭,笑得一臉風流,趙芸咧嘴朝他齜了齜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裡的紅豆糕直接塞進了他嘴裡。擡起袖子湊到鼻尖,左聞聞,右聞聞,然後誇張的跳起身來,咋呼道:“哎呀,趕了這麼久的路,人果然都快要嗖了。衣服上也全是灰塵,不知道沾了多少髒東西。唔,我看我還是先去洗一洗比較好。師傅,呃,你慢慢吃?”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申屠白,也不等他回答,趙芸就乾脆利落的轉身走人。
這下輪到申屠白糾結了。他擰着眉,含着紅豆糕,吃也不是,吐也不是。明知道趙芸是故意噁心人呢,但那些話落在耳朵裡,
家主大人怎麼聽怎麼不得勁——有種潔癖,只要不深想就不會犯。但現在嘛,趙芸的一番話,顯然成功的勾起了某隻妖孽一些不好的聯想。
“家主,秦知州又遣人送拜帖來了。”
十四捧着一張帖子即時出現,將某隻妖孽從無止境的聯想中解救出來。將紅豆糕吐到空碟子裡,又喝了一口茶水漱口,申屠白揉了揉太陽穴,這才覺得渾身舒暢了許多。想到惡作劇的某人,又恨得牙癢癢。所以,他到底是直接將人撈過來打一頓屁股,還是罰她一粒一粒的撿幾筐沙子呢?
“回絕。”一心想着怎麼搬回一成的某位家主想也沒想,就冷冷的對十四吩咐道。
十四敏銳的察覺到了自家家主大人話裡的火氣,小心翼翼的擡頭覷他一眼,猶豫了下,還是提醒道:“可是,這拜帖,秦知州都送了五次了。若一直得不迴應,他怕是不會罷休。當然,家主大人您壓根兒就不用將一個小小的知州放在眼裡。但現在您的身份只是一名散修,呃,還是沒什麼名聲的那種……”
說完,十四深深的將腦袋埋到胸前,生怕家主大人一個暴怒,自己倒黴的被波及。不過,等了一會兒,預料中的事情並未發生。再次小心翼翼的擡頭,十四就見自家家主大人姿態優雅的坐在太師椅上,一手撐着頭,一手搭在膝蓋上,雙眼凝視虛空某處,也不說話,一臉的高深莫測。
散修,多數時候都意味着無權無勢,沒背景沒靠山。就算有一身高深的修爲,也不會讓人十分忌憚。畢竟,雙拳難敵四手。不談紫陽山、萬花谷和清卓溪這三大名門,就是普通門派的出來的靈師,同氣連枝,在外行走的時候也會互相幫扶。區區散修,勢單力薄,若修爲沒有達到逆天的高度,一般都會低調做人。
一來,這些門派出身的靈師他們根本得罪不起,低調謙虛一些才容易結交到朋友,同時還能更容易的獲得更多的修煉資源。二來,高調行事容易被朝廷留意到。除非這個人本來就想投靠朝廷,被朝廷招募,不然,大多數散修都會離那些當官的有多遠離多遠。
不過,一些散修平日裡並不高調,但還是會被朝廷留意到。縱使心裡十分不耐,但他們在面對前來招募的朝廷靈師,或當地的父母官,都會保持十分克制的態度。儘量委婉的拒絕,而不是將關係鬧僵。
秦知州三番五次的往白府遞帖子,自然是想招募白畫樓爲官府所用。接連被回絕了四次,也不氣餒,還堅持遞拜帖,可見秦知州對白畫樓的勢在必得。
一個小小的知州,不過和縣令一個品級。這樣的人,申屠白理都不用理。但白畫樓不行,他孤家寡人一個,面對官府的招募,他沒有這樣的底氣。這樣一直強硬的拒絕,秦知州面上過不去,多半會上報雍南府,驚動坐鎮雍南府的靈師。到那時,事情就會變得複雜許多。
申屠白化名白畫樓,待在雍南,爲的是幫唐懷錦修改紫陽大陣,並不想節外生枝。
不過,不管現在他是什麼身份,他都不打算委屈自己遷就別人。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脣角彎起一個危險的弧度,申屠白依舊輕飄飄道了句:“回絕。”
十四心頭一震,嚴肅道:“是。”
說完,他恭謹的朝申屠白行了一禮,一本正經的轉身退下。雙眼卻是亮晶晶的,閃爍着崇拜的光芒。家主大人雖然只輕飄飄的說了一句,但是怎麼聽怎麼霸氣側漏啊。不愧是舉世無雙、邪魅狂霸拽(?)的家主大人,就算成了散修,也是散修中最強力最霸氣的一位!嗷,若是能得到家主大人的指點就太好了!他的修爲肯定還能飛快的蹭蹭往上漲兩級……
十四一邊走一邊yy,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若是趙芸見了,肯定會十分無語的搖頭。十四不愧是申屠白的腦殘粉!不管某隻妖孽說什麼做什麼,都能換來他一雙崇拜的星星眼。
成功與申屠白匯合,又暢快的品嚐了一翻當地的特色菜,休息一下午,趙芸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再次放鬆下來。申屠白雖然偶爾範抽,喜怒不定,但一直都是值得依賴的人。在他身邊待着,她根本不用擔心宇文家的人會威脅到她。而幸運的是,申屠白也願意讓她依靠,願意在她弱小的時候,提供一個安靜的避風港給她。
不過,趙芸並不允許自己沉溺在這樣的安逸之下。她渴望有一天,能變得和申屠白一樣強大。能保護得了自己在意或在意自己的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面對敵人,卻只有退避一途。
趙芸休息了一下午,凌庭卻沒閒着。午飯過後,他就出門去聯絡玄堂布置在雍南的人手。不多,核心成員只有五個。大都分佈在雍南府城和幾個重要的州縣。元象州這裡只有一兩個外圍成員,核心成員卻是沒有的。
“……召集的訊號已經發出去了,幾個核心成員估計兩天左右能到齊。”凌庭隱匿着身形,翻牆進屋,認真的和趙芸稟報他出門打探到的消息和任務進度。
趙芸頷首,手指在光潔的桌面上敲了敲,吩咐道:“趁着這兩天時間,另外再置辦一個宅子,將核心成員都召集到那邊去。白府外的眼睛不少,免得節外生枝。”
“姑娘放心,今天我已經看好了一處宅子,就在城西。獨門獨戶,鄰家兩座院子都是富貴人家的別院,裡面除了兩房下人,幾乎都是空着的。宅子翻修過,還很新。明天我就去縣衙辦理過戶,順便僱幾個人整理一下,採買上一些日常所需,就能住人了。”凌庭脣角翹了翹,語調輕快的回答道。
他是知道趙芸的,就算申屠白強大到能完全護佑她,她也不會什麼都不做只想着依靠別人。何況,一來就遇到那麼一出,不用想也知道白府會引起多少人的注意。畢竟,那人是朝廷派駐到元象州的靈師。六級巔峰的修爲也會讓許多人趨之若鶩。雖說不至於傻的上來找白府的麻煩,但肯定會多加留意白府,以便能快速得到第一手消息,討好那人。
玄堂上次能全身而退,是因爲本身就身在暗處,核心成員的都隱藏的很好。且趙芸一早就警惕着宇文忌,叮囑了大家低調行事。若是現在因爲一些小細節,露出馬腳,再被宇文忌留意到,那就得不償失了。
凌庭在發出召集的訊號後,沒猶豫就去看好了宅子。因爲他知道,趙芸肯定不會讓核心成員冒險出入白府。
對於凌庭的周到,趙芸自然滿意。擡眼看他,卻見他眉眼之間盡是疲憊,愣了下,心裡升起一股愧疚。之前她不能親自護送秦守一和趙麒一行人出京,就派了凌庭跟隨。凌庭將人安全送到鹽城後,又馬不停蹄的回齊樑府佈置,剛弄好,就跟着自己來了雍南。一路上,她在馬車裡還能休息。凌庭卻是一直騎馬跟隨,不累纔怪了。
“凌庭,我沒別的事了,你趕緊回屋休息去吧。這些日子來回奔波,真是辛苦你了。”玄堂一位堂主,兩名護法。花雨在鹽城,寒夜卻是被楊紫瓊絆住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抽身。凌庭一個人,還是太勉強了。趙芸微蹙着眉頭,琢磨着要不要去信給楊紫瓊,將寒夜給要回來。所以,也沒注意凌庭眼底一閃而過的癡迷。
只要是爲了你,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凌庭深深的看了趙芸一眼,話就在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抿了抿脣,他朝她笑了笑,十分晦澀的開口道:“那姑娘你也早點休息。”
趙芸完全沒察覺,連忙擺手道:“我知道啊,你趕緊走吧。花雨都沒你這麼能嘮叨。”
凌庭:“……”
一腔心事完全餵了狗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凌庭有些悲憤,但很快就爲趙芸找到了藉口——姑娘果然還是年紀太小了吧?不過,會對年紀這麼小的姑娘動心思,自己是不是也有些不太正常?摸了摸腦袋,凌庭略顯糾結的轉身離開。有些事,一旦說出口,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他不想,連站在她身邊的權利都失去。所以,還是什麼都別說好了。
申屠白倚在廊柱上,眯眼目送凌庭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裡,這才漫不經心道:“我記得這個凌庭,是你出門時從一間破廟裡撿回來的。他是哪裡人?以前是做什麼的?這些事,到現在他也還想不起來?”
“師傅?怎麼這個時候過來?”趙芸聽到聲音,愣了下,笑着從屋裡走出來,就見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凌庭離開的方向。不明白他爲何突然這樣問,輕輕走到他身邊站定,微皺了眉頭,想了想纔回答他的問題,“應該還沒有。若是想起來,他會和我說的。”
撿到凌庭時,他身上只有一塊刻着名字的玉佩。別的什麼也沒有。體內靈力耗盡,多處受傷,渾身是血。若不是她聽到他還有微弱的呼吸,她差點兒就讓人將他拖到破廟外埋了。這樣的人,能活過來就已經是奇蹟了。清醒過來,卻失去記憶什麼的,趙芸表示接受良好。對他,也從未生出過懷疑。
那可不一定。申屠白狹長的眼睛眯了眯,並不挑明。凌庭顯然對自家小孩兒生了別的心思,但總算忠心,只要不越矩,他不會插手。所以,他上下打量了趙芸一眼,直接略過這個話題,擡了擡下巴,吩咐道:“去換一身輕便的衣服,我們去見唐懷錦。”
“他在這?”趙芸驚訝,申屠白連夜出京南下的原因她並沒有多問。至於叫她來雍南的理由,她也不是很清楚。想着反正時機到了,他總會告訴她。只是,沒想到唐懷錦竟然也在這裡。心裡有了些猜測,她一點兒沒耽擱,直接回屋換了一身方便行動的衣衫,任由申屠白拉着自己,潛入深沉的夜色裡。
“來了?”
元象城郊外,一個荒涼的小山包上,唐懷錦負手站在一塊凸出巖壁的巨石上,扭頭看着左邊的一片黑暗,輕輕開口。
申屠白嗯了一聲,放開趙芸的手,在淡淡的星輝下,慢慢顯出身形來,“我還帶了一個人。”
“我知道,是芸丫頭。”唐懷錦並不驚訝,視線自然的往後挪了挪,最後停留在申屠白身後一米開外的地方,笑道:“什麼時候到的?今天上午去白府,也沒看到你。”
“國師大人。”趙芸隱身在黑暗中,但唐懷錦分明是看到了她的模樣。也不藏了,現身出來,笑呵呵的朝他揮了揮爪子,回道:“我到時,已經快到午時了。國師大人怎麼會在雍南,上次在豐樂一別,竟是沒再聽到您的消息,着實讓人詫異。百姓都盼着您出手,將敵人趕出國境去呢。”
“我知道。”唐懷錦頓了頓,輕輕嘆了口氣,沒再多說。微微一笑,神色親近的看着趙芸道:“上次就你和說國師大人叫着未免太生疏,要喚我師伯的。怎麼又忘了?”
趙芸眨了眨眼,徵詢的看向申屠白。上次唐懷錦說,他和自家妖孽師傅算是同門,忽悠自己叫他師伯。現在正主就在面前呢,不求證一下就開口,他估摸着會生氣。
“不用。你直接喊他名字。”申屠白見狀,挑了挑眉,看唐懷錦一眼,直接駁回。趙芸是他徒弟不錯,但也是他認定的將來要攜手一生的人。現在她認下唐懷錦這個師伯,日後關係挑明瞭,他不是要平白無故矮人一輩?這種事情,申屠白哪裡能容忍。
唐懷錦面色一滯,盯着他沒好氣道:“我說用得着這樣麼?我倆同門,我還是師兄。芸丫頭喊我一聲師伯是天經地義的,怎麼就不行呢?”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申屠白撇嘴,完全不給唐懷錦商量的餘地。轉身低頭看着趙芸道,十分嚴肅的叮囑道:“不用喊他師伯,你跟我一樣喊他名字,記住了?”
趙芸愣了下,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自家妖孽師傅在介意什麼了。心裡悶笑,擡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讓他稍微好歹收斂一些,這才笑眯眯的開口道:“國師大人好歹是師傅你的同門。我是晚輩,直接喊名字太失禮了。所以,我還是稱呼國師大人好了。國師大人您看呢?”
唐懷錦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裡,感覺有些古怪。不過他也沒多想,只哭笑不得的搖頭道:“申屠你這脾氣可真是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了。不過就是讓你徒弟喊我一聲師伯,至於這麼冷臉相對嗎?活像我佔了你多大便宜似的。”
若是叫你師伯,你可不就是佔了大便宜嗎?生生多了一個妖孽師侄呀。趙芸瞅了眼自家妖孽師傅憋悶的神色,忍笑,臉部肌肉略酸,肚子略疼。
申屠白抿脣,警告的看趙芸一眼,雙手抱胸,皺着眉頭睨向唐懷錦,“馬上就要到子正十分了,你確定要和我繼續扯這些有的沒的?”
唐懷錦擡頭看了一眼,神色微斂。今日是紫陽大陣的最後一處改動,同時也是最爲重要的一個步驟。若是不成功,前面所做的努力都會功虧一簣。雖然很好奇申屠白爲何會對一個稱呼那麼在意。不過,到底還是正事要緊。
唐懷錦默默的計算着時辰,待聽得隱隱約約的梆子聲從元象城方向傳來,他深吸一口氣,腳尖一點,驟然飛身而起。寬大的月白色的袍子在空中翩翩舞動,唐懷錦雙臂張開,五心向上。一股神秘莫測的力量在天地間蔓延開來。然後,神奇的一幕出現了——漫天的星子似乎都被牽引到了他們頭頂的那片天空,淡淡的星輝匯聚成一束,以唐懷錦的身體爲媒,投射向那大地深處。
而在這道朦朧的光柱形成的那一瞬間,趙芸感覺,浩瀚的宇宙和廣袤的大地彷彿都融爲了一體。她自己也被溫柔的包容了進去。一種熟悉的舒暢感襲上心頭,她貪婪的在裡面暢遊着。若是可能,她甚至希望永遠都不離開。
“芸芸!”
一聲低喝像悶雷在耳邊炸響,指尖一陣劇痛,趙芸睜開眼,發現之前神奇的一幕已經消失不見。唐懷錦緊閉着雙眼,臉色有些蒼白的盤在巨石上打坐。她在原來的位置上沒動,申屠白在一旁抓着她的手,手指上,還殘留着一絲殷紅的血液。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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