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送你了。”楊紫瓊站在門口,看着趙芸,微笑着道。
趙芸抿脣一笑,微微躬身道:“楊小姐留步。”
楊紫瓊頷首,笑得矜持又大方,“有了消息,我會讓人通知你的。”
“那感情好。”趙芸笑了笑,直視楊紫瓊道:“我便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自然會是好消息。”楊紫瓊十分自信的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隨即揚聲道:“蝶衣,替我送送趙小姐。”
之前給趙芸領路的丫鬟應聲而來,趙芸又和楊紫瓊客套了兩句,纔跟着那丫鬟出門下樓。
“家主爲何這樣輕易的答應她?雖然趙記如今的勢頭很好,但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況且,皇商之間的競爭,不比普通商人之間的摩擦……一不小心,那是要萬劫不復的。趙記毫無根基,真的能扛得住夏家的怒火?”
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房間裡。楊紫瓊並不感到意外,自顧自的走到書桌後坐下,十分沒有儀容的搭起一條腿,露出裙子下面紫紅色的繡花鞋,才漫不經心道:“夏家實力不弱,可趙記也沒表面上那麼簡單。”
那蒼老的聲音裡的帶着疑惑不解,“家主的意思是?”
“剛纔我與趙芸說的話,你也聽見了。你覺得她如何?”楊紫瓊重新拿了書到手裡,一邊翻開了認真看着,一邊淡淡的開口問道。
房間有一瞬間的沉默,蒼老的聲音纔再次響起來,“聰慧沉穩,通達老練,不像個孩子。”
“豈止不像個孩子。”楊紫瓊眼底閃過一絲暗光,“她給我的感覺,倒是比一般的成年人還要成熟。”
“這又如何?不論是趙家,還是趙記,底子都太薄了。”蒼老的聲音裡帶着些不在意,“就算家主您幫趙記奪到皇商的名頭,他們也不可能應對得了夏家的報復。畢竟,趙記香皂的出現,搶的是他們的生意。”
“我說過了,趙記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楊紫瓊脣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夏家若是輕敵,說不定還得栽個大跟頭。到時候,我可要好好看看他們的笑話”
“老頭子不知道家主爲何對趙記有如此的信心。僅憑剛纔的那個小姑娘麼?我承認她有些不同,但一個人面對一個興旺了上百年的大家族,絕對沒有勝算。到時候,若是趙記被一擊即潰,那些新奇的香皂、點心方子怕是要落到夏家手裡了。”
“清老,您過慮了。我知道您擔心什麼,不過,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一清二楚。同樣的道理,趙家能不能抗住夏家,到時候,我們一瞧便知。”楊紫瓊搖搖頭,但笑不語。
見勸說不動她,那被稱作清老的人便沒再說話。楊紫瓊擡頭看了眼左邊的書架,脣角上揚了一些,才轉回視線來,安靜的認真看書。
蝶衣將趙芸直接送到了二樓,看着葉秋和蓮翹迎了上來,才行禮告退。趙芸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
“姑娘,餓了麼?奴婢點了菜,隨時可以上桌。”葉秋也順着趙芸的視線看了眼蝶衣,隨即柔聲的的開口問道。
趙芸擺了擺手,一邊往房間走,一邊道:“回去再說。”
葉秋會意,沒有再問。想了想,她又吩咐蓮翹去通知小二將飯菜送到房間來,看趙芸的樣子,怕是不想去樓下用餐的。因爲昨日的驚嚇,蓮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不過精神頭倒還好。得了吩咐,笑着朝趙芸行了禮,才邁着小短腿下了樓。
趙芸帶着葉秋回到房間,葉秋將門闔上,輕聲問道:“姑娘興致不高,是與楊家主談得不順?”
“不是不順。而是太順利了。”趙芸眉心微微皺起,楊紫瓊的表現真的太‘和藹’了一些,只是小小試探過後,便同意幫忙。什麼要求都沒提,好像他們本身就是好友,幫忙是理所應當的。
可是,趙芸不相信楊家的家主,會是慈善家。趙記若能獲得皇商的稱號,對楊家來說,百利而無一害。但就因爲這,就樂意伸出援手,並分毫不取,完全不合常理。
趙芸若有所思,這裡面,怕還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只是,從剛纔的談話來看,楊紫瓊似乎並無惡意。
“既然順利,姑娘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葉秋有些不懂,疑惑的開口:“只要能拿到皇商的名頭,咱們趙家便與別的商人區別開來了。到時候去了京城,也不怕被人小瞧了去。這些還是姑娘您說的,如今事情進展順利,您爲何又擔心起來?”
“就是太順利了,所以,總覺得有些蹊蹺。”趙芸深吸一口氣,隨即將心裡的疑慮壓下,笑着搖了搖頭,“算了,已經走到這一步,也不可能再回頭。明日,我們便啓程回豐樂,你待會兒問問常樂與蓮翹,有沒有什麼想買的東西,下午就去買。”
葉秋見狀,笑了笑,“蓮翹之前還在問我能不能出去逛逛呢。姑娘這樣一說,她可要開心了。”
“姑姑說我開心什麼?”蓮翹正好探頭進來,抿着脣笑着問道。
“飯菜送來了麼?常樂呢?”葉秋笑了笑,也不多說,直接問道。
蓮翹忙點頭,“小二哥馬上就會將飯菜送上來。常樂哥哥去後院餵馬去了。”
趙芸看她一眼,十歲的小姑娘一板一眼的回着話,進退之間已經有些章法,不由得滿意的點點頭。葉秋將人調教得不錯,另外的一些東西,
錯,另外的一些東西,她也是時候,慢慢教給她了。
心裡想着,趙芸又忍不住看了蓮翹一眼——蓮翹的能力讓人驚歎,但這樣的能力,對她來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幸運。
“姑娘?”蓮翹忍不住開口打斷,趙芸的目光她瞧不明白,但心裡有什麼酸酸的,讓人難受。
回過神,趙芸笑了笑,“無事,去看看小二怎麼還沒來。我都餓了。”
“是。”蓮翹愣了下,隨即躬了躬身,轉身出了門。
葉秋端過一旁的點心放到趙芸面前,柔聲道:“姑娘,餓了,就先用塊點心墊一下吧。您早上就沒吃什麼,如今再餓着,傷身。”
“放下吧,我不吃。我不過是想找個藉口,打發她出去,你跟着我這麼久怎麼會看不出來?”趙芸搖搖頭,示意葉秋不忙。
“姑娘是有事情與奴婢說?”葉秋動作一頓,抿了抿脣道。
趙芸頷首,沉吟了片刻道:“我知道你在教蓮翹刺繡和算術,這很不錯。等回去之後,也多教她認幾個字吧。”
身爲家僕,很少有機會能學認字和算術。趙芸特意開口,便意味着她看重蓮翹。葉秋動作標準的朝趙芸行了一個禮,感激道:“奴婢先替蓮翹謝過姑娘了。能得姑娘看重,蓮翹是修了八輩子的福。”
趙芸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又不是什麼了不得人物,被我看上能有什麼福氣?蓮翹有你真心替她打算,好運倒是真的。”
“不瞞姑娘,看到蓮翹,奴婢就像是看到了我那可憐的小妹。她去時,也不過這個年紀。若是還活着,此時怕都是大姑娘了。”葉秋愣了下,隨即有些緬懷的笑了笑。
原來是因爲這,纔對蓮翹特別在意的麼?趙芸心裡有些瞭然,隨即沉默下來。葉秋的身世就是她的傷心事,她無心去觸碰。
“瞧我,好端端的說起這個。”葉秋回過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趙芸笑了笑,隨即咳嗽一聲,轉過話題道:“蓮翹怎麼還沒來,奴婢出去催催。”
趙芸點頭,靜靜的看着葉秋開門出去,又將門闔上,半晌沒說話。
“許山醒了。”黑風抿着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趙芸面前。
趙芸不甚在意的擡了擡眉,拖長了聲音道:“哦,那可真是萬幸。受了那麼重的傷居然還沒死,多虧了你呢。他有沒有感激涕零,以身相許。”
“……”黑風盯着趙芸,抿了抿脣,“我來是與你說正事,不是來聽你開玩笑的。”
“正事?你說啊。”動作一頓,趙芸擡頭,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一副專心聆聽的姿態。
黑風麪皮抖了抖,隨即忍耐道:“我要帶他回豐樂。”
“嗯哼,然後呢?”趙芸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攤手道:“人是你救的,你要帶他去哪裡,都是你的自由。不用特意來像我報備。師傅雖然讓你來保護我,但你依舊有人身自由,你愛做什麼就去做,我不會限制你的。”
黑風視線一眨不眨的盯着趙芸,十分坦蕩的開口道:“外邊風聲緊,要帶他出城,需要你幫忙。”
“我爲什麼要幫?”趙芸臉上輕鬆的神色收斂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市儈,“他是朝廷通緝的欽犯,滿身殺孽。不將他送官,已經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如今,你還想讓我掩護着你帶他出城……黑風,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黑風眉頭狠狠的皺起,忍着心裡的怒氣,沉聲道:“許山會落地如今的地步,完全是因爲有人刻意陷害。當晚,你也瞧見了,有人不想讓他活着。若是讓他繼續留在府城,遲早會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