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無精打采的?申屠、你師傅訓斥你了?”
安鳳麓遠遠的就瞧見趙芸一個人坐在石桌前,雙手撐着下巴雙眼無神的想着什麼。心裡有些猜測,他不動聲色的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略帶打探的開口。
覺察到有人靠近,趙芸雙眼開始聚焦,見到安鳳麓倒有些小驚訝,“安少爺,找到你家親戚了?人平安無事吧?”
安鳳麓露出一個慶幸的笑容,解釋道:“我帶阿誠親自去陸府看過了,我那叔父前幾日正好帶着家人出了遠門。所以,也算是陰差陽錯的逃過一劫。”
“陸府?”趙芸神色一動,豐樂縣姓陸的人家不少,但能被稱爲陸府的卻只有陸奉安家。因爲陸奉安、宋君賀與趙麒既是同窗又是好友,風雷陣失效後,她還特意讓凌庭帶人去陸府和宋府看過。兩府的財物損失、人員傷亡都不小。不過,傷亡的人幾乎都是奴僕。陸老爺夫婦出門了,不在豐樂縣。除此之外,陸家也沒別的主子了。宋家一家子有兩個輕傷的,也沒大礙。
趙芸徵集雜牌軍的時候,陸、宋兩家出了不少力。特別是宋大少,幫趙芸成功遊說了縣裡的大戶,將家裡的護院借一部分出來殺敵守城。趙家在豐樂縣雖然也有一定的地位,但畢竟崛起的時間太短了,且趙芸的年紀也不太容易讓人信服。事關身家性命,那些大戶哪會隨意交託?趙芸的御賜金牌又沒在身上,要不是馬統領對她深信不疑,她自己又是靈師,事情不會那麼容易協調。
想了那麼多,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趙芸若有所思,面上卻沒有泄露出一丁點兒的心思,若他說的那個親戚是陸老爺的話,那可真是太巧了。
安鳳麓黝黑的眼卻是直直看着趙芸,像是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笑了笑,“叔父家在豐樂縣也有些名頭,趙姑娘應該聽說過。”
“豈止是聽說過,陸府的生意遍佈各地,財力雄厚。在豐樂縣也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趙芸微微眯了眼,面上沒多少異常,心裡卻是對陸府生出了一股古怪之意。
“聽父親說,叔父確實善於經商。”安鳳麓點了點頭,沒有反駁趙芸的話。然後他停頓一下,語氣一轉道:“不過,我聽說他家只有一個獨子,沒有繼承家業,反倒是去了京城的孔學院上學?”
“嗯,是。”趙芸嘴角噙着笑,點頭。隨即眼睛一轉,瞅着安鳳麓略帶好奇的開口道:“不過,聽安少的意思,在這之前你從沒與陸府的人見過面,也沒來過豐樂縣?”
安鳳麓面色一頓,不過很快就掩飾過去,聳了聳肩道:“嗯,沒有。這是第一次來。沒想到運氣不好,一來就碰上黑林軍攻城。”
“呵呵,對安少爺來說,運氣確實不算好。不過,你在這時候到來,對於豐樂縣的百姓來說,卻是不幸中的萬幸。這兩天,你與阿誠都幫了不少忙。”趙芸微笑,一場戰爭中,多出兩名靈師就相當於多了兩分取勝的把握。特別是昨晚,要不是這主僕倆加入,讓他們可以一對一的牽制住對方的靈師,馬統領他們那邊能不能成事,還是兩說。
安鳳麓笑着搖了搖頭,“這有什麼?我也是錦國人,怎麼能看着敵人肆無忌憚的殺人?”說到這裡,他朝趙芸眨了眨眼,“不過,看在昨天我那麼賣力的份兒上,等到了府城,趙姑娘請我吃頓飯怎麼樣?就去一品居吃素菜好了,我不挑嘴。”
話題是不是轉得太快了?趙芸一臉黑線,正想說話,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一抹紅色。
“師傅。”蹭一下站起身來,趙芸尷尬的喚了申屠白一聲,隨即有些彆扭的移開視線。半個時辰之前才幹了蠢事,這會兒她哪有臉見人?
安鳳麓也看到了申屠白,站起身雙手合攏朝他作了一個揖,“申屠家主。”
申屠白淡淡的掃了安鳳麓一眼,就將視線停留在趙芸身上。只是見她垂着眼不看自己,渾身彆扭的樣子,不自覺的皺了皺眉,心情不悅。連帶的,開口說話的時候,語氣也不太好,“木頭似的杵在這裡做什麼?馬上就出發了,還不去收拾東西?”
趙芸低着頭乖巧的應了,小心的瞧着申屠白的臉色,開口,“師傅,我們不等國師大人了嗎?”唐懷錦去邊境阻攔敵軍,一去就是一天,如今都不見人影,也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麼情況。
“他死不了。”唐懷錦面無表情,雙手攏在寬袍大袖裡,睨了趙芸一眼,“自顧不暇。還有心思管別人?有那功夫,不如好好琢磨一下怎麼提升自己的修爲。面對一個小小的五級巔峰,也能將自己弄得那麼狼狽。你不害臊,我還覺得丟臉呢。”
趙芸摸了摸鼻子,覺得申屠白這會兒跟吃了火藥似的,無端的冒着火氣,危險得很。可是,不至於這麼小氣吧,摸兩下又不會少兩塊肉。心裡想着,她不自覺的癟了癟嘴,躬身道:“是徒兒沒用,讓師傅丟臉了。只是在回來的路上,國師大人對徒兒也是照顧有加……”
“趙姑娘你擔心國師大人又沒錯,何必道歉?倒是申屠家主,您雖然是趙姑娘的師傅,但您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太不近人情了些?”安鳳麓打斷趙芸的話,盯着申屠白緩聲開口。
申屠白眯起眼,打量了安鳳麓兩眼,脣角勾了勾,“你膽子不小。”
安鳳麓面色不變,一點也不怯場的與他對視,“申屠家主誇獎了,我不過是實話
誇獎了,我不過是實話實說。”
脣角抿着淡淡的微笑,申屠白也不接話,接着瞅了他兩眼,就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轉到趙芸身上,“你覺得我管你太多了麼?”
“不會。我知道師傅是爲我好,我喜歡師傅管我。”趙芸忙不迭的搖頭,認真又誠懇的說道。
申屠白目光流轉,若有似無的瞥向安鳳麓,繼續開口問,“那你有沒有覺得我不近人情?”
“不覺得。”斬釘截鐵的回答,趙芸這會兒就差指天發誓了。
滿意的點頭,申屠白這才重新看向安鳳麓,似笑非笑道:“聽見了?”申屠白的意思很明顯,趙芸這個當事人都沒意見,安鳳麓你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來質問他?
安鳳麓眼神暗了暗,“聽見了。不過這又能代表什麼?趙姑娘是申屠家主的徒弟,她自然是不敢忤逆您的。只是,在我看來,申屠家主的作爲,實在與您的盛名不符。”趙芸是你申屠白的徒弟,怎麼可能當着你的面,說你的壞話?事實擺在眼前,以勢壓人,也只會讓人覺得你心虛氣短罷了。
“我記得,你與我徒兒不過剛認識。”連朋友都算不上,又會對她瞭解多少?申屠白深深看了安鳳麓一眼,抿脣笑了笑,轉開話題道:“不知道你是哪裡人?以前有沒有來過豐樂縣?”
“申屠家主怎麼會突然對我好奇起來?您不會是覺得我冒犯了您,心裡不痛快吧?那可真是抱歉了,我這個人一向就是這個脾氣,喜歡直言直語。”安鳳麓奇怪的看他一眼,隨即略帶歉意的微微躬身。只是,那姿態,怎麼看都不是抱歉的意思。
申屠白狹長的眼睛眯起來,掩住眼底的危險和暗芒,輕笑:“只是覺得你身上的冷香很特別,有點像我曾經養過的某種靈花。”
“是嗎?不過,我從不薰香。或許是修煉靈力的時候,沾染上了一二。”安鳳麓眼底飛快的掠過一絲異色,低頭聞了聞自己的手臂和衣衫,復才擡起頭來,神色坦然的微笑着回答。
申屠白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沒有再理會他,轉頭朝趙芸擡了擡好看的下巴,“傻了?去收拾東西。”
“啊?哦。”
趙芸愣了下,隨即回過神來,點頭應下,便朝兩人點了點頭,擡腳離開。只是,在跨出院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瞧了依就停留在院子裡的兩人一眼。
安鳳麓單方面針對申屠白。趙芸在他借題發揮的時候,就察覺到了。只是她想不明白——之前他明明沒來過豐樂,也沒見過申屠白,爲何會有這樣的反應?
而且,安鳳麓身上的那股冷香也很讓她在意。在來的路上,她就聞到過不止一次。那味道很熟悉。不過,仔細去追尋的時候,又會消失無蹤。本來,她還以爲她搞錯了。可申屠白都聞到了,那就不可能是她的問題。
申屠白養過的靈花很多,百花園珍品閣裡的都是萬金難求的東西。一時間,倒還真想不出來安鳳麓身上若有似無的冷香是屬於哪種靈花的。皺了皺眉,趙芸心裡總覺得有個答案呼之欲出,可就是想不起來。
百花園基本上已經被搬空了,特別是珍品閣,裡面的稀有靈花一株都不剩。趙芸不知道老七怎麼做到的,但他們要去府城,敵人若是知道黑林軍戰敗,可能那個再派人來攻城。這些靈花留下來顯然是不保險的。如今能全部轉移走,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趙芸沒什麼要收拾的,趙府裡本來就不剩什麼貴重的東西,如今更是被毀壞得差不多了。趙記和青泥坊損失都不小,但這僅僅是一個縣的分店,趙芸也不是承擔不起。
“姑娘,溫泉莊子那邊送來的信。”凌庭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趙芸身邊,呈上一張紙條。
趙芸動作一頓,放下手裡的包袱,接過紙條輕輕展開,仔細看了,臉上染上笑意,“確實是宮城。溫泉莊子裡損失不大,稍微修繕一下就能恢復原貌。”
“還好有申屠家的花衛在。”凌庭聞言,感慨的說了一句。做爲玄堂的堂主,雖然他很好奇申屠白爲何會佈置那麼多的花衛在自家姑娘的溫泉莊子裡,但因爲他們的存在,溫泉莊子在風雷陣下幾乎沒什麼損失,還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將紙條在指尖上揉搓兩下,紙條變成白色粉末。趙芸揚了揚手,粉末紛紛從指尖流瀉而下,在地上形成不起眼的白色痕跡。
“溫泉莊子不在敵人的行軍路線上,沒有被敵人騷擾。花衛留下了一部分,其餘的都已經往回撤了。估計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到。師傅那邊,應該早就收到消息了。”
“沒有申屠家主的命令,花衛不會從溫泉莊子上撤離。”凌庭頷首,陳述事實道。
“百花園這邊就算空了,還是需要留幾個人。”申屠白的安排,她自然明白。況且,他幫得忙也夠多了。擡頭看了看天色,趙芸蹙了蹙眉,“馬上就要出發了,墨白還沒來。”
凌庭想到那隻欠扁的貓,脣角抽了抽,“姑娘放心,它鼻子比狗還靈,就算我們走了,它也會循着味跟來的。”
“你纔是狗,你全家都是狗!”一道白影從門外竄進來,惡狠狠的朝凌庭齜了齜牙,然後一頭撞進趙芸的懷裡,“喵嗚,芸芸,我好想你啊。你不在,都沒有人給我準備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