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以前一直做的是清流官,地位尊貴但無多大實權,如今雖當了巡按,但也算得上是一省欽差,品級不高但權重不遜於督撫。
代天子巡狩,大事奏裁,小事立斷,既然成了一省巡按,又有“探花及第”、“翰林出身”、“儒林郎”、“南直隸巡按御史”、“提督學差”等數十張大旗牌開道,鳴鑼摔鞭,此時坐在轎子裡行進在秋雨江南小道上的錢謙益倒也是威風凜凜,平添了不少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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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的東林好友門生卻還不知錢謙益已經做了巡按御史,他們都以爲這位東林魁在被東廠的人押解進京後一定會不屈就義,甚至會痛罵朱由校。
有的甚至已經給錢謙益準備好了上等的楠木棺材,他的學生甚至也準備好了孝服,準備等錢謙益不屈就義後就立即跑到錢氏祠堂大哭一場,以表現自己對恩師忠烈之心的敬重。
錢謙益也不好意思告訴自己以前那些東林黨好友以及學生們自己已經改換門庭的事。
雖然他從來沒有要爲東林黨殉節的想法,但作爲曾經的東林魁如今卻要帶着兵丁拆東林書院終歸是太無恥了些。
因而,錢謙益也沒有先回老家常熟,而是直接去的無錫。
但作爲南直隸巡按御史,又管着一省學政,既然到了無錫,東林書院現任院子即前吏部左侍郎陳於廷在聽聞此消息後,直接親自來到十里長亭外迎接。
“如今朝廷奸臣當道,廠衛橫行,陛下信任閹人,無數忠臣更是因此慘遭橫禍,如今錢公也將做第二個楊忠烈,我等真是唏噓不已呀。”
陳於廷穿着一身儒袍立於長亭之外,對着同來迎接新任巡按御史的無錫縣令汪晟鈺道。
無錫縣令汪晟鈺作爲錢謙益學生,自然是同意陳於廷認爲自己恩師即將博得忠烈之名的觀點,但除此之外也不得不作秀哭了幾下:
“可憐我恩師大業未成,本可一展青雲之志,如今慘遭閹賊陷害也,若有可能,學生寧願不要官職性命,爲恩師抵罪。”
對於無錫縣令汪晟鈺這種至仁至孝的舉動,陳於廷自然是連聲讚歎,不過當他看見前方出現的巡按御史儀仗,就不由得咦了一聲。
陳於廷揉了揉自己眼睛,再一看那轎簾裡的巡按御史,心中就更是驚訝,忙拉起汪晟鈺:“子隆,你看看,那可是牧齋先生?”
汪晟銘字子隆,是錢謙益於辛酉年錄取的舉人,還與錢謙益家是同鄉,因而認得錢謙益,一見巡按御史就是錢謙益,他也沒想太多,頓時喜道:“就是恩師。”
汪晟銘忙跑了過去,行了一大禮:“學生子隆給恩師請安。”
錢謙益本來是想悄悄的直接去拆東林書院,卻沒想到這無錫縣令居然還親自來迎接他,關鍵還是他學生,若是在平常,他會下來勉勵幾句,但現在他可不敢。
反正他學生也不少,就當不認識這一個也無所謂,於是,錢謙益直接命隨行兵丁將無錫縣令汪晟銘強行趕到路邊,然後直接就朝東林書院走去。
汪晟銘愣了片刻對走過來的陳於廷:“奇怪,恩師他老人家既然沒有被陷害,還重新做了官,應該值得慶賀纔是,爲何卻躲着我們?”
“我等哪裡知道,只是這裡面還真的是讓人捉摸不透,聖上既然討厭東林黨,爲何還讓牧齋先生做這一省巡按”,陳於廷說着又愕然道:“他怎麼直接去了東林書院,難道牧齋先生是想直接去東林書院當着衆位東林士子講他被押解進京,且力諫陛下而聲名遠揚的佳話?”
“興許是,想不到恩師這一進京卻是因禍得福,成了陛下掛念的人,日後我等學生在仕途上也有不少好處。”
汪晟銘說着就興奮不已的同陳於廷一起往東林書院趕來。
……
聽到學差來了東林書院,東林書院的士子們都齊聚到了院門外,一時間,峨冠博帶,衣袂飄飄,倒也如文人盛會一般熱鬧非凡。
不過,錢謙益卻沒有給這些東林士子們準備什麼精彩的演講,他直接將手一揮,就問道:“油和柴火都準備好了嗎?”
“回老爺,都準備好了。”
錢謙益點了點頭,見無數士子朝自己作揖,他也不說免禮,直接拉下臉喝道:“經查,東林書院妄談國政,假借忠孝仁義之名行盜名欺世之舉,蠱惑士子詆譭當今君上,不思教化鄉民卻勾結韃子行不恥之事,今本官作爲一省巡按,不得不爲朝廷爲我大明江山社稷拆了這荼毒士林風氣,玷污孔孟之道的東林書院,來人!”
“在!”
一干兵勇齊聲喝了一聲。
“進去查抄,所有古玩玉器書籍全部抄沒,一個時辰之後,給我燒了這東林書院!同時,逮捕陳於廷、陳名夏、徐一範等妄議國政之犯!“
錢謙益一聲令下,就是無數兵勇衝進了東林書院。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平時侃侃而談,連皇帝都敢大罵的東林黨們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直到回過神後,這些人才將怨毒的目光看向錢謙益,東林黨們也總算是嚐到了一次被背叛的滋味。
錢謙益不敢擡頭看他們,但還是有激進的東林黨士子直接衝了過來大罵錢謙益奸賊,好在錢謙益身邊的士兵反應及時,忙護住了錢謙益,但還是有人將一快石頭打在了錢謙益的額頭上,頓時就流了許多血。
錢謙益不由得大怒,既然已經做了這樣的事,索性破罐子破摔,與東林黨真正決裂,於是他就悍然下令士兵毆打這些東林士子。
一時間,秀才與兵丁就這樣毆打在了一起,不過筆桿子終究是打不過槍桿子,沒到半個時辰,東林黨的士子們就全倒在了地上。
沒多久,眼前的東林書院就被大火所吞噬,而東林書院作爲東林黨的“聖地”,將它拆掉,無疑是對東林黨的致命一擊。
朱由校讓錢謙益這麼做就是要讓他們徹徹底底的分裂,並不會讓他們逐漸成熟並對自己這個獨裁者形成巨大的威脅。
這就是政治,東林黨是自私的,而朱由校自己何嘗不是爲了自己的大明考慮,只不過他更符合華夏進步利益而已。
當然,除此之外,朱由校還成功的把東林黨大多數人的仇恨轉移到了錢謙益上。
在朱由校的安排下,天下又多了個被東林黨痛罵的無恥之徒,反而讓江南鄉紳們忘記了一切的幕後指使者其實他這個君王。
同時,東林黨人自此之後也不再是鐵板一塊,特別是對於年輕的東林士子而言,無疑是把他們的信念徹底摧毀,連堂堂的東林魁牧齋先生都如此無恥,那他們這些東林黨真的都是那麼高尚嗎?
信念的崩塌對於一個政治團體而言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